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朝夕
第42章 朝夕
叛軍兵臨城下,
蔣年年去尋鄭魚他們,一開門便見一個個的扛着包袱,準備跑路。
“我真是倒黴,剛冊封就遇叛軍。”李瑛碎碎叨叨說着,捧起珠釵財寶就往行囊裏塞。
“我真是倒黴,過來吃個席就遇到叛軍。”說罷順了點李瑛包袱裏的金銀珠寶。
蔣年年跑得急,到時氣喘籲籲,她喝了口茶平複下胸脯後道:“宮門都是叛軍,你們怎麽逃。”
李瑛欲哭無淚,轉眼看向鄭魚,“那高俨是你小叔子,要不你去勸勸。”
她嘆氣,無奈搖頭,“這怎麽勸,高緯殺了他媽,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那可怎麽辦,要是獨獨高俨造反也算了,可是那周國也來湊熱鬧,這下好了,歷史的車輪全往臉上碾過。”
站在一旁面色蒼白的蔣年年轉動手中的扳指,她沉聲道:“冷宮有密道,往那走。”
一衆人剛要走出殿門,忽然,系統的聲音響起。
【章天德生命值-100,檢測已死亡。】
如晴天霹靂打在衆人身上,蔣年年腦袋嗡嗡作響,捂着嘴說不出話來,唯有豆大的淚珠砸在手背。
李瑛哽咽不可置信,“老……老章,死了?”
劇大的悲痛讓他們忘記了逃亡,癱在地上泣不成聲。
她悲痛欲絕,竟還出現了幻覺,老章仿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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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章,我再也不跟你鬥嘴了,你要是能回來,別說一千字檢讨,一萬字檢讨我也寫。”
“真的?”
只見老章頭頂金色圈圈,忽閃忽明飄在空中。
太好了,老章還存在,只是變鬼了。
她好奇戳了戳,只見手指穿過,毫無感覺,如空氣般。
“老章,你怎麽死了?”
老章背着手,摸着胡子平靜道:“來的路上飛過一把刀,正中我腦門。”
她也不知如何安慰,扇着手艱難扯開嘴角,“沒事沒事,小事情小事情。”
宮中又一次變天,猝不及防。
外有周軍,內有琅琊王的精兵,周軍與高俨共議,助他奪位,條件是一座城池。
除夕挂着的燈籠還未摘下便撒上鮮血,更染一層紅,四周屍橫遍野,大火焚燒。
高牆之下,十七歲的帝王劍染鮮血,刀刃閃過一道寒光,他斂目低眉,眸幽燃燒夜中的火焰。
他以勝利者的姿态,俯身地上的蝼蟻。
“皇弟,你輸了。”
高俨跪在地上,挺着背,怒視眼前曾最愛的皇兄。
“呸。”
“皇弟可真是不知悔改。”
高緯不惱,鐵騎在他身後黑壓壓一片,城外喜訊接踵而至。
他眼眸一壓,凝視着地上的傲骨。
緩緩開口道:“投敵叛國,斬立決。”
紅衣衛甲的高俨挺動身子,無需有的罪名,他不服,他怒喊道:“我沒有投敵叛國,休要誣陷我。”
周國之軍是找過他,但他毫不猶豫便拒絕了。
于國家大義和私人之仇間,他選擇了衛國,初心從未變,浴血奮戰保家衛國,是他跪在夫子蘭陵王面前立下的誓言。
此次,猝不及防的是大周國,在收到高俨“回信”後,便将兵力抽去齊國,妄圖趁此宮變一舉覆滅大齊。
卻不曾想弄巧成拙,背後受挫,趕着去滅齊國的士兵,回頭一看,主國已天翻地覆,插上黑赤旗幟。
“琅琊王與周國的密信在此,證據鑿鑿,別再狡辯。”
身後铠甲摩擦走出一個士兵。
高俨記得,這是他營中士兵。
那密信甩在地上,攤開皺巴巴的紙,那字跡與自己一模一樣,連筆鋒都是極致得像。
這是假的,這是假的!
