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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地球一直在轉，太陽東升西落，時間更替，潮起潮落。

萬物變化，唯有感情被記憶封存。

後來，秦晏洲攥着照片沉思。

他又不是造物主，怎會料到當年許下自己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換讓丁影活下去的誓言，代價是讓他徹底忘記她。

2022年冬。

清吧裏，角落的真皮卡座上坐了一位女人。

蔣意點了杯烈酒，冰塊在酒液中融化，玻璃杯壁外結出水滴，她摸了一手濕水，感受冰冷的觸感。

不少人最近居家隔離，整個清吧冷冷清清，倒像被她包了場。

她反複點開手機看丁影的博客，反複看與丁影的合照。

清吧的老板是位中年女人，她叫曼妮，胸前有片紋身，最近結識了常來店裏消費的蔣意，主動走上去搭話，“你朋友還沒醒嗎？”

“沒。”蔣意勉強笑笑，“壞女人，一直不醒。”

曼妮給她續酒，沒再說話，給她點了一首毛不易的《消愁》

吧臺的監控顯示屏上，曼妮看見門外停了一輛眼熟的轎車。

爾後，那輛車徐徐開走。

這臺車經常來，久而久之，曼妮也發現了規律，只有蔣意在，這輛車就會出現，但車主永遠沒有下過車，也沒有等待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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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妮看向角落裏的蔣意，蔣意單手點了根煙，右手在看手機，她收到了葉萬舒發的一條新聞鏈接，說秦氏的一代領導者秦泰去世，秦氏将舉行悼念儀式。

葉萬舒發了一條信息：明天我去參加，你去嗎？

蔣意回她：你去吧，我不去。

三年前的事故，秦晏洲在醫院躺了半年才醒，他誰都沒忘，唯獨忘了丁影。

無論他們怎麽努力，秦晏洲就是不相信自己有過這段婚姻，有過這個女人。

從前蔣意也不信命，可在秦晏洲與丁影身上，她不得不承認，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

她還從車以恒口中得知出事的那天秦晏洲怄哭着求丁影不要忘記他，偏偏他忘記了丁影。

到底是懲罰了丁影，還是懲罰了秦晏洲，還是說，他們的美滿惹了老天爺的嫉妒。

隔日，葉萬舒穿了純黑色的長裙出席悼念儀式。

以往的大型會議室被清場，中間擺放秦泰的黑白照。

每人的左胸前挂了一朵白菊花，場面嚴肅沉穆，現場被要求手機靜音，在場員工統一佩帶口罩，低頭默哀。

會議室讓出了一條路，最高負責人被請入會議室，葉萬舒偏頭看他。

秦晏洲永遠是人群中的焦點，他單手插褲袋，胸前拿了一朵白菊花，每一步緊慢相宜，他走在遺像前，彎腰深深鞠躬，英姿綽宇，風度非凡。

所有員工聽候他離場的動靜，逐排上前獻花。

葉萬舒的手機震動，她拿起一看，瞳孔一縮，猛地回頭，看見秦晏洲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她赫然追了出去，不顧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的刺耳聲音。

“秦總——”

走廊裏有回音，秦晏洲腳步一頓，葉秘書替他攔下這個即将沖上來的女人。

葉秘書清楚在病院裏醒來的秦晏洲性格大變，變得冷漠陌生，不喜人靠近，有時候在秦晏洲手下辦事，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換了個老板。

還好，葉萬舒收緊了步子，離秦晏洲保持一臂距離。

秦晏洲神色平淡，眉目微攏。

葉萬舒在他眼前舉起手機屏幕，鼻子一酸，“丁影醒了，她終于醒了。”

秦晏洲眼眸輕輕一顫，無人察覺，葉秘書的反應比他還要明顯，“秦總，丁總終于醒了。”

本能騙不了人，秦晏洲感覺心口莫名一痛，平淡如水的應答：“好，我知道了。”

他的反應太冷靜太平淡，葉萬舒盯他離開的背影，失望的低吼：“秦總，那是你老婆。”

