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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紅磚碧瓦,金碧輝煌,形狀各異的花燈挂滿游廊,甚至還帶着清遠的花香,許久不曾過來,梅園光禿禿的梅枝上不知何時已經染了豔麗的紅色,遠遠望去,如詩如畫。

還不到掌燈時分,宮裏大多沒有點上燭火,只大殿早早漲掌了燈,萬千燭火放肆燃燒,更勝白晝,殿前的祥雲紋獸首香爐青煙翩然,滿園萬花齊放,恍如仙宮,一時間竟分不清是夢是幻。

“好美啊!”錦玉小聲贊嘆道。

秦妩淡淡勾唇:“是啊,百花宴,也是好些年沒這樣熱鬧了。”

上一次見這樣的盛景,還是十五年前,王座上坐的也是另外一個人。

她依稀記得,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她被侍女姐姐帶着在帝後的寝宮抓蝴蝶,從東跑到西,從西又跑到東,阿娘就和皇後坐在殿內的搖籃旁說着話。

那一日,她不懂事,摘了園子裏最漂亮的那朵姚黃想去送給阿娘,吓得阿娘當場跪在了皇後面前,倒是娘娘拿了那朵花,簪在了她的發間。

娘娘說,既然喜歡這園子裏的花兒,不妨以後就住到這裏來,她生得這樣漂亮,倒是怕姚黃配不上她日後的美貌。

說來也巧,那天爹爹他們随着皇上過來,她忙不疊的跑過去要爹爹看她好不好看,愛逗弄她的皇帝搶先将她撈起來,那朵姚黃就挂在了安靜跟在一旁的阿謹哥哥衣襟上。

第二日醒來,爹爹就告訴她,她日後有了一個小未婚夫。

如今看來,那或許就是天定的姻緣。

“殿下,是霍大人。”

順着錦心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舊日,他仍舊站在曾經的那個位置,眼中是那滿園最明豔的一盆姚黃。

可當日,少年愛白衣,纖塵不染,她着鵝黃色衣裳,明媚天真。

今時今日,兩件緋衣,卻不知多少血才染得紅。

似有所感,霍謹回眸,四目相對間,他莞爾一笑,指尖輕柔的拂過了那一朵嬌弱的花兒,大步走進了正殿。

秦妩目光落在那得他偏愛花上,卻連剛剛清風掠過,那花竟連一絲顫動有無。

秦妩收回目光,提裙拾階而上,三十九級石階,紅裙鋪展,背後那一只鳳凰栩栩如生,随着擺動,展翅欲飛。

秦妩的出現吸引了許多年輕公子,她端坐高臺,伴随君王之側,權利之巅,一襲紅衣秾豔,滿頭釵環,分明是極繁瑣的裝扮,可她身上沒有金子堆出的俗氣,反而冷清疏離,高高在上,好像若是沒有她在,所有的輝煌都少了靈魂。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從前只當這是溢美之詞,如今見了長公主,我才知原來這世間真有如此美貌。”

“孤陋寡聞了不是,長公主的生父肖将軍,那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生母也是曾經的大秦第一美人,聽說是同昭仁皇後一同養大,打算用來為她固寵的,後來北涼二皇子對她一見鐘情想要聯姻,卻在切磋時被肖将軍打得半死,皇後也借故拒絕,将人指給了肖将軍,若不是如此,只怕如今長公主就是北涼的公主了。”

“今日的百花宴,有幸見得這一朵,便是人間大幸了。”

衆人都在看她,欣賞着那驚心動魄的美麗。

秦妩的目光流連過坐席,不知何時肖固也跪坐在她的案幾旁,低聲的同她介紹着在座的衆人。

這宴會的坐席位很有講究,殿內之人皆是名流,或是世家家主,或是朝廷要員,彼此之間盤根錯節,其中恩怨實在是難一時說明。

不過坐席卻也有大概的規律,沈太傅與徐相相對而坐,清流世家泾渭分明,霍謹坐在徐相下首,把玩着手中杯盞,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對面的齊王。

世家嫡庶等級分明,雖然如今好幾家大世家的家主都已致仕,在暗處攪弄風雲,在朝的卻也不好越過家主,因此禮部只能模糊了品級,将人稱作賢能,安置在了殿前。

雖然提前看過暗龍衛那邊收集的資料,秦妩一時間也有些眼花缭亂。

“阿姐,坐在陸太師下首的就是林氏家主,一旁的是家主夫人,後面是林五郎和林家大小姐。”

“對面是王家,自從王憲之死後,兩家就翻了臉,如今林家身邊的是沈氏家主沈策,聽說雖然年輕,卻是有大才之人。”

“王家如今與謝家關系密切,後排坐在一起的便是兩家的姑娘,似乎是想要一起送進宮的意思。”

秦妩聽着,擡眼正看見錦玉眼巴巴看着桌上點心的模樣,忙拿了兩塊不動聲色的遞了過去,“你們先墊一墊,這大宴還不知要鬧到什麽時候。”

