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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何程跟我在一起這事兒,我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挺不敢相信的,因為完全沒有什麽實感。

從他跟我談戀愛這事兒可以看出他不是個直男,但他以前也交過幾個女朋友。

對同性戀來說,交過女朋友基本可以等同于直男。所以在他跟我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讓我覺得是自己把他拐這條道上來的。

我為此一直覺得很害怕。

對我來說,成為同性戀不可怕,我怕的是自己把一個本來不是這條道上的人強行拐進來。

我怕的是這個。

以前跟先進這圈子的前輩聊過天,提到這個的時候。他總喜歡用‘過來人’的眼神看着我,然後對我說:“你也不用覺得是自己掰彎了直男,用文藝一點兒的方式說,他的真愛其實是你,只是他之前也不知道他的真愛是個同性而已。”

我理科一直都不怎麽過關,高中那會兒都選的文科班。

因為我覺得閱讀理解簡單,換位思考一下就能理解作者為什麽這麽做,為什麽這麽想,再套個文科回答的大致框架,我就能拿個滿分。

但那會兒我就那麽聽着,想了半天,都沒理解清楚這句話。

我還是覺得是我把何程引到這條道上的。

最後我回去了,回去前那個前輩還問我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了嗎。

我說我聽懂了,他說聽懂了好,聽懂了就不會太累。

他不知道我是騙人的,其實他問的這一句我也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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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時候屋子裏開着燈,何程坐在客廳的懶人沙發上,低頭打着游戲,不過沒戴耳機。

我穿上拖鞋,繞開他,打算往卧室走。

他忽然抓住我的腳腕,擡着頭看我:“又去那些地方了?”

我應了一聲,說了句我就是進去看看。

他嘴角一揚,跟我說:“段鷗,也就是我了解你,換個人多半得以為你是出軌了。”

我想了想,三天兩頭往那兒跑的行為确實不好,畢竟是個GAY吧。然後跟他說那我以後都不去了。

何程放下了手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不出是怎麽個情緒。

我也低頭,就那麽看着他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壓着聲音的一個字:滾。

我那會兒不怎麽理解他生氣的點是什麽,今天回頭看,我好像忽然就能夠理解他當時為什麽那麽生氣了。

他對我去那地方其實沒什麽多餘的想法,說這句話可能也就是半真半假的抱怨。但我那麽鄭重其事的‘我以後都不去了’在他聽起來可能就是‘你在跟我無理取鬧什麽?’,所以何程才會跟我發了火。

不過那會兒的我求生欲大概是點滿了,所以哪怕不知道當時他抽的哪門子瘋,我還是蹲下來跟他平視着。

他看了我幾秒,就轉開了視線,再次拿起了手機。

我輕聲問他是怎麽了。

他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戴上了耳機。

我把他耳機扯下來,再問他怎麽了。

這次我又多問了一句,我說能告訴我嗎?

何程別開臉,沒看我。

“我來幫你打吧?”我跟他商量,用平時哄小孩兒都不會用到的語氣。

何程看了我一眼。

他嘆了口氣,把手機遞給我,然後拍了拍其實就夠容納一個人半的懶人沙發,讓我坐下。

我在另一半的懶人沙發上坐下了,何程順勢把我往他懷裏攬。我的手因為他的動作一抖,技能放空了。

何程以前對我真挺好的。

他脾氣不怎麽行,但對我真挺好的。

我們之間也有過幾次大争吵,他每次都想沖我發火,都及時收住了。

對了,我不會做飯,不過洗碗還算熟練。但何程不讓我進廚房,也不讓我洗碗。他說沒那個必要,廚房是他的天下,至于我,只要待在沙發上等吃就行了。

最好胖個十多斤,這樣海鷗就飛不走了,只能待在他的身邊。

我是那種胖不了的體質,因為胃有點兒毛病,不吃會吐,吃多了會吐,吃少了還吐。所以我當時跟他笑着說那你試試吧,人可以沒有理想,但是一定要有夢想。

按說我應該在他說你不許進廚房的時候很有男子氣概的跟他說不,我也可以幫你!但實際情況是我那會兒真被何程的那句話感動到了。

因為我這人真的很俗套的,很含蓄很隐晦的愛我都好喜歡好喜歡。

所以之後有一段時間裏,我除了端菜跟看他做菜,基本沒進過廚房。但我也沒跟個大爺似的成天不做事兒,外面的家務都被我給攬了。

其實現在他對我也挺……算了,這話我是真說不出口。

我看着冰箱裏沒被動過的飯菜,伸出手把冰箱門關上了。

我的做飯水平已經升起來了,何程不回來的時候我會請我朋友來吃飯,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打發時間,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覺得一個人在家裏待着實在太空,也太寂寞。

所以哪怕我的‘朋友們’在吃飯的時候,總會宛如自己是什麽牛哄哄的人物附體然後對當前的世界局面做出指點,我也會覺得:好啊,好啊,都挺好的。

都挺好的,至少家裏不空了。

來過的兄弟都誇過我手藝好,我從一開始的拘謹再到笑着說沒有的事兒。好像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我感覺我跟何程好像變得越來越遠了。

