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昏暗的屋內，淅淅瀝瀝的水聲交織着桌上的手機鈴聲不停作響。

水聲一停，熱騰騰的浴室門被推開，水汽瞬間湧動出來，那雙白皙的腳在地上落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她一頭烈焰般的長卷發還挂着水搭在鎖骨上，只裹一條純白的浴巾優越的身材更顯凹凸有致，腿長腰細，膚白貌美。

她纖細的手指在界面上一滑，電話被挂斷了，世界瞬間安靜了，忍不住罵了一句：“傻逼。”

她挂斷了電話，啓動吹風機，開始吹頭發，電話鈴聲再次響動起來，電話依舊一個接一個地打來。

她拿起卷發棒，卷着頭發，任由手機響動。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明白了她的态度，喋喋不休的電話鈴聲轉為嗡嗡作響的短信提示音。

她擡眼看鏡中的自己，擡手上粉描眉，低眉一瞥，手機界面上已是長篇大論。

那頭的發信人的耐心被逐漸耗盡，從一開始的好言好語，到後面逐漸不耐煩的威脅。

【你今天要是敢不直播，你的違約金翻倍，我們走着瞧！】

她送了手機一個白眼。

喬尋是一位在社交平臺上擁有百萬粉絲的網紅，日常就是拍視頻直播，他們更新頻率十分穩定，每一條視頻發布之前，都通過精心的打磨，光線，角度，動作等一遍遍調試展現給大家最好的一面。

直播也是固定頻率，但是，她已經曠了一個月的更新了，今天又到了她要直播的日子。

喬尋畫好了妝容，架起手機，打好燈光，她看了鏡頭前的站位，明亮寬闊，鏡頭照不到的地方是密密麻麻的電線和偌大的機器。

音樂聲緩緩流淌，直播一切準備就緒，手機鈴聲卻不合時宜地再一次響起。

她忘記關手機聲音了，伸手夠手機，才走了兩步，腳下纏繞的線條，勾住她的腳踝。

啊——！

明亮的燈光閃爍了兩下，接連着三腳架和偌大的燈光狠狠砸了下來，她的腳被密密麻麻的電線纏繞，粘稠的刺痛感，沾染了褲子，她拿起手機打着依稀的燈光，黑色的金屬已經紮進了她的腿。

黑暗中，只剩依稀的抽氣聲。

靠！才搭建的直播布景功虧一篑！還沒開始就要去醫院！

即使是夜晚，救護車來得很及時。

護士低頭剪開她的褲子，小心翼翼地幫她消毒處理傷口，碘酒滴在身上火辣辣地刺痛，大腿紮着半截黑色的鐵杆，她忍着沒有出聲。

護士偶爾擡眼看她，見她過分地平靜，開口安慰話語都停在嘴邊。

夜晚霓虹的馬路上，響徹了救護車刺耳的警報聲，藍紅燈光，一路延綿至醫院。

醫生幫喬尋把紮在腿上的鐵杆取出，打了破傷風針，包紮好傷口，吩咐道：“要住院調養。”

夜晚的醫院格外安靜，醫院為她配了一個輪椅，護士姐姐推她去安排的病房。

病房內兩位大媽聚在一起，聊得不可開交，靠窗的那一個床位是她的。大媽見她過來，熱情地和她打招呼唠嗑：“小姑娘你得什麽病，這麽晚了住院啊。”

大媽的熱情和話題永無止境，喬尋懶懶地應了一聲：“嗯。”

她想休息了。

她才躺下沒一會，病房內探出了一個小護士的腦袋，視線凝在喬尋身上，興奮的喊道：“尋尋！真的是你！我是你的粉絲，你給我簽個名好嗎？”

喬尋很疲倦了，但是看見小護士的眼中全是期盼，還是立起身子，給粉絲簽名。

大媽見護士這麽激動，馬上好奇地詢問：“是明星嗎？我就說哪有這麽晚來醫院的，而且小姑娘長得這麽水靈，肯定不簡單，拍了哪一部劇？既然在一個房間住院就是緣分，也給阿姨簽一個呗。”

大媽連名字都不知道，就過來湊熱鬧。

小護士熱情地把喬尋的賬號翻出來給大媽看，驕傲地說着：“是尋覓喬喬，全網有一百多萬粉絲呢！”

她刷着視頻關切地詢問：“喬喬你最近怎麽都沒有發視頻直播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喬尋淡淡地搖頭，她現在人都在醫院了，這個答案就顯得多此一舉了。

大媽一看賬號，臉上奉承的笑意就凝固了，遲疑地說着：“哦，網紅啊。”

明星和網紅之間，大媽的态度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變臉堪比翻書，她把護士的手機往桌子上一扔，十分不屑。

大媽見喬尋不說話，和邊上的大媽攀談諷刺道：“我就說嘛，哪有人大晚上來醫院還化妝的，肯定不是什麽正經的行業。”

喬尋對這種态度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大媽不屑的态度惹得護士尴尬地停在原地。

她簽好名字後，遞還給護士：“真可笑，照你這樣說，所有人都要先卸個妝才能出意外咯？”

這一句話怼的大媽說不出口，臉色鐵青，護士趁着時機，接過簽名，立刻逃離了修羅現場。

兩人對峙着交鋒氣焰，大媽再次怼了回去：“懂不懂得尊老愛幼，怪不得這麽晚出事了，連個陪的人都沒有，肯定是在家不孝順，父母都不稀得陪你。”

