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喬尋在陽臺站了好一會,也不抽煙,就任由寒風裹挾她全身,在冷風裏嗆了兩聲咳嗽,才收起心思,回屋準備直播。
林景陽已經幫她把直播場景布置妥當,她只需要換一身的得體的衣服,開始直播即可。
她沖了一個涼水澡,沖洗掉糟心的記憶,就坐在直播前,到點了就準時進入直播。
但是今天的直播,她像往常一樣,一邊直播一邊化妝,只覺得腦子越來越重,身子不受控制的東倒西歪,回答都變得緩慢,視線模糊,漸漸看不清直播彈幕裏的字。
她看着直播中的自己,臉色潮紅,渾身漸發熱發燙,無力支撐地靠在自己的手肘上休息。
吐息變得濃重,喉嚨幹澀。
大概是剛剛在陽臺吹風後,又洗了一趟熱水澡吧。
喬尋本想起身給自己倒杯熱水,但起身一時,平衡就失去了控制,倒了下來。
她躺在地板上漸漸沒有力氣再爬起來,就連眼睛都睜不開,就任由悶熱難受的感覺包裹自己的全身。
喬尋的直播間已經熱熱鬧鬧地讨論起喬尋的病情了。
【喬喬,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剛剛就看喬喬臉色不好?】
【剛剛那個響聲是怎麽回事?喬喬不會摔倒了吧?喬喬這麽久沒出現?】
【喬喬,快說句話,我好擔心你,一句告別都沒有就下播了?】
林景陽看着喬尋的直播間,喬尋全程臉色難看,透露出沒有血色的蒼白,她剛剛上了點妝容,恢複了點氣色,起身消失在直播間,十幾分鐘了。
他叩響喬尋的門,企圖去看她的狀況。
敲門聲有沒得到回應,他推門進屋,就看見喬尋倒在地板上。
他立刻匆忙上去,也顧不得直播鏡頭有沒有關掉,拍打着喬尋的面容,不停地喊着:“喬尋,喬尋,你還好嗎?”
他企圖叫醒喬尋的意識,但是喬尋晃着腦袋。
林景陽用手比了一□□溫,好燙,應該是發燒了。
他輕手輕腳把喬尋放回了床上,才看到喬尋立在一邊的三腳架,過去便把直播關掉了。
直播間還為喬尋的突然消失,吵得不可開交,随後就看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
“喬喬,今天身體不适,不繼續直播了。”
短短幾句話,林景陽雖然沒有露臉,但直播間炸翻了鍋。
【靠靠靠靠靠!這是誰!這手簡直不要太完美,我直接一大個愛住了!】
【這聲音!也是好蘇啊!救命!小哥哥,你也露臉直播嗎?】
【小哥哥,喬喬怎麽了?有沒有事情?】
那股激動的熱勁還沒聊起來,直播間就被猝不及防的黑屏了。
林景陽關閉了直播間,去燒水找藥。
他拿出家裏的備藥,找了幾種退燒藥,帶着溫熱的水進屋了。
喬尋只覺得,一只大手輕柔地托起她的後頸,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來,似乎落進了世界上最溫暖的懷抱。
她覺得腦袋熱,感覺所有記憶都如同燎原般,跳躍的火舌侵襲将她曾經的過往都燒了起來。
高二那年的體育課,她來例假,以為和體育老師請了假,就會沒事。她一個人坐在了偏僻的角落,安安靜靜呆着,卻抵擋不住小腹墜痛,臉火辣辣燒起來,額頭滲出的汗水。肚子不停的在下墜,似乎有一個模具在同的肚子中不停的攪和,把她的五髒六腑都攪在了一起。
但是她并沒有想起身求助,她小時候很害怕生病。
生病意味着打罵,意味着所有人都則罵她是個賠錢貨。
高一時,她因身體不适,老師提前打電話讓她的家人把她帶了回去,老師陪着她在醫務室打了一通又一通的電話,但是遲遲沒人來。
喬志勢罵罵咧咧地到來了,把還處于傷病的喬尋塞到了的士後座上,送回了家。
那天病得昏昏沉沉,她依舊能聽見罵聲:“老子在外頭忙得累死累活的賺錢,就因為一個小病,連單子都取消了,難怪說是個賠錢貨,嬌氣。”
老師當時沒有打通喬志勢的電話,也撥通了萬夢瑤的電話,他放下了雇主的活趕了回來。
喬尋的身上蓋了好重好厚的被子,她的腦子似乎千斤重,動一下,就好像有千般拉扯一樣費勁。
躺在床上聽着喋喋不休的謾罵聲。
“不就是例假嘛?誰還不是那個時間段過來的,我以前的條件還沒比你那麽艱苦呢,照樣頂着例假還能去地裏幹三五個小時的活。唉,現在的孩子真是沒吃過苦,越來越矯情,還有人請半天的假來照顧你。”
那次請假回家,喋喋不休的辱罵充斥着她的腦海。
她是賠錢貨。
她是累贅。
所有人都恨不得她立刻死掉。
她印象裏那一道昏厥奪走了她的所有意識,但是有一個冷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老師,我送她去醫務室。”
喬尋生病,再也不敢回家。
她意識模糊,只看見一個人影坐在醫務室的床頭,和老師說着話:“老師,有沒有布洛芬?”
