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那天晚上,喬尋和左靜雲兩人在出租房裏,布置直播背景,來來回回地倒騰。

由于喬尋的腿傷,只能做一些輕便的活,所以大部分的布置都落在了左靜雲的身上。

她罵罵咧咧地說着:“這就算額外勞動力了,你現在是明明白白的占用了我的休息時間,我有權利去勞動局告你。”

“上次林景陽幫我搬東西的時候,他一句話沒說,也沒有要過工資。”

“這位美麗的女士,請您先認清楚自己的位置,你現在還不是林景陽的女朋友。”

喬尋沖她扯了一個笑臉:“這位美麗的女士,先幹活可以嗎?”

“……”

左靜雲本來上班就煩,又看見老板拿着手機聊天還笑得賊拉開心。

她皮笑肉不笑道:“我猜林景陽給你發的消息吧。”

喬尋笑顏如花:“是啊,他給我發……”

左靜雲乍時一喊:“幹!活!”

布景完成,直播已經遲到了,推遲了一個小時開直播。

她依照着往常的流程,熱情地和大家打着招呼,歡迎大家的到來。

今天的直播間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好奇的詢問起喬尋的背景的變化。

【喬喬最近發布的短視頻,背景都和原先不一樣,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麽麻煩?】

喬尋耐心地和大家解釋:“感謝大家的關心,我沒有遇到麻煩,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直播錄短視頻直播,以後,我都會在這個地方給你們錄制短視頻。”

【可是以前那個地方看着更順眼呀。為什麽要突然換地方?是不是企故那邊的人有幹擾你了?】

【企故那班孫子,人幹的事情,他們是一點都不幹。】

【喬喬你等着,我這就去罵他們。】

【我真好奇,為什麽網絡上有一半的人都在罵企故,另外一半的人是沒有鍵盤嗎?】

喬尋看到所有評論扯着嘴角笑了笑。

大概是因為正巧換背景在申訴事情之後,大家才會如此關心她。

她在解釋背景時,評論區依舊在瘋狂的刷屏罵企故。

喬尋:“……”

我知道你們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能不能先別出發。

【喬喬,換回原來的直播背景吧,這個背景好醜啊,我剛剛進來都吓了一跳,我還以為你肩膀上坐着一個人。】

喬尋笑道:“我會考慮一下的。”

那一場直播,喬尋和大家唠嗑,但是大家的話題都被喬尋身後吸引。

直播至少有兩臺手機,一臺用于實時觀看着網友們發來的私信,她在直播中截了張圖,不停的放大。

終于發現了大家說的布景問題,她扭頭一看自己身後的窗戶裂開一個口,燈光打下去,仿佛在她的肩上隐隐約約出現了有一個人頭的模樣。

怪滲人的。

剛剛時間緊,任務重,對着手機看視角很倉促,左靜雲又是個近視眼。

兩個臭皮匠可湊不齊一個諸葛亮。

但是這個窗簾,不可以掀開,因為他們租的房子就和企故隔街相望,企故公司裏還有徹夜直播的團隊,如果掀開了,怕被企故發現,騷擾生活。

喬尋拿了一張紙貼了上去,但是光線依舊能透過畫面,露出一個模糊的人頭模樣。

她的直播間人數在不停的跳。

【抱歉呀,喬喬,我今天實在看不了這個背景,太害怕了,我要先去睡覺了,晚安。】

【我現在已經在喬喬和其他主播中反複橫跳橋橋,這個背景真是越看越可怕。】

因為這個模糊的人頭直播背景,喬尋也收到了來自平臺給出的恐怖警告。

喬尋想要持手機直播,但是現在房間剛收拾完,周圍亂糟糟的,到處都擺滿了她和左靜雲的私人物品,不方便公開。

喬尋和他們道了晚安後,下播了。

左靜雲從浴室裏面走了出來,就看着喬尋垂着腦袋,眼中無光地盯着手機。

“我操,你幹什麽垂頭喪氣的,這麽快就結束直播了嗎?”

“我的粉絲掉了一萬。”

“掉得這麽快,你表演脫衣舞?”