秦晏洲沒有停下步伐，葉萬舒自嘲自己多事，她轉身要進去會議室，與剛好出來的連知缗撞了個正。

連知缗波瀾不驚，朝她點頭問好，葉萬舒給他讓路。

她瞻凝連知缗的背影，眼底的紅血絲慢慢浮現。

悼念的會議室有許多熟悉的面孔，葉萬舒深深的往裏面看了一眼，最後快步從走廊離開。

所以人這一生只能在時間裏物是人非，餘下無限唏噓嗎？

葉萬舒這兩年成為立盛的總裁，打聽到連知缗換了事業線，組建了家庭，聽說他老婆最近要分娩了。

車以恒也在悼念現場，葉萬舒知道他沒混在金融圈，反而跳入了秦氏當老總，又聽聞他和蔣意有過一段情，終究好聚好散了。

也聽聞林照回了老家發展，但是事業沒有眉目。

至于蘇賢津，他成為立盛海外分公司的總裁，已經定居歐洲。

身邊能喊得出名字的，還有岳悅，岳悅成為了她的資深助理，但最近岳悅老是被獵頭盯上。

董欣琏也出席了這場悼念儀式，帶着兩歲不到的女兒出席，她穿了暗黑色風衣，法式檐帽，莊重高貴。

秦駱風也出現在現場，他似乎面相都變了，氣質添了一份穩重。

葉萬舒并不清楚秦家的事情，只能從東拼西湊的版本裏，勉強推斷出秦家暗藏的家事。

她提前離開悼念儀式，買了飛往青島的機票。

兩年前秦晏洲醒來，誰都無法讓他信服丁影是他妻子的事實，在所有人看來，他就是不認她。

不過秦晏洲還是滿足了丁影父母的要求，将丁影從淮禺醫院轉到青島。

葉萬舒臨飛前，蔣意給她發了一條關于丁影的信息，葉萬舒看了以後，眼色一沉。

青島醫院。

單人病房裏，丁影靠在病床上，汲取源源不斷的新事情。

她腦中最後的印象是她要準備登機了，她要去英國念書，她還要去追靳識琛，她要學業愛情兩豐收，她要與靳識琛情滿倫敦。

然而現實是什麽呢，蔣意告訴她，今夕2022年，你出了車禍昏迷了三年。

站在蔣意身邊的男人，是靳識琛，他的氣質成熟張揚，丁影光明正大的盯着他的臉，那點不害臊不加遮掩的垂涎眼神，靳識琛确認她真失憶了，畢竟只有當年的丁影會熱烈的盯着他，熱烈張揚的彰顯她的愛意。

“那我是不是已經和你結婚了。”丁影用手指頭指向她自己，問話靳識琛，笑容青澀純澈。

靳識琛身體一僵，若神明當前，一定會看見他羞愧于心，不露于情。

蔣意不忍将事實告訴她，微微颔首，丁影妮妮一笑，蔣意果斷打斷她這點激動：“你和他是結過了。”

她沒有錯覺，丁影身上真的有純澈單純的氣質，她果然失憶了。

她和靳識琛對丁影失憶的反應沒有很大，當初醫生提過丁影失憶的可能性很大，所有人只求她醒來。

“結過？我和你為什麽離婚。”丁影望向靳識琛，語氣盡是難過。

“嗯。”靳識琛避而不答，他忽然想逃離這個房間，或者說，他沒有勇氣對上記憶停在22歲的丁影的眼睛。

純澈、希冀、善良、偶爾小心機小耍賴的丁影，他當初怎麽舍得不要她。

蔣意覺得紙包不住火，與其讓丁影慢慢接受，不如鮮血淋漓的告訴她一切，說：“你離婚後和秦晏洲結婚了。”

“什麽？”丁影瞪圓了眼睛。

幾秒以後，兩人聽見丁影弱弱的問：“秦晏洲是誰？”

蔣意拍了拍自己腦門，“秦晏洲就是傅晏洲，他後來改姓氏了。”

“我和他怎麽就結婚了。”丁影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伸起手輕輕的拽靳識琛的尾指，“識琛，我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蔣意拍開她的手，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靳識琛知道她在鄙夷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尾指，感知還停留在半秒前丁影冰冷的肌膚。

“你和靳識琛，四個字形容，無拖無欠。”

“那我又為什麽會和秦晏洲結婚。”丁影就像出生嬰兒，腦子裏長滿了一萬個為什麽。

“說來話長，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醫生給丁影做了次檢查，說她會在日後生活的刺激裏逐漸回憶丢失的記憶，祝賀她終于離開病房，騰出床位。

青島老街，丁影家裏擠滿了人。

至于丁影本人一直在接收新事物，白頭蒼蒼老了不止十歲的父母、忽然出現的姐夫、成熟的堂姐、莫名其妙的侄女、一直喊自己老大的葉萬舒、重新裝修過的老屋子、忽然拔個已經出社會的丁弈。

還有陽臺外的老街，從前破舊簡單的老街重新翻新後成為娛住一體的新街。

她感到陌生，也感到惶恐，但家人朋友的陪伴，她覺得自己能度過這段艱難的時間。

夜晚，人走茶涼，家裏恢複到原來的安靜，丁影洗漱後回到床上，陌生的被子陌生的氣味，她閉上眼嘗試讓自己睡下，忽然門被敲了。

“爸？你還不休息嗎？”

“給你放個東西就睡了。”丁健把一個三角平安符塞到她的枕頭底下。

“爸，你什麽時候開始信這些了。”丁影笑話他，“爸爸不是說做思想進步的中國人，不要迷信這些嗎？”

“你還記得爸爸說過這些話。”丁健忽然就紅了眼，眼淚大顆大顆的掉在丁影床上，幾十歲的中年人說哭就哭。

足足三年，無數個失眠夜熬出了一頭白發，一具透支的身體。

丁影束手無策，看見他滿頭白發，再多的笑聲也卡在了喉嚨，“爸，你別哭了，我不是出院了嗎？”

丁健仁愛的摸着丁影的腦袋，“爸爸這個年紀，哭出的淚水都是因為幸福，爸爸現在很幸福，只希望你無病無痛。”

丁影伸手抱了抱他，啜泣聲在她耳邊低響，她的內心也不是滋味，鼻子也酸酸的，看見丁弈無聲的從門口走進來，她以為丁弈要嘲笑她哭鼻子，忽然，丁弈也走過來，抱住了他們兩人。

“姐，別再丢下我和爸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