宮裏的規矩,要伺候這樣的宴會,一個時辰內宮人們都是不許進食的,怕他們如廁耽誤了伺候,更怕他們失儀。

“殿下,不可,不合規矩。”錦心用目光制止了錦玉将伸不伸的小手,她那可憐的模樣看得人心軟。

“無礙,我有話筒殿下說,你們先去後殿回避一下。”肖固淡淡一聲,按在上腹的手又用力了些,“阿姐,霍大人對面那個,那是齊王,說起來并不是皇室血脈,但從開國以來一直手握兵權,是個不好相與的角色。”

“至于……”講過了前幾排的賓客,肖固正要繼續,懷裏卻多出了個裹着錦緞的小手爐,他目光微轉,卻也只看得到那素色鞋面上的一朵粉色小牽牛。

不動聲色的将手爐抵在那悶痛處,溫熱的觸感透過衣衫,好像一下就填進了心裏。

“長生,夠了。”遠遠的看到了皇帝的銮駕,秦妩忙打斷了他的話,溫聲道:“這百花宴主角不是我,我不過是一個應有的擺設,陛下身邊只有你一個信得過的人,還要勞你好好提點。”

這話,她大概是再沒有機會同他說了,肖固太聰明,多一句,他怕是都能看出端倪,也只有這樣這一刻,她能最後叮囑一句,和他告個別。

“阿姐,這不就是我分內的事嗎?”肖固聽着她的話,總覺得有些違和。

秦妩輕輕點頭,移開了目光,“陛下到了,回他身邊去吧!”

她最後能給他的就只有長生的那一只長命鎖,當初在冷宮裏被阿娘拿去換了米糧,霍謹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回來。

長生拿着它,若是時候當真犯了錯,總能保下一條命的,那是皇上欠長生的一條命。

往後,願長生得長生,福壽安康,平安永固。

小皇帝到場,原本左右逢源彼此寒暄的衆人瞬間安靜了下來,端正入座,肖固立侍在皇帝身後,斂在寬大的袖中的手把玩着那仍舊溫熱的手爐,燈眼旁觀着衆人的反應。

衆多家主大臣或許還算平靜,恭敬而疏離的說着無關痛癢的場面話,小皇帝平靜含笑,讓人根本摸不清他的心思。可坐在席間的貴女們顯然都在不動聲色的打量身旁的人,還有些悄然紅了臉。

秦玖雖然只有十六歲,眉眼中仍舊有些稚氣,可卻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劍眉星目,一頂金鑲玉帶冠素淨文雅,可眼中野心盡顯,依稀可見當年孝宗指點江山的豪情。

秦玖有中興之像,這是許多老狐貍之間心照不宣的事實,比起孝宗,他見過了冷宮裏的人情冷暖,彎得下腰,比起哀宗,他胸中有丘壑,又有彈壓世家的魄力,這赈災過後,沈太傅倒戈帝王,無形的收攏了民心,如今想要維持兩者平衡的局面,已經很是困難。

這一場宴會,是水災過後君王的示威,更是世家拉鋸的名利場,而在這湍急的漩渦中保全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聯姻。

不得不說,小皇帝用自己的婚姻作為誘餌,就算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分化世家的目的,卻也還是忍不住入這賭局。

天色盡暗,星辰閃爍,周遭的花燈同時亮起,絢爛奪目,堂前歌舞升平,樂師彈奏着聲勢恢弘的禮樂,似乎在訴說着一個盛世的到來。

臺下的舞,是入陣曲,舞姬輕盈而整齊的旋轉,衣袂翻飛,那剛柔并濟的舞蹈,那美麗妖嬈的身段,許多人都看入了迷。

秦妩的目光越過臺前的那一群少女,落在那緋衣少年身上,看他面無表情的神色,看他緊握酒杯的手,蒼涼的目光裏,藏着從不肯言說的痛意。

歌舞罷去,酒過三巡,總有急着為皇帝充盈後宮之人,推了自己先準備的棋子到庭前,試圖搏一個頭彩,而顯然這宴會的後半程才是絕大多數人此行的目的。

席間多是風雅人,有大臣聞弦歌而知雅意,适時的遞了話頭上來:“陛下,今時今日,良辰美景,花月良宵,不妨我們也效仿古人聯詩取樂,不拘什麽韻腳,合得上今日百花之題便好。”

“好,準奏!”小皇帝眉眼一動,“既然如此,朕再添一個彩頭,前幾日朕才得了一顆夜明珠,只是不知今夜要花落誰家了!”

“柳色浸衣綠,桃花映酒紅。”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

……

小娘子們嬌俏的聲音混在文人吟誦中此起彼伏,起身應答時,還真是一個勝一個的鮮亮。一時間哪家動了什麽樣的心思,都是一目了然。

秦妩斂眸輕笑,幾不可見的輕搖了搖頭。

她們,都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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