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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賓利以絕對的快速沖出地下停車場。
秦晏洲心亂如麻,前方筆直的道路在他眼裏變成一個點,任他怎麽踩油門,都看不見丁影的車影。
他不顧一切闖了紅燈,拼命給丁影打個電話,沒留意賓利左後視鏡捆綁好的紅絲帶松開了一截,絲帶被風速迅速的往後吹刮。
絲帶迎風吹落,最後落在瀝青路上,被後來的無數輪胎碾壓。
“小影,接電話,接電話。”他猩紅着雙眼,緊握方向盤的指甲繃出慘白色,無法預想到這份短暫的經歷成為他一生的痛。
電話突然接通,他猛地呼喊:“小影——”
“......”
通話那邊,斷斷續續的聲音連不起一句完整的話,各種詭異的噪音與突如其來的碰撞聲已經把秦晏洲逼在刀鋒之上。
數小時前鮮活的人影此刻生死難料,秦晏洲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為什麽,為什麽他要在今天下機後與丁影起了一場争執。
又為什麽,他沒能在下午親自出現在丁影辦公室。
為什麽偏偏是丁影坐上了本該由他開的車。
為什麽是丁影替他受了這場苦難。
從前半小時的回家路,他超速只開了十五分鐘。
直至進暮沙半島的橋面臨堵車,汽車導航提醒他前方發生了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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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洲霎時清醒,發了瘋似的沖出車門跑上橋。
雙車道通行的立交橋有一道深長的剎車印,車轱辘印引領秦晏洲跑向發生事故的卡宴。
現場有車主的車載錄像儀拍到了整件事情的經過,本來車主在自己的車道上正常行駛,反向車道忽然迎面迎來一輛車速快得不正常的豪車,只見那輛豪車随時要撞上前面的汽車,卻忽然打了個方向,車體側着撞上了橋的圍護欄,瞬間沉寂,車前蓋一直在冒煙,大家立馬報警,卻害怕二次意外沒人敢上前救助。
大概五分鐘不到,圍觀的路人目睹一位男人沖向出車禍的卡宴,大家紛紛呼喊他遠離,說救援車就快到了,秦晏洲充耳不聞。
秦晏洲打開車門時,永遠忘不了那一幕。
丁影陷入昏迷,額頭冒出暗褐色的鮮血順着太陽穴與側臉一路往下流,血跡在臉上尤為猙獰,衣領被止不住的鮮血浸紅。
秦晏洲為她按下安全帶,想抱她離開,又怕增加她的痛苦,不過眨眼的幾秒卻讓他舉手無措。
“小影,快醒醒,我是秦晏洲。”秦晏洲眼尖的看見她後頸竟然有一段血液流出。
怎麽會這樣?
他顫抖着手,輕微的撫摸她的後腦勺,掌心蹭到丁影後腦流出溫熱的血液,手背觸及安全頭枕,手背的刺痛感令他幡然警覺與痛心。
高耀威要謀殺他!
秦晏洲撫摸丁影的臉頰,手掌的鮮血蹭髒了她的臉頰,他的手一直顫抖,絕望、悲憤,所有複雜的感情讓他頭腦一片空白。
他只害怕失去她。
“丁影,我求求你,快醒醒。”
滾燙熾烈的熱淚一大顆一大顆的落下,秦晏洲盲目的呼喊她,一遍又一遍。
丁影被黑暗裏的光點吸引,光點在她的注視下逐漸放大形成刺眼的光圈,她驀然睜開了眼皮,被秦晏洲的哭喊喚醒。
巨大的耳鳴折磨着她,濃厚的機油味、鮮血的腥味讓她極度眩暈。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秦晏洲,絕望、破碎的秦晏洲。
一切都發生的觸不及防,丁影在開着秦晏洲的奔馳離開停車場以後,她發現奔馳無法踩剎車,連踩幾下都是落空,随後奔馳方向盤自動打轉,她才知道奔馳被遠程控制,奔馳高速的開上橋,丁影眼見就要撞上前面的轎車,死死的抱住方向盤,用了所有力氣一把打轉,車體的側身撞上了橋墩護欄。
這時的前一刻,奔馳的車載系統為丁影自動接入秦晏洲的來電。
一時之間,砰的巨響,丁影猛地撞上擋風玻璃,慣性讓她重力反彈在椅子上,後腦勺卻兀然一痛,眼前驟然一黑。與此同時,水泥護欄淩空落海,巨大的水浪在江面翻騰。
丁影在車裏痛苦的擡頭,車前蓋湧出黑色硝煙,她全身被疼痛折磨,最疼的地方還在後腦,她艱難的擡手摸腦袋,卻發現指尖的液體溫熱濕粘,血液泊泊流出,她摸到腦袋枕着的安全頭枕有個尖銳的鐵塊,那時候她無力的喘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随時都要交代在這裏。
那瞬間,她再度顫顫巍巍的擡起右手,指尖停落在液晶顯示屏,食指摸出了一道血印。