遠的不是距離,是心的間距,同床異夢大概是我們之間的常态。

有的時候我會跟自己說你得知足點兒,在他半夜起床出去抽煙的時候,在他幾天不着家然後跟我說去朋友家住的時候。

他身上沒紅印,不過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等紅印消了的時候才回來的。

我現在總愛跟自己說知足點兒,認識的圈子裏目前走得最遠的就是我跟何程,還有另外一對了。

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會在他出去抽煙的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一直等到他渾身帶着煙味回來為止。

我會在發現他沒回來的時候等着短信,哪怕我知道他在第二天的時候才會給我發短信。

——挺累的。

剛剛給家裏的綠蘿澆水的時候我沒注意,水不小心澆多了。

想倒一部分水出來的時候我又不小心倒出了還混着泥土的水,聞着真挺臭的。

然後我把那盆綠蘿放了回去。

感覺它快被我淹死了,可能第二天它就廢了。不過死了好,反正也沒人想起給它澆水,就連我現在都是偶爾想起,才會過來給它澆個水。

它也早該死了。

綠蘿的話……哦對了,綠蘿是當初我跟何程一起去挑的。

是那種花園市場,地上都擺着各種植物,來的人基本都是老大爺老大媽。

上了年紀的人就愛往這裏面鑽。

我倆進去就顯得很格格不入,但我們當時沒有覺得有什麽。

我們倆那會兒剛添置了新家的大部分家具,想着再在家裏添點植物。興奮的勁頭一直在最頂端,就沒要下去的意思。

一開始何程是想養貓的,我其實也想的。但很不幸運,我這人吧,對貓毛過敏,所以我們就把動物改成了植物。

我那會兒問何程有沒有不開心。他說才沒有,看了看我,又低聲補充了一句:你比較重要。

——好的,我比較重要。

我繃住了嘴角,想着不能讓他惱羞成怒來打我。

表情可能有點怪,因為何程看了我一眼,嘎嘎的樂。

其實一開始定下了得買個好看的植物抱回去,但後面我們在一個非常簡陋、壓根沒什麽人去看的植物攤子跟前停下了。

仙人掌,綠蘿,還有多肉。

老板跟前就擺着這幾個,然後就老神在在的躺在一張老人椅上面,手上還拿着蒲扇,很悠閑的樣子。

他是個年輕人,但攤位看着非常寒酸,是那種老年人都不會往這兒來湊的那種寒酸。

我停下來,也是出于瞧見這裏有個年輕人在這裏擺攤的新奇,很沒分寸的問了一句:“老板你生意怎麽這麽差啊?”

我其實想問你怎麽不想想法子改進來着,但可能是看他像同齡人,我說話就沒那麽注意。

老板看了我一眼,坐直了,然後換了個姿勢,有些無語的托着自己的腮幫子,說:“你這話問得真像諷刺。”

何程嘆了口氣,然後站在了我的面前:“他沒別的意思。”

其實那句話說完我就有點後悔了,半是補救的跟老板低了一下頭,“不好意思啊,我說話沒過腦子。”

“沒事兒,”老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何程,忽然笑了一下,“可以啊。”

我站在何程的身後,能感覺到他在聽了這話後整個人都緊繃了,就在後面拉了他一把,示意他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在這個同性戀還不被大多數人接受的情況下,我們倆就是刺猬,一旦有風吹草動,立馬就把刺豎起來了。

以前我們倆看過一部電影,很好看,講我們這種群體的,但是劇情不那麽歡樂。

其中一個被極端恐同分子打死了,另一個是親眼看着還是怎麽的。反正我看到那會兒的時候就沒往下繼續看了,感覺……挺不好說的,有點難過,還有點悲傷。

不知道怎麽形容。

因為我想:為什麽現實裏已經這麽壓抑了,電影還不能演一些讓人開心的事兒?

最後我發現那些其實都是最真實的。

人的惡意是真實的,壓抑的生活是真實的,什麽都是真實的。根本就沒有完全圓滿的故事。反正對現在的我來說是這樣的。

老板就指了指放在上面的一盆綠蘿,跟我們兩個刺猬說:“拿這個吧。”

“什麽?”我下意識問了一句。

“送你們了。”老板說,“多肉看着跟你倆不符。想送仙人掌吧,我又覺得刺又太多了。綠蘿倒是可以。”

何程看着老板沒說話,我在他身後,也不知道他臉上是什麽表情。

“對了,這玩意兒是陰性植物,”老板像忽然打開了話閘子,給我們介紹着,“這玩意兒跟仙人掌不一樣,不能被陽光直射,不過偶爾也可以曬曬太陽。”

“哦。”我繞開何程,跟他并肩站着,然後牽住了他的手。

我低頭去看綠蘿,一開始不覺得有多好看,但這會兒老板說了這些話,我忽然覺得好像……還挺不錯的。

綠油油的,盯電腦或者盯電視的時候可以洗洗眼睛。

“多少錢啊?”最後我問。

說了送是一回事,給錢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說了送你倆。”老板摸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另一盆往前面推了推,“算了,我送你們兩盆吧,雙數讨個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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