喬尋累得不想争辯，躺回床上，大媽用着最議論的言辭，把她從頭到腳給他點評了個遍，沒有一處是個好東西。她沒心情應付這些傻逼。

病房的門被推開，一位打扮精致的少女，帶着餐盒走了進來：“媽媽，我給你帶夜宵了。”那聲音甜膩膩的，十分乖巧。

她的出現一下子吸引了大媽們的話題度，紛紛開始誇贊那個那位少女。

“還是你家的姑娘乖，每天都換着花樣，給你送餐。”

“可不就是嘛，我住院這幾天，我家姑娘忙前忙後幫我辦了多少事情。唉，我家姑娘就是學習學不好，整天把心思花在給我送飯這件事上。”

她雖然是訓斥，但語氣中滿滿都是驕傲。

而一旁的喬尋聽了這話，忍不住笑出聲。

誇就誇呗，裝什麽呀。

喬尋的笑聲惹大媽不滿：“女兒你可千萬要好好念書，如果不好好念書，以後就是要變成她那樣的網紅。一個人來醫院，家人都不關心她。”

大媽說着，目光往喬尋這頭瞥。

“媽媽，今天醫生來過沒？”

“剛剛來過，就那些車轱辘話來回說。”大媽吩咐道，“你去跟醫生說一聲，每次來的都是年輕小夥子，讓醫院給我換一個老主任來看病，實習的小夥子來看，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那位少女把餐盒一放：“行，我和醫生說一聲去。”

少女走後，兩位大媽即使吃飯都沒堵住她們的嘴，叽叽喳喳聊了半天。

喬尋昏昏欲睡，才想起來自己的妝還沒卸，起身才想出門卸妝，她向護士借了卸妝水和洗面奶，推着輪椅往回走。

病房門口有争執聲，聚集了一堆人群，圍在病房的門口看熱鬧。

她推着輪椅走近時，就聽見那位大媽的女兒正對着護士說：“醫生怎麽不固定時間查看病情？”

那位護士不甘示弱地回怼着：“醫生去看病的時間都是安排妥當的，都按照你的時間來看病，那醫生還要不要休息啊。”

那位護士有些年紀了，顯然是經驗豐富，這種情況的出現，她嗓門大了些，引來了許多病人看熱鬧。

喬尋身邊圍了一位小護士，她竊竊私語：“這一家都是活寶！女兒要求實習醫生來看病，醫院滿足她的要求，讓實習醫生去給她媽媽看病，沒想到，她媽媽的指頭都要指到實習醫生頭頂，罵的話一句比一句髒。主任走過去，都被罵兩句。”

兩位護士暗暗聊着：“實習醫生？還有這種要求？”

醫院是有鄙視鏈的，許多患者會按照醫生三六九等的職稱下菜碟，大家都喜歡年邁經驗豐富，職稱高的醫生。

“對啊，科室裏所有的實習醫生都給她媽媽看過一次病了，還不滿意，就是在故意找茬。得虧護士長收拾她了，不然醫院都成她的私人定制了。”

“哦，我想起來了，上回急診部人手不夠，情急下請了劉主任，劉主任帶的那位實習醫生眉清目秀的，她說得會不會是那位實習醫生？”

“你說的是林醫生吧？我見過他摘口罩，長得是真好看，而且人很有禮貌，很多剛進來的小護士都悄悄向護士長要他的聯系方式呢！可惜不是我們科室的醫生。”

“敢情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來我們醫院相親的。”

喬尋聽這八卦有點意思，她扶着輪椅把手，站起身，悄然繞過了人群。

護士長的嗓門大，惹來了許多人觀看，圍觀着少女下不來臺，犟着面子吵起來了。

門把手一扭，虛掩的門縫被推開。

護士生氣道：“你媽媽早就康複，可以出院了，你為什麽還有一直耗着！”

兩人吵得急眼了，女兒開始鑽牛角尖：“我的要求不多，今天打扮了三小時才出門的，只是想讓實習醫生幫我媽看一眼。”

“打扮了三小時，是看你還是看你媽？”護士上下瞥了她一眼，諷刺道。

“醫院的床位是緊缺的，你這樣浪費醫院資源，如果有突發情況，其他病人沒有床位得不到很好的治療，你就是在殺人！”

她看着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落在她身上，破罐子破摔道：“我不管，我今天必須見到那位實習醫生！”

啪——

瓷碗被狠狠摔在地上。

争吵聲被那聲突兀的巨響收走。

大家的目光轉向了聲音的源頭，凝在病房之內，那位穿着病號服，佝偻着背的阿姨，她溝壑的面容似乎更顯蒼老了。

媽媽和女兒之間的對視，沉默了許久。

暗湧的情感，諱莫如深。

喬尋雙手抱胸，依靠在門上，勾着那只受傷的腳，輕描淡寫地嗤笑：“來醫院泡男人，還真是挺孝順。”

大媽聽着教訓，刺激得不樂意了，猛地伸手：“你說什麽說！你不就是個賣身的臭網紅！”

大媽把氣全撒在她身上。

喬尋本就單腿站立不穩，大媽的手勁大，重心不穩就往後摔去，一個趔趄，她跳了兩下，還是沒穩住，直挺挺得往後跌去。

猛地，一只手撐住了她的後背，她被一個強有力的懷抱接住了。

少女驚訝地喊着：“醫生……生！”

喬尋擡眼看了過去，他比她高不少，包裹着她的體溫，清冽的香氣裹挾，脖子上的青筋，喉結滾動，優越的下颚線，醫院暖黃色的小燈為他鍍上了金邊。

她想收回那句話了。

因為——

這個男人，她也想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