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 60 章

周清清問過他，是什麽時候喜歡的她。

溫司屹無法回答。

這是個連他自己都不确定的答案。

但是他卻記得，他們見的第一面，并不是在面試的時候。

普林斯頓大學歷史悠久，甚至比美國歷史還要久，後哥特式的建築大樓帶着歷史的文化底蘊。清晨校園裏的林蔭大道上，只有很早起的寥寥幾個學生。

安靜得甚至可以聽到樹梢上鳥叫的聲音。

一輛路虎安靜地停在路邊。

多次往返國內國外，再加上連日的工作，連溫司屹也有些疲倦。為開拓美國分公司的市場，他急需招聘一個在美國的特助。

手上的一沓簡歷一張一張掃視過去，沒過多久，溫司屹阖上眼，把那疊簡歷随手放在一旁。

學歷都不錯，但是面試了這麽久，沒有一個是符合他的要求的。

他的碩導知道他需要招一個助理，一大早就聯系了他，說要給他介紹一個人。

恰好，他也很久沒有來拜訪這個白胡子老頭了。

黑色的玻璃降下，冷白的手背上搭在車窗。青筋若隐若現，指間香煙随着時間一點一點燃盡。

溫司屹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

還有一會兒。

昨天晚上應酬喝了一些酒，胃裏有些不太舒服，抽了一個藥瓶出來，倒了兩粒藥吃下，将車窗升了一大半，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沒過多久，有人往他這裏走了過來。

溫司屹聽見了，沒睜眼。

沒過一會兒，有人來到了車窗前。停了兩秒沒說話，似在觀察。

車窗外有一股隐隐的，并不濃郁的清甜味道傳來，下一秒溫司屹就聽到與這個味道匹配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帶着些許的擔憂：“先生，你還好麽？”

周清清隔着車窗還有一段禮貌的距離，所以她并沒有完全看清裏面男人的長相。只看到了他緊蹙的眉頭，看上去像是不太舒服的樣子。便過來問一問。

不過，她看了一眼就猜出他應該是中國人，所以還用了普通話。

溫司屹慢慢地擡起眼，看見了車窗外站着的穿着一身設計簡約淺杏色連衣裙的女孩。

黑發，紅唇。

還有一雙靈動美豔的，狐貍眼。

是個中國女孩。

很漂亮，漂亮到連他竟然也多看了兩眼。

也只是兩眼。

片刻後便移開視線，也用了普通話，嗓音帶着一絲沉啞，“無事，多謝。”

女孩聽完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看上去卻有些高興的樣子。

這時已經走到她前面的同學叫了她一句，女孩往前看了一下，清晨的風吹起她的長發，笑容明豔，對他揮了揮手，“那再見，先生。”

很快轉過身，快步追上了前面的同學。

溫司屹通過後視鏡看着她的背影，她側着臉和身旁的同學開心地說話。

林蔭大道中，清晨的陽光穿過重重茂密的枝葉，然後落在她烏黑的發，軟紅的唇。光影氤氲，濃烈而張揚。

過了幾秒，口袋裏的手機響起，溫司屹垂下眼收回視線，慢慢升起車窗。

猜對的周清清很快趕上同學，心情很愉快。

雖然她就看到他半張臉，但是原來他真的是中國人。

和導師一起吃了個早餐。美式在舌尖滾下，泛着苦澀香醇的餘味。

導師把給他介紹的學生的簡歷遞給他，用一貫誇張的語氣向他介紹，對方是個很優秀的女孩，一定可以滿足他的要求。

然後又問他美國的分公司業務拓展的怎麽樣，有沒有什麽需要他幫忙的地方。

這個白胡子紳士老頭，幽默和藹，看上去和大街上走過的普通美國老頭沒什麽區別，但以他在學術界的威望和地位，他要幫忙，影響力自然是不一般的。

而溫司屹作為他的得意門生，他很樂意為自己的學生做點什麽。

不過溫司屹暫時沒有打擾老師的需要。

翻看了下手中的簡歷，一眼就看到上面大大的三個中文字：周清清。

把這份簡歷翻完，确實是一份很不錯的履歷，唯一奇怪的是，簡歷上面沒有貼照片。

導師嚴肅地說，“溫，照片是我拿掉的，我這個中國學生太漂亮，我不希望因為她的容貌而影響了你的判斷。”

溫司屹笑了笑，這老頭的行為還是這樣古怪。

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您多慮了，我一向對事不對人，沒有一個人的長相會影響我的判斷。”

漂亮的女人，他見過不計其數。

老頭哈哈笑了聲，“你對這個女孩的簡歷滿意的話，我安排個時間，你親自面試她，怎麽樣？”

溫司屹站起身，“麻煩您。”

他這位導師經常不安常理出牌，溫司屹并沒有把他的話放進心裏。

他只是對這個周清清的簡歷很滿意。

金碧輝煌的包廂內。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穿着清涼火辣的金發美女和身旁的男人調笑着，時不時用白嫩的手給男人喂上一塊水果。

陳洛淮來美國出差，完了在國內玩得不痛快，抽了個時間又來美國玩。組了個局叫溫司屹一起去。

訓練有素的服務生拿着一瓶醒好的酒躬身給另外一邊沙發前坐着的年輕男人倒上。

适逢周末，溫司屹休息，便答應了下來。

陳洛淮和美女打打鬧鬧，調情調得好不愉快。

包廂內的燈光不算明亮，昏黃旖旎，在這種晦暗不明的光裏，氛圍更加暧昧，風月旖旎。

溫司屹坐在沙發裏，長腿交疊，閉着眼，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女人嬌笑的聲音似乎完全沒有進入他的耳朵裏。

