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為了照顧病人, 上樓時,簡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快遞箱抱進了自己懷裏。

傅寒筠伸手來接時,他麻利地躲了躲。

“我來就可以。”他笑着擡起臉來。

簡夏的笑容特別好看, 小小的梨渦旋在唇角,可莫名地, 傅寒筠還是從他微彎的眼睛裏看到了某種壓力。

那壓力是無形的,簡夏坦然地承受了它。

讓傅寒筠不自覺想起了五歲那年父母去世時, 自己心底的空虛與害怕。

時間已經很久了, 那些感覺也早已模糊,可偶爾想起來, 心底的絕望仍無比清晰。

簡夏也會害怕的,因為這裏是他的家, 簡夏從來都沒有當做是自己的家。

至少目前還沒有。

傅寒筠垂眸看他片刻, 沒再跟他去争紙箱。

燈光下,他的眸色極深,将本就白皙的皮膚襯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來。

像是脆弱, 又像是寂寥, 簡夏說不清楚,可莫名地覺得心底有些發酸。

雖然沒能查出病因來, 可顯而易見,傅寒筠的身體确實不适。

但都這樣了, 人作為“金主”都還不忘給他幫忙。

高素質就是高素質, 有教養就是有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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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簡夏不覺暗暗下定決心。

作為某種意義上的“商品”來說,他更應該盡量做到有價值, 利用率和性價比雙高, 讓傅寒筠買了就不會後悔才好。

片刻的安靜後,傅寒筠的手微微擡了一下, 随即又放了下去。

“上去吧。”他輕聲說。

木質樓梯上纖塵不染,被打磨的光可鑒人,兩人一前一後地踏了上去,安靜的空間中,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簡夏抿了抿唇,好奇又謹慎地打量着周遭的環境,心底被壓下的那點緊張,再次慢慢冒出頭來。

晚上該怎麽睡?

是和傅寒筠一起嗎?

還是……

按理說,作為一個識趣兒的“商品”,他是不應該有“還是”這樣的想法的。

如果傅寒筠不讨厭的話,他應該積極主動表示同床才對。

簡夏抿了抿唇,悄悄擡眼打量傅寒筠的身影。

傅寒筠可真高,尤其是在比自己高了一兩階臺階的情況下,即便簡夏自己也有一米八,也不得不仰起頭來才能将他整個兒收進自己的眼睛裏。

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腿更長,身材比例更是一點都不遜色于身為超模的範嶺。

在寬闊肩膀的襯托下,腰肢看起來也是極有力度和韌性的。

如果只看背影的話,任誰也無法想到,這人的身體竟會差到這種程度。

已經到了二樓,傅寒筠靠在樓梯扶手上笑着偏過頭來。

“家裏人少,二樓除了兩間客房和一間書屋外,其他都還空着,”空曠的樓道口,他的聲音十分低沉柔和,片刻的沉默後,他說,“三樓是我們居住的地方。”

簡夏很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詞:我們。

下意識地,他抱着紙箱的手緊了緊。

不過一層樓的距離,三樓很快就到了。

三樓比二樓看起來更有家的氛圍感,樓道裏鋪了地毯,走廊裏燈光溫暖柔和,牆壁兩側挂了簡單的裝飾畫……,很容易讓人放松。

“哥。”

“嗯?”

走廊裏柔和的光線為簡夏偏冷的皮膚上鍍了一層朦胧的暖意,讓他整個人都好像柔軟了許多。

可與此相反的是,他的唇角卻抿得極緊,以至于唇角那個小小的梨渦都被抿出了一點痕跡。

透出股可憐巴巴的可愛來。

傅寒筠看着他,不覺心底一動,驀地意識到了什麽。

微垂的眼睫下,他的眸光不覺轉深。

和之前所有的時候都不一樣,這樣的目光即便半遮半掩,也讓簡夏心裏隐隐發緊發慌。

“我們晚上,”他再次抿了抿唇,“我們晚上要怎麽睡啊?”

雖然答案就在眼前,可他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好像問出來就是緩解壓力的一種方式,不管傅寒筠怎麽回答,他都比之前覺得輕松。

事實上,只要再走幾步,前面就是簡夏的卧室了。

那間卧室和他的卧室相連,兩人中間可以共享一個衣帽間。

雖有距離,卻又有種隐晦的親密。

對現在的他們而言,或許是最好的距離。

明明早就想好了一切。

可簡夏的問題出來後,鬼使神差地,傅寒筠卻什麽都沒有說。

“你覺得呢?”他問。

簡夏:“啊?”