喬尋送了她一個大白眼,指了指窗簾倒影。

“嘶。”左靜雲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今晚我寧願去睡沙發,也不想睡這個房間。”

新媒體賬號起號需要記憶點,喬尋的背景已經成為了賬號的記憶點了,貿然更換粉絲不習慣,粉絲粘性就會收到影響。

到了深夜,萬籁寂靜,喬尋輕聲開口:“我如果吃回頭草會不會被鄙視?”

“會。”

——

喬尋把合同推到林景陽的面前:“不好意思,林景陽,昨天是我和你開的一個玩笑,實際上,我是去找律師草拟了這一份合租合約,你看一下條款你還滿意嗎?有什麽需要修改的地方盡管提出來。”

林景陽翻開着合同,眼鏡鏡面閃過弧光,他蹙眉,眉目不自然地嚴肅起來。

喬尋小心翼翼地詢問:“有問題嗎?”

“有。”林景陽把合同往桌面上一放,“我不習慣有人把我居住的地方當成辦公場所,只是需要的時候過來一下。你可以在住的地方辦公,但是不能把這個地方當成一個辦公室。”

“我是住在這裏的,平時拍攝和直播可能會有點吵。”

“嗯。”林景陽把合同放下,“還有,這筆金額你不用出,醫院的宿舍,我當中間商把錢賺了,不好。”

喬尋連忙解釋:“醫院的宿舍肯定不允許外人居住的,這一筆錢也是希望你能替我和醫院交涉一下,通融我住在這裏,不要因為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醫院的規章制度很嚴苛,不允許任何一例異性同居,有一有二就會有三,不會開特例的。”

“不過,也有異性同居的案例。”

“什麽?”

“家屬可以同居。”

哦。

家屬???!!!

“醫院裏,實習醫生的宿舍是導師查,我的導師沒有查宿舍的習慣,你不用擔心。”

喬尋松了口氣:“那就好。”

她突然意識到回答的怪異,立刻改口道:“不對不對不對,那可太不好了。”

林景陽眼下含笑地看着她。

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這怎麽回答都不對吧。

林景陽合上合同,往喬尋那頭一推:“如果沒有問題,我和你去把東西搬回來。”

左靜雲已經回去了,林景陽開車把她的行李整理妥當後,還幫她把行李搬了上來。

但林景陽正打算幫他布置現場,喬尋連忙說着:“林景陽,我腿傷好的差不多了,我來吧,太麻煩你了。”

“這是木漆地板。”

言外之意,我不是怕你動手,我是怕你把地板刮花了。

喬尋還想和他客氣推脫,手機響動了鈴聲,她拿起手機一看,看清了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後,就悄然撐着拄拐,出門接電話了。

來電是喬志遠,他撥通電話後:“姐,聽說你和老東家打官司了。”

自從家裏橫生變故後,一家人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閩南地區的農村,投奔親戚,村裏消息閉塞,對網絡的消息更封閉。

傳到他們耳中,喬尋已經大獲全勝了。

喬志遠壓低了聲音詢問:“姐,你打官司要錢嗎?”

“不用,官司不要錢,已經勝訴了。”

“姐,那你現在有錢嗎?要不要……”

“不用。”

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片刻後,喬志遠堅持不懈地說着:“你們那邊物價高,和企故的合約接觸後,你就沒有住的地方了吧。”

“不用,不用,不用!”喬尋幾乎是嘶吼着對電話那頭喊出自己的憤怒:“我已經說了三遍了!我不用錢!你們拿着錢自己用吧!”

她嘶吼地喊出了自己的憤怒後,就挂斷了電話,她停在陽臺門前,喘不上氣地激動,顫抖地摸着身上的口袋,企圖尋找一根宣洩的尼古丁香煙。

“房子裏不能抽煙?”

林景陽制止她的失控,但是看着她佝偻着背,那一刻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她泛紅的目光,淚水晶瑩地懸在眼睫上,楚楚動人,她的哭腔染上委屈巴巴的沙啞:“我出去抽也不行嗎?”