他弓着腰一遍遍說。
他不知高緯身邊還有個擅長描摹的死士林美人。
高俨手指深深陷進泥土裏扭曲,磨出鮮血,沾上泥水,寒冷的冬天雙手麻木凍僵。
只聽骨節作響,他擡頭望着那張冷漠至極的臉。
“一切都是你的陰謀,你以我為餌調虎離山攻打周國,不惜将我置于死地,皇兄,你好狠的心。”
“孤是帝王,孤要以大局為重。”他俯身,望着高俨顫抖的耳朵,血腥味濃重,牙齒咯咯聲刺耳叫嚣着不服。
黑雲壓城,帝王沉聲道:“所以不得不犧牲我的好皇弟了。”
他真是好狠的心。
阿來拱手,主子身上的寒氣愈來愈逼人,讓人壓抑窒息,他手心出汗,遲疑了會還是道。
“陛下,三殿下他實在命不該死,奴怕寒了那些老臣的心。”
他慢條斯理擦去劍上的血,淡漠無情,如一條蛇。
“孤若放了他,便是養虎為患,日後死的只會是孤。”
“是奴無知。”
他望高牆上的黑赤旗,一字一頓。
“落子無悔,有心造反,何怨亡敗。”
帝王之位不容撼動,逆鱗不可觸,他的每一步都踩在鮮血上,每一步都是厮殺出來的。
高臺之上寒風刺骨,他不畏,他狼子野心,他要做那秦王,一統天下,成為天下的王。
心中的罂粟瘋長,藤條緊纏,阿毗地獄裏爬出的惡鬼在他耳畔不停吶喊。
“做王吧。”
“天下的王。”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殺吧。”
“殺盡這天下,唯我獨尊。”
他玄色冕服鮮血浸透,握着劍的手青筋暴起,扭曲。在不為人知的瞬間,少年閃過一雙如蜥蜴般驚悚的眼珠子。
塵封了十多年的東西,一但打破,便如洪水猛獸,波濤洶湧。
血,他只想要血。
【警報警報,魔氣值□□,唯物主義世界即将崩塌。】
煩死。
蔣年年将兩人一靈魂送至冷宮,便又以八百米速度折回。
她遲早得投訴這黑心系統和那見不着面的黑心上層。
路上皆是屍體,她停下趕緊拔出一只箭,折斷留鋒利剪頭那一段,然後藏在袖口往目的地跑去。
【系統導航中,前方還有兩百米。】
大火焚燒,大雪飄零。
【盯,已達到目的地。】
只見,血流成河,伏屍百萬,他立于屍骸之上,他身上的黑氣愈來愈濃,正待徹底爆發。
而他的眼睛已經猩紅,如撒旦惡魔。
蔣年年:系統,高緯到底是什麽?
【機密不解答。】
罷了。
不能讓他再殺下去了。
如今只是劍,日後便是那魔氣,再日後世界崩塌。
風呼嘯,在腦後嘶吼。
她躍過屍骸,血濺在裙擺上。雪夜中,風中,她脫下外袍,露出鮮紅的嫁衣,華服精美,一針一線極致細膩。
“高緯!”