作為一個成熟的“商品”,而且是領了結婚證彼此合法的前提下,簡夏确實沒有理由和傅寒筠分房睡。

他眼睫垂低,默默安慰自己。

其實一起睡也沒什麽關系,畢竟傅寒筠身體這麽弱,說不定什麽都沒能力做?

如果需要自己用別的方式安慰他的話……

他不自覺将目光移到了自己抱着紙箱的手上去。

紙箱擋住了他大半的視線,但其實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的手指纖細修長。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簡夏有點羞恥,眼睫不自覺輕輕顫動一下,耳尖也隐隐泛起熱意來。

那熱意像是有什麽魔法般,莫名就蔓延到了傅寒筠的心尖上。

他嘴角翹了翹,不忍心再逗他,可還未及說話,簡夏就搶先一步開了口。

“我們一起睡?”他問,“這樣的話,晚上你有什麽不舒服,我也可以及時照顧你。”

不過一句話而已,傅寒筠前面所有的設想,所有的規劃和安排,好像一瞬間就變得土崩瓦解了。

因為這句話對他的誘惑太大太大了。

他不動聲色地看着簡夏,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神究竟有多麽熾烈。

熾烈到仿似能将人徹底融化。

“你真這樣想?”他問。

“嗯。”話已經出口,沒有退縮的餘地,簡夏硬着頭皮點頭,“我們是夫夫。”

傅寒筠喉結滾動,片刻後,他情不自禁地擡手,擋了下自己的眼睛。

傅寒筠轉身的一瞬間,簡夏強撐的身形就微微晃了晃,,摞在最上面的箱子都差點滑落下去。

他的腿軟了。

後背也出了薄薄的一層細汗。

剛才,不誇張的說,在傅寒筠那侵略性十足的目光下,他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簡夏有點懷疑自己的選擇,也對自己對傅寒筠身體的判斷開始底氣不足了起來。

不過,做都做了,他眼一閉,緊緊跟在了傅寒筠身後。

家裏出事兒後,簡夏就多了這麽一個新技能。

凡是心裏過不去現實又無力改變的,他就眼一閉拼了命地往前沖。

這樣讓他沒有那麽多顧慮,做起事情來反而幹脆利落了許多。

傅寒筠的房間在走廊正中的位置,房門打開,燈光亮了起來。

他站在門口,終于将簡夏懷裏的紙箱接了下來。

房間很大,鋪着淺灰色的地毯,踏上去安靜而柔軟。

床上和房間的整體裝修風格一樣,咖啡偏棕色的床品,知性冷靜,但又讓人莫名地覺得溫暖。

進門左手邊自帶着衣帽間,由一道玻璃門隔開,偏頭可以看到裏面收的整整齊齊的西裝,襯衫,右側往裏靠窗的位置則放了兩張沙發。

一張長款三人座,一張則是單人座。

三人沙發靠背兩側都可以使用,只是一側更寬敞,一側則偏窄一些。

雖然外形看着樸實低調,可簡夏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瑞典的某個知名環保品牌。

之前他和媽媽逛家居市場時曾見到過三人座的同款。

媽媽當時很喜歡,但看過價格标簽後連卻連試坐的勇氣都沒有。

不過一張沙發,就足足一百多萬 。

那時候他家條件還很好,真要買的話,一百多萬的沙發也還是買得起的。

但是父母都是從農村出來的,家裏的錢也是父親一分一分辛苦賺出來的,所以和同等條件的家庭相比,就格外節省一些。

別說一百多萬,過了五萬,他父母基本上就不會考慮了。

偌大一間卧室,以沙發為分界線,分成了兩部分。

沙發前面是一張白色大理石圓幾,圓幾往前靠牆的地方是一臺鋼琴,上面牆角處還斜斜架着一把吉他。

沙發後面往裏則是傅寒筠的大床。

說大床并不是習慣性用詞,而是那張床是真的超級大。

傅寒筠身高高,所以床也是特意加長了的,但一眼看過去,床的寬度卻遠比長度更大。

不自覺地,簡夏就松了口氣。

好像和兩張床拼在一起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到時候大家各占一半剛剛好。

想到梁山伯與祝英臺都能同床三年,他一男的矯情個什麽勁兒?

