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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深夜,街面靜谧無聲,卧房裏,丁影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和傅晏洲結為夫妻,傅晏洲成為了秦晏洲,整整九年的記憶成為了一片空白。
所有的未解之謎都萦繞心頭,她睡不着,深夜失眠,點開了手機。
3年前的智能手機對記憶停留在2013年的她來說還是很超前,網速太快,應用太多,她用了一會才習慣,翻開手機相冊,被照片的清晰程度震撼。
她看見一張結婚證照,照片上竟然是她和傅晏洲的照片,不對,是秦晏洲。
“到底是怎麽在一起的。”她凝視着這張照片,指尖劃走。
除了一張張生活氣息的日常照,她停在一張在海邊拍攝的婚紗照。
她無數次幻想過與靳識琛的婚紗照,可照片上的男主人卻是秦晏洲。
丁影放大照片,記住秦晏洲如今的樣子,滑到下一張,看見一只金毛犬的入鏡,狗狗的脖子還帶了條黑領帶,在兩人中間奔跑,腦中忽然閃過一些畫面,心情忽然低沉。
她想自己為什麽難過,是因為秦晏洲,還是因為這條狗,這條狗會是他們一起養的小狗嗎?沒過一會,丁影又刷到另外一張照片。
是秦晏洲與她的合照,彼此身穿厚重的羽絨服,身後是寬廣灰暗的天和無邊無際的草從,他們靠在一塊巨石上合照。
丁影點開圖片詳情,地理位置在英吉利海峽,再後來,她刷到了一個自己出鏡自己錄制的視頻。
“秦晏洲,你寄來倫敦的信我一封也沒有收到,我更不知道你曾經來倫敦找我。”
“我一直以為世界上最遺憾的詞是生離死別,不是的,原來最遺憾的事是錯過,我已經錯過了你好多年,我不想再丢失了。”
“秦晏洲,我們就一直這樣,永遠相愛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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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的畫面反複播,聲音反複響,丁影不敢想象自己有多愛這個男人。
她退出相冊,點開與秦晏洲的聊天記錄,消息停在三年前,說不清楚是鬼使神差還是心裏深處的想法驅使她,總而言之,她點了通話。
良久,那邊接通了,沒有聲音,異常安靜,丁影些許遲疑,試探的問:“傅......秦晏洲,我是丁影,你聽得見嗎?”
她奇怪沒有人答應她,心想難不成秦晏洲已經睡着了,翻身的動作誤觸了接聽?
“聽說你也把我忘記了,我也把你忘了,我們這算不算難夫難妻,我會嘗試把你記起來,你呢?你比我早醒這麽多個月,你有把我想起來嗎?你說我們又是怎麽走到一起,我看到了以前的照片,我們好像很相愛,你說我們以後會把彼此恢複記憶,還是離婚收場啊。”
不管對方有沒有答應,丁影把憋在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
“你為什麽不來見我一面。”她的聲音漸弱。
“早點休息。”
平靜如水的一句男聲從手機聽筒傳來,丁影的自白戛然而止,沒等她反應過來,對面已經挂斷了。
“什麽意思啊?”丁影從床上爬起來,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她想見他。
她立馬用電腦登陸鐵路網買票,又被網頁上的二維碼吸引,下載了鐵路APP,一頓操作下買了明天最早一班前往淮禺的高鐵票。
次日。
丁影清晨就出門了,她拖着18寸的紫色行李箱,選了昂貴的氣質手提包,獨自搭乘出租車前往高鐵站。
她給所有人都發了條她要去淮禺的信息,讓大家別擔心。
複興號上,她肚子餓得咕咕叫,乘務員推着推車經過,她要了一個杯面。
“一共十塊錢。”
“好的。”丁影翻出錢包,被錢包透明夾層的一張小男生的照片吸引,小少年坐在旋轉木馬上,丁影認出這分明就是秦晏洲的印子,思緒猛然就翻滾了起來,她在乘務員的二次提醒下,手忙腳亂的翻動錢包的其他夾層,拿出一張十塊錢支付。
“真稀奇,這年頭還有年輕人用紙幣呢。”
丁影沒把旁邊乘客的這句話當回事,她知道自己失憶了這麽多年的記憶,準會跟不上社會變化,她把錢包重新塞回手提包,手指意外摸到一根硬硬的小木棍。
好奇之下她翻遍了整個手提袋,摸出了兩根小棍,一根長一根短。
也不是小棍,似乎是兩根雞骨頭?