她渾身乏力,但還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奮力的拽住了面前人的衣袖:“不要,不要……”
她的聲音很小,林景陽附身湊近,才可以聽見她的聲音:“生病了,就要吃藥,不要逞強。”
她的喉嚨很痛,還是吃力地喊出:“不要……告訴我家裏人,不要……把我送回去,求你……”
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只有面前的人才能聽見。
“那你要把藥先吃了。”面前人拍了拍她的手,聽懂了她的話,扭頭和老師說,“老師,她家裏現在沒有人,我陪着她就好。”
喬尋不受人待見,他只在依稀之間,所有記憶都重疊了,那聲溫柔的勸導:“喬尋,喬尋,起來吃藥了。”
他結實的手臂繞過她的肩頸,把她輕柔地撈了起來:“張嘴。”
一粒藥物落在她的舌苔,溫水一點點順入她的喉嚨:“多喝點水。”
她記得自己在那個午後,她安心在醫務室睡下,睡得天昏地暗,睡得很安心,不用擔心受怕,病痛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
身體逐漸回暖,意識漸漸恢複時,她記得那個身影在她的床頭待了很久很久,窗臺透入的橙黃的陽光映照在他藍白色校服上,他顯得鮮活又明媚,單是坐在那裏,捧着一本書,等着她痊愈,就顯得光芒萬丈。
無論,太陽怎麽照。
當我擡眼看見太陽的那一刻,太陽就是屬于我的。
喬尋,挪動了身子,背後溫熱的觸感滑落。
她伸手去摸,校服的背後熱熱暖暖的貼着一個小東西:“那個是我讓老師幫你貼的,應該還能再暖一會,你一會再撕下來吧。”
她又摸了摸,依舊摸不出個所以然:“是什麽?”
“暖寶寶。”
那時候的喬尋不知道暖寶寶是什麽,但是她不好意思再詢問了,就不再多說。
“謝謝你照顧我。”
“沒事,我正好也可以過來自習,在教室裏太吵,還需要管理紀律,這裏就安靜很多。”
林景陽伸手遞給她一袋東西,她看着五顏六色,以為是藥,一把吞了。
結果,林景陽遲遲沒有給她遞水,她含在嘴巴裏,感覺甜味一點點蔓延,在舌尖化開。
“你給我吃的是什麽?”
“我偷偷帶來學校的零食堅果。”
好在她問了一下,沒有混着水把東西吞下去,她觀察着林景陽的表情,确定這是嚼着吃的,試探般緩慢地咀嚼着每日堅果,甜絲絲的香氣在口中蔓延,又甜又香。
是她吃過最甜最好吃的零食了。
林景陽若有其事的警告:“你不許把我帶零食到學校的事情告發出去。”
她搖頭,她才不會告發這種事情。
喬尋記住了零食的名字,叫堅果。她想要回報林景陽,就去校門口的小賣鋪中找林景陽那天說的暖寶寶和他手上的堅果的牌子,沒有找到。
第一次她沒有找到,等到了第二次進小賣鋪的時候,她才敢開口詢問小賣鋪的東西。
“暖寶寶和堅果呀,沒有進那些東西,你去超市看看吧。”
她在超市的貨架上找到了同樣堅果和暖寶寶的東西,每一個東西都需要十多塊錢。
十幾塊錢,對她來說已經是很貴的價錢了。
是她一個筆袋的價格,是她攢了半天,也不敢拿出來買東西的價格。
那一次發燒,喬尋被一身冷汗吓得驚醒,已然天亮了。
她看見床頭櫃擺放偌大的保溫杯,一個陶瓷被子,還有按照藥量擺放清楚的藥劑。
喬尋的房門沒有關,一個人影立在門口。
“起床了?量一□□溫。”他走進了卧室,看着耳溫槍,“退燒了。”
他看着喬尋一臉茫然,不由詢問:“人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謝謝你照顧我怎麽久。”
“沒事,應該做的。”
他的意思應該是這是醫生應該做的。
對,她沒做什麽,讓林景陽徹夜照顧她的舉動,林景陽照顧她,只是因為他是醫生,再有,再有就是兩人是老同學。
喬尋在不知不覺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時,她喜歡給每一個對他好的人找理由。
為什麽要把他對自己的好,找一個理由。
因為她配不上這麽好的事情。
“你昨晚是夢到什麽了嗎?”
喬尋一時愣住了,她想起昨晚夢裏的回憶,所有的一切都在闡述着她年少時的自卑。
喬尋握着溫熱的熱水,低聲叮咛着:“我夢見了我的過去,那個時候的我好窮,還是個黑黑瘦瘦的營養不良的小女孩,我不敢讓接近太熱烈的東西,我覺得都要付出代價,我沒有什麽可以付出的。”
她以為她已經足夠堅強,但是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還是忍不住地哽咽。
所有的一切,原罪就是窮。
窮的自卑。
窮的沒有底氣,就連接近都不敢。
“不是你窮,是大家都窮,那時候的我們都沒有錢,錢都是家裏的。我們只會心高氣傲地憑借家裏的底氣說話。只有離開了青春,真正的本事在顯露出來。”
“我們既然相遇在這個時代,我們希望花開月圓,但是花謝月缺又何妨。希望生命都有意義,滿懷希望,堅守着熱烈的靈魂,貧瘠也能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