簡夏放松了下來,目光就不自覺就瞥向了自己裝着艾條的箱子。

“你家有地方方便熏艾嗎?”他問。

“有什麽講究嗎?”傅寒筠不太懂。

“熏艾會産生艾煙,艾草燃燒也會産生氣味兒,你這邊……”簡夏看了看他這滿室低調,卻價值不菲的擺設,“好像不太合适。”

其實也可以買個除煙機的,只是他準備這些東西比較着急,一時給漏掉了。

“頂樓可以。”傅寒筠簡潔地說,擡手碰了碰他的手腕,将人帶進房間,按進沙發裏坐下。

“這件事不用着急。”他說,試着把話題轉開,“不過,還有件別的事兒需要和你商量下。”

簡夏認真感受了下屁.股下一百多萬的沙發是什麽感受。

輕柔,微彈,像坐在雲朵上一樣。

确實很舒服,但一百多萬還是太貴了。

“嗯?”他仰起頭來。

大約看出他走神的緣故,傅寒筠又笑了。

簡夏不好意思地擡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覺得自己耳尖又熱了。

“你說有件事和我商量?”簡夏想了片刻,不太确定地問。

兩人一坐一站,簡夏擡起的眼睛便張得極大。

傅寒筠再一次覺得他有點像墨墨。

墨墨才是貓咪的大名,大黑只是對應小白的戲稱而已。

“等阿姨出院後,兩家人一起吃個飯吧。”傅寒筠說,“我來安排。”

簡夏愣了下。

“你放心,不會有人亂說話的。”

确實有些不穩定因素,但他心裏有底,也有拿捏他們的手段。

“其實一直沒告訴你,”傅寒筠說,“之前阿姨手術的時候,我爺爺是考慮過去醫院的,但是叔叔知道我們的真實情況,他老人家又怕真去了會讓你父母心裏不安。”

簡夏點了點頭,這倒是真的。

傅老爺子傅荃,傅氏的創始人,別說在龍城,就說在國內,影響力都是數一數二的。

他媽媽畢竟是心髒方面的問題,确實不宜太過激動。

從某些方面來說,傅家人考慮的一直一直都特別細心。

也可以換種說法,是用心。

簡夏安靜地聽着,心裏不由地升起些感激來。

“你覺得呢?”傅寒筠問,又說,“如果有什麽不同的想法也沒關系,我只是覺得,我們畢竟結婚了。”

雖然是假的,但大約是為了照顧自己的感受,這件事從傅寒筠口中說出來卻給人一種特別真的錯覺。

好像他們真的是夫夫一體榮辱與共。

傅寒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簡夏忍不住想。

“我沒什麽意見。”他說,“都聽哥的。”

其實不辦婚禮,不向外界公開,都是源于自己的要求。

從頭到尾,傅寒筠對他幾乎事事謙讓,禮貌尊重。

而兩家人一起吃飯也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他自己之前也不是沒想過。

畢竟,兩人都生活在一起,兩家的家長卻連面都不見也實在是太奇怪了。

現在他母親還在醫院,沒時間想那麽多,将來出院後,如果仍是這樣,她難免也會多心。

這件事情由傅寒筠提出來,還是這樣的态度,簡夏覺得特別貼心。

不過,也不能什麽事情都讓人家來做。

簡夏想了想,說,“這件事情還是我來安排吧。”

傅寒筠看着他,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這種猝不及防的笑容最是好看,簡單幹淨,有着發自內心的愉悅,讓簡夏不自覺想到了第一次見傅寒筠笑容時的感受。

春暖花開,冬雪初融。

“我來吧。”傅寒筠說,“萊安有家裏專用的套房,安排起來更方便。”

是诶。

簡夏忽然意識到,萊安已經是最頂級的酒店了,如果是自己的話,估計連位置都訂不到。

“那,”簡夏很真誠地道謝,“謝謝。”

傅寒筠又看他片刻,目光和在樓下看他抱紙箱的眼神差不多。

片刻後他說:“不用。”

又說,“和我在一起不用。”

氣氛莫名地安靜了片刻。

傅寒筠緩緩起身,眼底像是含了點笑意。

“要洗澡嗎?”他問,“今天忙了一天了。”

“啊?”簡夏仰頭,有點驚訝,“一起?”