昏黃的光落在他高挺的鼻骨上，優越英俊的臉一半隐在昏暗裏，影綽難明。

在場的誰都能看出這個年輕男人身上矜貴的氣度。

許多視線或遮遮掩掩或大膽直白地落在他身上。

只是他看不出什麽表情的臉在這紙醉金迷的環境中格格不入。

溫司屹喝了一口紅酒，把酒杯放下，提前離開。

這裏的莺聲燕語，聽得他只有微微的不耐。

陳洛淮倒是玩得開心，樂在其中。

他無法理解陳洛淮這種乏味的樂趣。

離開前，還能聽到陳洛淮的聲音，“別理他，這人對女人沒有興趣。”

下午導師請他去他家裏吃飯，順便見見那個他推薦的學生。

也是他的學妹。

溫司屹把車開出停車場，輸入導航。

一個小時後，停在了一棟別墅外面。

見他進來，師母高興地過來和他擁抱，并用手指了指樓上的書房，告訴他，老師和那位學妹還在談話。

溫司屹點了點頭，坐在客廳裏等。

師母是中美混血，特別喜歡中國的茶，她泡了一壺茶過來，坐下熱情地問他近況。

然後又向他說了一堆那位學妹的好話，看得出來，師母很喜歡她。

甚至高興地還蹦出了幾句不太标準的中文，溫司屹聽到了，‘清清非常漂亮’，‘好棒’，‘可愛’這種評價。

溫司屹聽着，不置可否。

二樓書房的門打開，然後溫司屹聽到一道清悅的，恬淡的女聲，說着地道的英倫腔。以及老頭爽朗的笑聲。

木質的旋轉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溫司屹放下手中的茶杯，擡起頭看去。

穿着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裙的女孩，黑色的長發紮成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鼻頭翹挺挺的，像是花瓣一般的嘴唇透着靡軟的紅色，幹淨，又明豔。手上抱着一疊資料，腳步輕快地走下來，裙擺随着動作漂浮落下，接着那雙明亮的，透着蠱惑的狐貍眼，直直地撞進他的視線裏。

溫司屹似乎在耳邊清晰地聽到了某種聲音。

原來她就是，周清清。

他的學妹。

溫司屹一瞬間就認出了她。

很可惜的是，周清清好像沒有認出他。和他視線碰撞的那一刻，他在她的眼裏看到了陌生。

兩人對視了一秒，很快周清清下了樓，走到他面前禮貌地伸出手，“您好，溫先生，我是周清清。”

雖然不認識他，但是她的反應很快，幾秒的時間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忽然想起導師說的那句她太漂亮了，撕掉她的照片是怕影響他的判斷。

确實很漂亮，他想。

但溫司屹很快地從她的眼睛，言語中察覺到了她過于明顯的，甚至連她自己都不願意過多隐藏的，某些目的。

這種目的他無法分清，或許是野心，又或者是其他。

後來一切真相大白，溫司屹這才明白她為什麽會連掩飾都不好好掩飾。

她這個人，其實骨子裏就很驕傲的。

因為她的目的過于明顯，所以溫司屹在面試她時，拿出了超高的要求。

他最看重效率，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甚至還對他彎着眼讨好地笑了笑。

溫司屹愣了下，他一向讨厭在正式的工作場合打這種‘溫情牌’，‘美貌牌’。

或許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但他沒有深究，語氣平淡地提醒她，“周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要招的是一個合格的助理，而不是一個只會笑着讨好人的金絲雀。”

她很聰明，領悟得很快，所以接下來的面試，很順利。

縱如導師所言，她很優秀，在學校成績優異，甚至還擁有普通學生對目前經濟形勢所沒有的敏銳見解。

她是一衆應聘者當中，最出衆，也是最符合他要求的。

錄取她，是他最好的選擇。

雖然她有着他看不清的目的，但是風險，和利益往往是并存的不是麽。

恰好，溫司屹就是一個最出色的野心家。所以他選擇錄取周清清。

面試結束後，溫司屹讓人事做完了背景調查。

一個月後，給周清清發了offer。

下班回到家時，陳洛淮給他發了消息，“對了，下周你回國，吳家的千金你見過的，長得很漂亮。她對你有意思，想邀請你參加她的生日party，有沒有興趣？”

溫司屹早就不記得這位吳氏千金長什麽樣，随手回複，“不去，沒興趣。”

陳洛淮：“就知道你不去……果然是最薄情寡欲的男人，再漂亮都對你來說不值一提是吧，我有時候真懷疑，你是對所有女人都沒興趣。”

這個人就是個事業狂，從小就對情愛不感冒。

溫司屹扯了扯嘴角，懶得再回複。

這時一條信息忽然彈了出來：

“溫總，我是周清清，以後請多多指教。”

溫司屹靜靜看了好幾秒。然後關上手機，轉身去了浴室。

腦海裏卻忽然想起在導師別墅裏，她從樓上匆匆向他走來的身影。

他分不清這陌生的，無法言喻的感覺。

也沒有過多在意。

他有許多工作要做，沒空去思考這些無傷大雅的小事。

後來他們結婚的那天，周清清穿着婚紗提着裙擺從二樓跑下來熱烈地沖進他懷裏。

再想起第一次在別墅樓梯上他擡頭看見她時的畫面。

他忽然明白。

原來那便是，心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