林景陽不由地攥了一下衣角:“我進屋了,你早點休息。”

随着一聲門關,喬尋明白,這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意思。

她推開陽臺門,随着凜冽的晚風呼嘯而來,寒冷刺骨。她攏了攏身上的披肩,手上把玩着那一根女士細煙,晚風吹幹了她眼中的酸澀,那些刺激和激動在這一刻被吹散了。

喬尋談不上有煙瘾,沒有固定的抽煙頻率,只是壓力大的時候,就喜歡來一根,最厲害的時候一天一包,閑散的時候,三個月都不抽一根。

她被風嗆出兩聲咳嗽後,就把煙又收回了煙盒。

她還不忘發消息。

【喬喬:我沒有抽。】

【小太陽:很棒。】

喬尋看到這一消息後,臉不由熱了,對上林景陽溫和低沉的聲線和含笑的目光,似乎墜入一片惹人眩暈的溫柔中。

【小太陽:如果有什麽煩心事,我可以做你的情緒垃圾桶。】

喬尋的記憶拉回到過去。

萬夢瑤總是會挑周末的時間回家,不提前告知的,毫無征兆的回家,也讓喬尋撞見了心照不宣而又難以啓齒的一幕。

高二的喬尋總是比初中的喬志遠晚下課。

她放學後,沒有停留就回了家,推開門喬志勢已經出門跑的士了,她放下書包就打算去淘米煮飯,隔着那沒有封閉的陽臺門,她看到了另一個身影。

兩個身影交頭接耳地溝通着。

喬尋才想過去詢問,萬夢瑤晚餐的時候,走近才聽見竊竊私語。

“下周就送你去補習班。不要讓你姐知道,你姐的成績已經在提高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學習了。哎,女生想學習最麻煩了,沒用,都是別人家的,偏偏在這檔子口。”

“要是你姐問起來,我就說雇主的兒子和你同齡,才大發慈悲有一個名額的。”萬夢瑤用手肘捅了捅還在埋頭打游戲的喬志遠,“聽到沒有,到時候你姐私下問你,你也這麽說,別到時候說露餡了。”

喬志遠不耐煩道:“知道了。”

“我們家的錢都花在你的身上了,你可是我們家的獨苗,一定要争氣。”

兩人聊着天,大抵是陽臺的風寒涼,将這一場蓄謀的對話傳到了喬尋的耳中。

他們還沒回屋,視線就對上了,目瞪口呆。

還是喬尋先開口:“媽媽,獨苗,晚上吃什麽?”

萬夢瑤訓斥道:“你怎麽和長輩說話的?”

喬尋反問:“怎麽了?你可以叫他獨苗,我不能叫嗎?”

萬夢瑤也被喬尋犀利的言論訓斥地說不出話來,她沉默了。

沉默卻不意味着翻篇,而是站在道德的高點,變本加厲地提起。

晚餐時,萬夢瑤埋怨地說着:“你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要花錢?你們身上的每一個東西都是我和你爸爸在外面給別人打工,累死累活得賺回來的,現在外面還欠着債呢!”

“賺錢沒你想得那麽簡單,整天只想着花錢。”

她只是個十七歲,還在讀高二的小女孩,開學就努力上課上學,放假就出門打工賺錢,她要将所有的面包店兼職的錢上交,美其名曰,理所應當。

她擰着抹布不停的擦拭着桌上的污漬,耳畔響徹着萬夢瑤喋喋不休的教育,家庭的欠債是她的責任,十六歲的年紀還要承擔抱怨,那種四面而來的壓迫感,積壓着她生存的每一寸空間。

耳鳴空響,那張使用十多年折疊的木餐桌上,即使再用力也無法擦拭完全的污漬,這就是她的人生了。

“你們倆個能不能讓我省點心!”萬夢瑤總是以訓斥結束對話。

那天,吃完飯後,喬志遠回屋時,就悄悄問喬尋了:“你要不要去補習?”

姐姐對弟弟的血脈壓制,他對喬尋有種莫名的敬畏心。

喬尋頭也沒擡,只專注自己的課本:“媽媽是專門給你報名補習。”

喬志遠聳肩道:“我報了也沒用,你報了高中課程,我過個兩三年也能用。”

“不用了。”

他們一直報有深入骨髓般的想法,女生是不值錢的,終究是外人,所有栽培都沒有必要。

這也是當家庭出事後,喬家最早放棄的就是喬尋。

記憶惹人感傷。喬尋的指尖在與林景陽的聊天界面,許久,她才回應。

【喬喬:嗯。】

也許,将來她能把家事當笑談說出,她不會再介意揭露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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