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司徒卿

番外司徒卿

“阿卿，醒醒。”

那個溫柔的聲音出現在司徒卿的耳側，就像一場夢。如同掉進一片深水之中，無法喘息，當他恍然睜開雙眼時，他才看清，這真是一場夢境。

清醒過來的四周依舊是冰冷的一切，司徒卿不敢點燈，他害怕着夜晚又沉溺在夜晚時才能進入夢裏。

一別已經十七年，而人間怕已是歷經幾世輪回了。關于那天，他卻很清楚地記得，那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和師兄練完劍後決定去人間看看，他們常常會去買壇酒，在高高的屋頂上盤坐，想象着自己不過是普通的平凡人。

那天也是一樣，可是又不一樣。

繁華燦爛的長安城上突然出現操控妖靈的凡人，不過短短分秒間，街道上已是血流一片，刺眼的猩紅色驚呆了司徒卿。

那個凡人不是別人，是葉泛。

他早該知道師兄無法對葉泛的事置之不理，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快一點，禀告星君去處理就能避免釀下大禍。

那天長安城不知何處着了火，漫天燃燒的火光映得人影通紅。司徒卿馬不停蹄地趕回來時，看到的卻是手持長青劍攔在葉泛身前的程長青。

“師兄，不要！”司徒卿想喚回程長青的理智，私自插手凡間的事，是蓬萊大忌。

火光迷霧裏，程長青微微側身，司徒卿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是他心裏知道，一切都遲了。

一切都遲了。

“如果那時我，能再快點，你就不會吃這麽多苦了。”

司徒卿多想說出這句話，可是他開不了口。他曾去偷看受罰的程長青，白衣早已被血跡染紅，有些傷口尚未愈合的地方因為時間久而變得烏黑。整整四十九日的鞭笞，幾乎廢了程長青的修為，最後還是在上生星君的求情下，被貶為桃山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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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長青離開蓬萊的那天，衆人都以為司徒卿沒有去。他只是隐匿在人群裏，悄悄紅了眼，正如他每日夜裏悄悄去了蓬萊的地牢，為他療傷，但願能減輕他的幾分痛。

可是他卻不知如何面對他了。

曾經一度認為是不可跌落的存在，每位星君都稱贊師兄天賦異禀，世間少有，至純至善。到了自己這裏，只有——“司徒，不可偷懶，需多加勤勉。”

為了再更加靠近那個位置，他日日勤學苦練，不敢有任何懈怠。他本只是蓬萊的一塊頑石，偶然得到仙子傾灑的玉露而有了人形仙體，在那時，人人都可以踩他一腳，他也不怨恨，他本就是塊踏腳石，只是作為石頭不夠平坦，作為神仙，也不夠優秀。

旁人都說他冷言冷面，不好接近，怕是一朝成了首徒便高傲待人。他也不解釋，除了練劍提升修為，他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澆灌院子裏那株松柏。

或者偶爾躲在藏書閣的角落裏，寫着些沒人看的句子。

後來師兄回來了，他成了很多人的唯一，屬于他們曾經的無雙，再不存在了。

後來師兄心裏裝了一個小丫頭，他的目光再也不在他的身上停留了。司徒卿好想說，什麽時候有機會再一起練劍呢？一起去喝酒，怕想起的都是不好的記憶了吧。

後來，在去往西北的路上，那片竹林裏，司徒卿看到師兄尾随傷心的長樂，不敢開口，突然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他像一只老鼠，逃走了。

後來再也沒有人記得他多年前只是一塊頑石，他成了蓬萊數一數二的仙君。偶爾午夜夢回時，才能聽到，聽到許多年前，師兄踏月而來，身披白雪，在他耳畔輕喚，“阿卿，醒醒，喝酒去！”

而那些沒人看到的字終究是化成了屋頂的塵埃，結成密密的蛛網。

“師兄，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不可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