最後一股力氣,她想留給誰。
爸?媽?丁弈?還是秦晏洲。
指尖最後沒有力氣撥打電話,她腦袋一垂,陷入昏迷,直至屬于秦晏洲真實的吶喊将她喊醒,她緩慢的睜開沉重的眼皮,撕動幹燥的嘴唇,已經無力思考自己身處何處,只能本能的說一句,“疼。”
“哪裏疼,不要睡,小影,看着我。”秦晏洲猩紅的眼眸湧上痛意,連笑容也夾雜着悲楚。
“疼。”丁影只剩下這句話,機械化的一個字,秦晏洲驀然感到陌生與惶恐。
無人發現對面車道行駛緩慢的車流裏,一輛汽車緩慢的離開車道,汽車沒有掉頭,而是面向對面車道上困于車禍的卡宴,忽然加油沖撞過去。
汽車主人的目标從來都不是丁影這個女人,直至秦晏洲身影的意外出現,他忽然想完成這場本就蓄意好但出了差池的任務。
丁影隐隐看見秦晏洲的身後有輛汽車沖過來,她本能的睜圓眼睛,驟然吶喊:“危險——”
秦晏洲在她的聲音裏被她卯足了所有力氣推開,他甚至不敢想丁影怎麽會在這麽虛弱的時候為了救他付出了最後一股力量。
他連後退了數步,兀然看清一輛車像頭瘋牛般的撞向卡宴,他屏住呼吸,痛心疾首:“丁影——”
圍觀的人群看見男人被推開以後猛地重新撲向車內,緊接着卡宴被一輛黑色的SUV打橫沖撞下海。
危急時刻,目擊證人在尖叫,誰都清楚這是蓄意謀殺。
頃刻,遠方傳來連續的轟鳴,所有人被一股風浪卷席,天空竟然來了一架直升飛機,垂直的下降貼近江面,螺旋槳翻起的狂風将江面的漣漪一層層的推開。
江面上,卡宴被巨大的水量吞噬入江,不到十秒的時間,江面已看不見車影,只剩下本就在席卷成浪的江水。
救援隊的速度很快,直升飛機停在距離江面不過數十米,吊下來一副爬梯,潛泳的人正準備落水救援,秦晏洲已經破水而出,全身濕瀝,江風呼嘯下,江水徹骨的冰冷,他的眼底沒有一絲溫度,黑發塌落緊貼腦袋,尊容落魄,單手摟着昏迷的丁影,左手運水游淌。
橋上,車以恒與葉秘書第一時間抵達事故現場。
自車以恒被秦晏洲挂斷電話以後,他預見事情的嚴重性,第一時間通知葉秘書和秦家,秦泰的施號下,海陸空的救援緊急出動。
車以恒扶着欄杆往橋下看,落水的兩人得救了,丁影被秦晏洲死摟着不松手,膚色異常蒼白,似乎失血過多,也似乎......命懸一線。
“媽的。”車以恒唾了一口,對高耀威恨之入骨。
秦晏洲被救上船以後,救援隊員将丁影扶上擔架床,直升飛機懸停在江面上,大家都撲在昏迷的丁影身上,沒有人發現秦晏洲的異常。
機組人員為兩人帶上降噪耳機,秦晏洲凝視着沉睡的丁影,他抓起她的手臂,眸光如灰,希冀燼失。
“丁影,不要睡。”
可惜這句話被螺旋槳的巨響聲吞沒。
直升機趕往最近的醫院,提前會知的醫護團隊風風火火的将丁影送進檢查室。
特殊通道裏,擔架床急速的往走廊盡頭推行,圍着擔架床的護士一邊跑一邊做記錄。
秦晏洲最終被攔在檢查室外,他那時候只剩下一個想法。
只要丁影活下去,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十分鐘後,丁影被重新推了出來。
彼時,秦家人與車以恒趕到醫院。
秦晏洲目無他人,看見丁影的那刻撲上她的擔架床,他彎下腰,觸摸她臉頰的手掌一直在顫抖,醫生摘下口罩,說:“病人暫時清醒,後腦記憶區受到創傷,需要立即做手術,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這句話過後,護士推動擔架床往手術室方向競走,秦晏洲扶着擔架床的圍欄一路跟跑,他一直搖着丁影的手臂,“丁影,我是晏洲,你答應我,不要忘記我。”
“丁影,不要忘記我。”
“我是秦晏洲。”
“小影,我是秦晏洲。”
“我是晏洲,不要忘了我。”
重複機械意義相同的話,秦晏洲反複說反複說。
“小影,我們還有很多約定沒有完成。”
被推進去前的一刻,丁影輕微動了唇畔。
“我答應你。”
可惜秦晏洲聽不見。
手術室門鎖上了。
秦晏洲獨自站在手術門前,丁影消失在他的視野裏,緊繃的意志忽然崩了弦,身體只剩下無盡的疼痛與疲倦。
車以恒一行人跟在他身後,親眼看見丁影被送進去以後,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秦晏洲的身上。
空氣中的消毒水味摻了一股腥濃的血味,葉秘書忽然看見秦晏洲的後腦流血,血跡流經後頸,越過衣領,浸濕了後背,他驟然驚呼,“秦總,您......”
“秦晏洲!你受傷了!”車以恒痛聲疾呼。
秦晏洲竭力轉身,身段的每一個動作已經透支了他強行支撐的精力。
他只知道眼前是茫茫衆人,每一張面孔卻看不清楚。
赫然間,他跪地一摔,徹底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