傅寒筠沒說話,很低地笑了一聲,讓簡夏猛然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麽蠢話。

他微微低頭,臉都熱了。

啊~~~~誰來收了他就好了,簡夏覺得今天已經把自己半輩子的臉都丢完了。

他自幼就很愛安靜,說話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可不知為什麽今天會屢屢犯錯。

還是在傅寒筠面前。

或許真的是這種關系太過微妙的原因。

明明是陌生人,可偏偏又好像很親密,很容易讓人把握不準界限。

雪白的臉頰浮上一層薄薄的粉,那抹淡緋直飛眼尾,讓傅寒筠不自覺想起了簡夏在洪流中的那張定妝照。

漂亮,又帶着一點妩媚。

可真人卻又遠比照片上好看的多,有種活色生香的生動。

傅寒筠嗓音微啞,:“你先洗。”

他說着起身,進了衣帽間,不過片刻,就将簡夏帶來的兩個手提袋拎了出來。

“帶睡衣了嗎?”他問。

簡夏:“……”

這就是一心二用的結果,收拾東西時,他一直在走神。

連牙刷都帶了,就是忘記裝睡衣。

傅寒筠又笑了一聲:“家裏有。”

“嗯?”簡夏捏着浴巾疑惑地擡起眼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傅寒筠以手抵唇,很輕地咳了一下。

“家裏人去商場時順便買了點備用。”他說着,又去衣帽間取了一套嶄新的睡衣。

柔軟的真絲,泛着光澤的淺藍,簡夏展開,連尺碼都正适合自己。

洗澡的時候,簡夏心裏仍忍不住還點疑惑,傅寒筠是怎麽知道自己尺碼的。

他站在熱水下面微微仰頭,總覺得心裏怎麽那麽虛呢?

從浴室出去的時候,房間裏莫名多了些若有似無的煙草氣息。

傅寒筠坐在靠窗的沙發上,懷裏抱着牆上那只吉他。

聽到動靜,他擡起頭來,吉他清越的聲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明明洗澡的是簡夏,可不知為什麽,傅寒筠的眸子卻像是蒙上了一層濕意,幽深的讓人一眼看不到底。

“你學過嗎?”簡夏的目光停在他懶懶搭在琴弦處的修長手指上。

別說,傅寒筠的手和琴弦真的很配。

“沒特意學過,上學的時候和別人一起玩兒過。”傅寒筠說,又問,“你會嗎?”

“我只會最簡單的。”簡夏不知道他說的玩兒是什麽意思,于是說,“彈一曲聽聽?”

少年毫無防備地往他身邊湊了湊,身上溫熱的濕氣伴着他本身的清新氣息撲了滿懷,就連唇色都在熱水的刺激下比平時豔了些。

紅潤,柔軟。

傅寒筠抿唇,喉結微滾。

睡衣穿在簡夏身上剛剛好,不大也不小。

真絲熨貼,勾勒出少年微微凹陷的腰身,而淺淺的藍色又讓他看起來幹淨純潔。

美好的不像話。

他的發還濕着,水珠順着發尾滑落下來,經過細白的脖頸,一路往衣領裏滾去。

傅寒筠起身想去拿風筒:“先吹頭發吧。”

簡夏忙不疊抓了他的手腕,那只手上的溫度第一次比傅寒筠皮膚上的溫度高一些,掌心和指腹都很柔軟。

“彈一曲再吹嘛。”他說,眼睛亮亮的。

為了表示頭發上的水分無礙,又用手裏抓着的毛巾随意地在發頂呼嚕了一通。

他在他面前,也是很不在意形象了。

傅寒筠失笑:“想聽什麽?”

“你彈什麽我聽什麽。”簡夏說,犯了學琴人的毛病,殷殷地望着他。

一把吉他,仿佛一下就打破了他們間無形的隔閡。

傅寒筠垂眸,彈了一首已經許久沒彈過的曲子。

修長的手指猶如舞蹈般,在琴弦上跳躍,那是一首“一生所愛。”

簡夏還是第一次見人用吉他彈奏這首曲子,一時聽的入了神。

樂聲如流水淙淙,帶着冷月般的憂傷與深情,從指間傾瀉而出。

傅寒筠微微垂眸,手法娴熟,其間還用到了輪指,讓簡夏大開眼界。

這也是玩玩?

一曲結束,室內驀地安靜了下來。

“厲害。”片刻後簡夏忍不住興奮地鼓起掌來。

傅寒筠很淺地笑了下。

這首曲子,是當初得知簡夏和魏城訂婚時練出來的。

而現在,他也用它正式和那段晦澀的歲月告別。

“送給你。”他說,看向簡夏的眼睛裏盛滿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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