44 一粒塵

一粒塵

如果能夠預知醒來後的一切，也許長樂就會選擇不醒來，然而她還是會醒來。

蓬萊的長生大殿上，長樂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睛，她的位置卻是大殿右側的尊位。

“恭迎神女，恭賀仙帝。”衆仙朝拜的方向竟是自己？長樂有些驚訝，但是她也知道這不可能是夢。

她迫切地在人群裏搜尋熟悉的身影，終于看到了衆仙裏的司徒卿。

“司徒師伯！”長樂喚他，卻見他恭恭敬敬上前行禮，吓得她從座位上掉了下來，“你這是做什麽，我怎麽受得起！”

“你如今不同往日，神女庇佑蒼生，我一個小仙的禮自然是受得起。”司徒卿的樣子不像是裝的。可是她不需要這個身份，她只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醒來如同颠倒至此？

“長樂，你過來。”溫柔的聲音傳來，是上生星君。

“師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長樂猶如抓到救命稻草，緊緊地躲在星君身後，星君笑了笑，揮手遣散衆仙。

“我知道你剛醒來，肯定是被吓到了，這件事很長，我來好好同你說，好嗎？”

長樂點點頭，她有很多問題，她想，星君應該都會告訴她的。

“你昏迷後，我們就強行帶着那二人一起回到了蓬萊。我們才知道，複活已死之人需要的條件——仙人骨、神女目、誅心淚。而你的身份，也被揭開，你并非普通的凡人女子，而是數萬年前的仙帝之女，瑤姬的一部分。”星君挽着她的胳膊，慢慢地解釋同長樂聽。

可是她并不能明白，她從前只是一個小乞丐，怎麽能跟神女有關系。

“瑤姬當年，還未出嫁，為救世人，魂飛魄散。我們一直以為她早已經灰飛煙滅，不複存在。然而卻不想她的殘念竟留了下來，一抹是你，一抹是綠野。”星君說着，“這也是為何綠野能感應到你是神女，取了你的眼睛。”

眼睛？長樂這才反應過來，她的眼睛已經完好如初，“所以，這是我的眼睛回來了嗎？”

“是也不是。你的眼睛早已被他們二人同無為煉化為丹。你的眼睛是仙帝動用仙器，加以他強大的靈力促使重新生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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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二人呢？”

“仙帝已将君棠放入輪回，取走了綠野身上神女的一魄放入你體內，而三日後，也将他二人送入忘川，了卻此生，重新投胎。從前，便到此結束了。”

“我想見他們一面。”

蓬萊的牢籠裏，束縛着君山跟綠野。君山總是吵吵鬧鬧，而綠野常常是一發呆，就是很久。

“你來做什麽？”綠野警惕地看向長樂。

“你的從前也在我的體內，不知為何，我似乎能感受到你的悲傷。”長樂解釋道。

“不要在這裏假惺惺，你親手奪走了我們的一切，就不要來這裏看好戲了。”君山兇狠地沖她叫着。

“是你們先動手的。不然也不會有這一天。”

“是嗎？早知道當初我就該殺了你！”君山冷笑着，“當初你的師伯本可以不死的，是我想放你一命，才退而求其次取了他的仙骨。”

……

“那你怎麽不殺了我呢？”長樂哭喊着，她不明白，她覺得什麽都沒錯，又覺得什麽都錯了。

“就像你說的一樣，殺了你，我的小棠也回不來了。”綠野說起君棠的時候面色都柔和了起來，眼神裏溫柔如同春水，“她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可是為什麽，我們這些口口聲聲被聲讨的惡人活着，她卻死不瞑目呢？”

“如果是你的愛人，你的至親之人如此，你有機會可以讓她活過來，你會猶豫嗎？”綠野聲聲質問，長樂低下了頭，因為她知道，如果放在她身上，她也不會做出更好的選擇。

“錯了就是錯了，綠野。”長樂輕輕地伸手去擦拭掉綠野臉上的淚，“海棠花會再開的，曾經充滿恨意的鮮血使它們枯萎，如今你若是放下，君棠最愛的海棠花就會再次開放。”

“你怎麽知道那是海棠？”綠野詫異地問道。

“我還知道很多，曾經是透過君棠的回憶，如今你是我，我也是你。”

“罷了，我終究是一步錯，步步錯，可是我不後悔，若有來生，我還是要找到她，與她相識，見她平安。”綠野癡癡地看着天。

長樂不忍告訴她，渡過忘川，飲了孟婆湯，她便會忘卻一切前塵往事。

“若你無怨，往生路上，莫飲孟婆湯。”

綠野并不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但她總會知道的，我們如此釋然，就像她不是傷師伯的人，我也不是斷她殘念的人。長樂想着，她想了很多，想到從前自己是一個小乞丐，坐在綠野跟君棠一起坐過的山頭上，她們都曾是茫茫衆生裏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卻也在無人見過的地方，拼過命得發過光。

君棠，即便從未與你相見，也衷心祝願你，來世幸福安好，做一樹燦爛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