她将兩根骨頭粘在一起吻合,又分開,重複的動作似乎過于眼熟,甚至在哪裏見過。
“小影,人來人往,希望你一直在我身邊。”
秦晏洲的聲音赫然在耳邊回旋。
西餐廳、葡萄酒、打了領結的服務員、鋼琴......若幹個畫面在她腦海裏走馬觀花,記憶生硬的灌進腦子裏,她靜靜的看着手裏的許願骨,眼角偏偏湧出碩淚。
單靠一個物件,或者一股氣味,足以成為記憶重啓的鑰匙。
來來回回的記憶裏,丁影只能想起秦晏洲靠在她身邊,薄唇挨近她耳廓,一遍遍的喊她,一遍遍的喊她小影。
光是這些,已經夠了,夠她鼓足所有勇氣去找他。
複興號以高速的行駛速度前進,彼時,丁影的心願是見到記憶裏選擇了最深刻最深愛的人。
商務車于高速公路上奔流,靳識琛坐在後排,身上系着黑色安全帶,眼神淡漠,似乎永遠對一切只剩下漠視一切。
秘書在前排通過後視鏡看見他舉手将手機貼到耳邊,再細看靳識琛的微表情,秒懂是誰的來電。
“這是我的事情,你別踩過界了。”
“我去見誰是我的事情,你無權幹涉。”
“季翎,你別得寸進尺。”
靳識琛挂斷電話,閉目養神。秘書對這一幕見怪不怪。
半年前靳氏出了財政危機,季翎的身份進入了靳識琛視野裏。
手機噔的響聲進入了一條信息,秘書側身向後排的靳識琛報告,“靳董,丁小姐在淮禺的萬豪酒店下榻。”
靳識琛凝然睜眸,車窗倒映出他眼裏的一絲猶豫,半秒裏,他有了确定的行程。
“去找她。”他吩咐司機。
從清晨收到丁影的那條短信開始,從丁影從青島毅然去淮禺開始,靳識琛徹底投降、徹底害怕。
九年前丁影也曾不顧一切的飛往倫敦,為了他。
記憶倒退在九年前的丁影,卻滿懷熱血的飛往淮禺,奔向另外一個男人。
淮禺市,秦氏副樓大廈一樓。
丁影進了大廈的一家咖啡店,疫情原因,店裏來客稀少。
一牆玻璃相隔,她看見零星的上班族從戶外踏上階梯步入閘機通道,停留在電梯前等電梯,人來人往,人流一小波接一小波。
店員見她待了有段時間,主動到她身邊問她要點什麽。
丁影對咖啡不感冒,她心不在焉随口說:“來杯橙汁。”
她的目光注視在玻璃外的路人,沒看見店員眼裏的狐疑。
哪有人來咖啡店點杯橙汁?店員還是說了聲好,轉身去櫃臺給她下單。
丁影喊了聲等一下,店員以為她終于想起這裏是咖啡店,她卻說:“我要兩杯橙汁,一杯打包,一杯現在喝。”
“......好的。”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店員喊她來櫃面取餐,丁影拿起一杯插上吸管的橙汁,忍不住先吸了一口,又從店員手裏接過打包好的橙汁,餘光忽然感受到落地玻璃窗外的通道有身影在經過,那道身影于她而言仿佛自帶引力,她偏眸看過去,赫然撞見了秦晏洲的身影。
他穿了件長款黑色風衣,行走疾勁,目視前方,鼻梁懸挂了半框黑色眼睛,側顏盛勢淩然,是丁影印象裏從未見過的氣質。
詭異光怪的畫面忽然強行湧進腦裏,丁影依稀回憶起更多細節。
是一輛黑色的轎車撞上她的畫面。
是秦晏洲撲進車裏将她緊緊抱住的畫面。
是一聲巨響的同時兩人坐在車裏被巨大的撞擊力撞下橋面的畫面。
每一根神經被肆意挑起,零碎的、痛苦的記憶在她腦中慢倍速播放,每一幀都填補了她對秦晏洲的感情缺口。
她記得自己在車座上被秦晏洲摟着,聽見擋風玻璃的破碎聲和他的痛哼聲,可他卻還在落水前安慰她:“別害怕,我沒事。”
不到半秒,所有記憶凝成一個點,丁影看着清晰的落地玻璃,本能的大喊:“秦晏洲”
店員一臉奇怪的看向這個女人,彼時,咖啡店裏充斥咖啡機的研磨聲與音樂音。
丁影霎時反應過來自己犯傻,隔着玻璃秦晏洲根本不會聽到,她果斷推開連接室外的玻璃門,提着打包袋奔向他。
店門徐徐關閉前,播放的歌曲只有最後一句飄入丁影的耳朵裏。
“Full love, Full miss”(愛意太濃,思念太深)
正值年底,淮禺的冬天令人瑟瑟發抖,天色蒼茫,綠植蕭條。
副樓室外的廣場鋪設淺青色的石磚路,數十步開外停放了秦晏洲的專車,司機在車裏提前等候,排氣管在冬日裏排出輕薄的白霧。
丁影從店裏跑出來,目光有了篤定心意的人,不知道自己飛奔的速度有多快。
“秦——晏——洲——”
那句侵襲心頭的吶喊,攜着這場冬風排山倒海般傳給二十米外的秦晏洲。
秦晏洲耳廓驀然一動,本意進入後座的他僵在原地,四指還扣在車門把上,拇指摁着車把的力度微微用力,脖頸的脈搏驟然揪起,下颌線條莫名繃緊,眼角的餘光試圖試探聲音的來源,半框眼鏡下的丹鳳眼恰如一眼泉水湧出泊泊清泉。
終究忍不了一秒,身體已經本能的轉身,他回眸看見夢裏的身影向他奔來,那道身影愈發清醒,朦胧的人影成為了具體的女人。
丁影穿了中長款白色羊絨外套,紮了丸子頭,下身是純白寬松長裙,鞋子配了卡其色馬丁靴,小步碎跑的姿态,一手提一個紙袋子,一手拿一杯橙汁,皙白的膚色在冬日裏明明很蒼白,卻依然明朗熱烈活潑純真。
真實的、存在的丁影,教他怎麽去面對她。
丁影跑在他眼前停下腳步,氣喘籲籲,每次喘氣都冒出熱氣,她舉起紙袋子給他,像做了一件好事準備迎接誇獎的小孩子,純摯的看着秦晏洲,說:“喏,買給你的。”
其實她有很多話要說,很多話說不完,偏偏來到他眼前,她最想先分享了她最愛喝的橙汁。
讓她失落了,秦晏洲沒有動容,他的情緒起伏不大,只是注視她,淡漠如水風雨不驚的眼睛倒映她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