少女的聲音響亮,在城牆間回蕩,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在他面前喊他的名字,有些拗口。
彼時他正掐着阿來的脖子,阿來雙腿晃動,面目紫紅,他不明白為何主子突然發了瘋。
待到手垂下,快咽氣時。
又一道悅耳動聽的聲音。
“高緯。”
手下一松,阿來跌落在地,高緯眸中血色褪了半分,耳畔那惡魔狂風般的吶喊也停息了一點。
他緩緩回頭,見一少女身穿嫁衣,浴血奔來。
她說:
“我害怕。”
她提着沉重的裙子,踏在化得極快的雪上,濺起混着血的泥水。
她笑:
“擁抱我。”
眼前如走馬燈閃過一道道身影,他如一個木頭愣愣站着,用盡全身理智只能釘住,緩緩擡起手,試圖擁抱她。
雪花落在鼻尖,長命鎖蹦出伶仃作響,相撞觸碰——
她撲來,帶着溫熱,帶着體香,帶着箭與徹心的痛。
少年沉悶哼了一聲,眼中血色徹底褪去,換來的是不可置信,他低頭只能看見她搖晃的珠翠。
随後懷中少女擡頭,溫暖撤離,血液噴灑,從她的指縫沁出,與嫩白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詭異的好看。
高緯嘴角流下一道血,眼睛蒙上一層玻璃,正在碎裂,他喘氣哽咽道。
“為何……為何要殺我。”
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低着頭道。
“抱歉,系統給我的任務便是如此。”
高緯眉頭緊促,他聽不懂,這個可笑的任務。
只聽她說:“我叫蔣年年,不叫蔣小年。”
“我的任務是讓你愛上我,然後殺了你。”
明明聲音那麽悅耳,卻聽起來如此冰冷。
蔣年年望向跪在地上,首頸分離鮮血淋漓的高俨,終究還是這個結局。
承明殿外她曾聽高緯與林美人密謀,她曾一次次爬上冷宮宮牆,往外扔紙團和那年高俨贈的玉佩。
最終得來的是,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縱然林美人描摹得極像,但她依然能看出非他所寫。
她眼睜睜看着他們兵刃相見,卻無動于衷。
從那日廢後被殺開始,他們兩個總要有個死去。
她該不該怪高緯,沒法怪,他生來如浮萍,在明刀暗箭中長大,廢後之死,實在無奈。
高俨之死,她想怪,可于齊國而言這一計謀使其不再受滅國之痛。于帝王而言,可除去一個危及皇位與性命的叛賊。
可于她而言,他是朋友,是一起嘻笑打鬧的玩伴,他死了。
她多想回到那年夏日,他們三個無憂無慮,在草叢中笨拙地捉着螢火蟲。
“區區螢火蟲,小爺我輕而易舉。”
“切,吹牛。”蔣年年笑着轉頭,“殿下,你會抓麽。”
“無趣。”冷漠随後耳根變紅,“也……可以嘗試。”
恍如隔世,物是人非。
時光荏苒,白狗過隙。
眼前鮮血刺目,耳根會紅的少年已成了帝王,他順着蔣年年的視線而去。
一切都是假的,他顫抖着唇,“可你對他是真的。”
他從小便嫉妒高俨,嫉妒得要死,憑什麽他能輕而易舉得到父皇和母後的疼愛,憑什麽生來什麽都是他的。
為什麽他生來便被唾棄,只被母後短暫地珍惜利用了一下。
此刻他依舊嫉妒得發瘋,為什麽他能得到年年炙熱的真情。
而自己如何努力都逃不過一死。
他以為的光,從未向他照來,他唯一的愛,原來一直以來都是假的。
他苦笑自嘲,最後那光散了,天也黑了。
【恭喜宿主,通關完成。】
這就結束了麽,恍若一場夢。
卻又無比地累,蔣年年低頭,不知不覺淚珠砸下,滴在腳下一片虛空中,蕩起一圈又一圈波紋。
她想大哭一場。
【正在清理通道,清理完成,正在将宿主送回原世界,送回完……】
書桌上寫得密密麻麻滿頁的檢讨閃了一下,僅僅一下又陷入黑暗。
【抱歉,系統出現bug,宿主緊急降落。】
什麽!!!
她大腦空白,頓時淚水止住,系統你不講武德。
虛空之境——
身着白衣一塵不染的上層,望着朝夕鏡嘆氣。
“它的執念竟這般深,生生将這個丫頭拉去魔氣最深層。”
一層套一層,這本該由下一位宿主接替,卻不曾想,它竟違反規則認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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