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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車上的人還挺多的,大概是因為大家都忙着回家吃晚飯。
到站的時候,公交車的門上邊才會亮藍色的燈。
我幾次想看手機,想發個消息,或者發個動态出去,但幾次都把手機收回去了。
感覺還是太傻了,而且我也想不到要說什麽了。
這輛公交車的最後一站是在海邊,以防萬一,我在倒數第二站就下了車。
我打算走着去海邊。
我想去看看海,但是不打算讓太多人知道。
就……萬一我中途忽然後悔了呢?
這麽長的路,萬一我走到一半就後悔了呢?
這條路我走得很慢,我跟何程之前來過,高二還是高三的時候,真的記不太清楚了。
那會兒我們沒有車。
更正一下,是還沒有買汽車,畢竟我們當時的經濟水平也不允許。
我們那會兒就把手機放在自行車上面的那個支架上,開着導航,放了學後一路迎着風騎到了海邊。
何程體力比我好,剛開始還被我甩在後面,後面他就跟了上來,最後甚至有餘力跟我犟,犟接下來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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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導航開的是公交車的路線,我導航開的是自行車的路線。
我說你這不是挑事兒嗎,公交車按站臺停,有的時候又沒法抄近路,但是我這條自行車走的路線可以啊。
他就說你放屁,我張了嘴想說話,話還沒說完呢他又說一句你放屁。我還想說話,他又說你放屁,我就懶得鳥他了,也懶得說話,沖他豎了個中指然後繼續踩腳蹬。
他那會兒摁鈴摁了一路,我半死不活的踩着腳蹬,實在受不了噪音,就只能被迫再次擡頭看着他。
“現在該走左邊了!”何程忽然一揚胳膊。
我差點順出一句你放屁,好在我及時收住了。
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導航,我把自行車停下來,然後問他:“你确定嗎?”
他說我非常确定!
那會兒旁邊吹着有着鹹濕味道的海風,頭頂是很大的太陽,我們倆穿着顏色一樣的牛仔褲,上半身還印着相同圖案的短袖。
旁邊的公交車往左邊開進去,上面有人沖我們打招呼,是女生,很激動的跟我們說嗨你們好啊——
大概這一車都是結伴一塊兒去海邊的,因為接下來就是各種聲線的你們好啊——
何程于是也跟着回了句你好,聲音很輕快。
我看着何程,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似的轉頭跟着看過去,沖公交車的尾巴招招手。
然後我大聲對着何程說好的,那我們就順着這條路走吧!
到海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旁邊也沒有燈。
我就打着手電,慢慢沿着海邊往前走。
這裏原本沒有這麽多的垃圾,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越來越久,垃圾也越來越多,後來附近的民宿也關門了。
我是從報紙上得到的這個消息。
那會兒也沒管我不能進廚房這個我和何程約定俗成的事兒,直接鑽進了廚房,要把這事兒告訴何程。
何程讓我這一下吓得直接說了聲我操,轉頭看着我就是一句:說吧接下來你是不是就要造反了?
我說不是,然後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本該被倒進碗裏,但這會兒跌了一多半出來的香腸,清了清嗓子,跟他講了這事兒。
“上面說了要找志願者去清理,”我跟他說,“但是不知道有沒有用,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去。”
“肯定有,實在不行我們也跟着去好了。”何程把其中一片香腸拎起來遞到我嘴邊,“來--啊。”
我先‘啊’了一聲,嚼了一半才反應過來瞪着他:“我靠!這是剛剛掉出來的其中一片嗎?”
“碗裏的,”何程看着我,好大聲的啧了一聲,“掉出來的一會兒另外拿個小碗放,我吃總行了吧?”
我說那多不好意思,但如果你實在要這樣我也不是不能不好意思,然後忽然問他對了你洗手沒有?
他沒說話,獰笑着直接給了我一胳膊肘。
快走到盡頭的時候我停了下來,看了看手機,還是沒有消息進來。
就好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給我發過那張圖。
也不對,他那張圖本來就不是發給我的,是發的朋友圈動态。
我拿着手機往海裏走,感覺一會兒低頭看手機,一會兒繼續往前走的自己真的很像個傻逼。
但幸運的是沒有人知道我是個傻逼。
這次也沒有人看見。
我想幸好啊,幸好他只是跟家裏的二老出了櫃,其他的親戚都不知道,這件事兒在他那兒還有回旋的餘地。
走了幾步路,有浪開始打過來。我又想幸好啊,幸好我給他的備注是中規中矩的老何,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東西。
相冊已經清空,我們認識的人除了那些圈內人,都認為我們是合租室友。
我往更深處走,海水漸漸能夠沒過我的腳踝,沒過我的膝蓋,最後沒過我的胸膛。
再往前走我能感覺自己的呼吸都開始不暢。
我耳朵裏全是海水流動的聲音,還有海風,還有海風,還有嘩啦啦——
嘩啦啦。
但是頭頂沒有太陽,旁邊沒有公交車,也沒有相同圖案的衣服和相同顏色的牛仔褲。
也沒有光,因為我手機已經先我一步随着水流飄遠了。
我揚起胳膊,往左邊的海洋更深處走去。
——你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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