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雲起

雲起

雲翳和鄧潔結婚紀念日那天兩人決定飛趟北京，故地重游。倒是想帶着雲一瑤一起去的，因為她的補課也終于迎來了尾聲，可她拒絕了。

“嘿嘿，我才不要當電燈泡呢？哥哥答應我要帶我去趟懷安，聽說那兒有一個橘子街道，初秋去看應該也會別有一番風味的。”

她單手攥着雲翳今早剛摘回來的紫羅蘭，另一只手則揪着湯姆的耳朵，站在門口揮手送別。

張媽說今天準備的飯後甜點是蒙布朗提拉米蘇，問她吃不吃，雲一瑤擺擺手，“你們吃吧，我要帶湯姆去散步。”

湯姆每次都特歡快，拽着雲一瑤上了公交車，乖巧地趴在她腳邊，車上有個小男孩對它的尾巴特別好奇，在雲一瑤的引領下，小家夥心滿意足地撸到了比自己大了不止一倍的狗狗。

到站下車時，雲一瑤手裏攥着牽引繩，湯姆吐着舌頭散熱，不遠處傳來商販的吆喝聲。

雲一瑤舉着手機企圖擋住頭頂的烈陽，皺眉的同時看到了超市門口擺着打折出售的蘋果，她這才意識到一件事。

好像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平叔了。

這個暑假實在過得忙碌，南嶺街總共也沒去過幾次，街道上有人推着冰櫃，裏面擺滿了各種解暑的冷飲。

這太陽實在毒辣，雲一瑤索性将手機塞進包裏，拿了幾張零錢，提着一袋的冰綠豆湯，拐角進了南嶺街。

老遠就看到拄着桌面看書的彭會卿，他弓着身子，注意力此時完全集中在書本上。本是想從後面繞過去吓他的，不料湯姆還是那麽激動，雲一瑤使了吃奶的勁兒都沒拉住它，眼見着這狗腿子特沒骨氣地直奔過去，一把扒住彭會卿的小腿，興奮得就差說話了。

“來了。”

雲一瑤瞬間就笑開了，特殷勤地将手裏的冰綠豆湯遞了過去，語氣驚喜暢快，“對呀，你想我了嗎？”

彭會卿自顧和湯姆玩着擊掌游戲，眼神都沒遞過去一個，“湯姆，狗貴在有自知之明，知道嗎？”

他像哄小孩子似的，說完還握着湯姆的腦袋往下壓，強迫它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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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一瑤瞬間醍醐灌頂，哦，他剛剛是在和狗打招呼啊。

哦，後面這句是在說她啊。

室外傳來鳴笛聲，兩人一狗不約而同地往外看去，是大姚。他食指轉着車鑰匙，悠哉悠哉地走了進來，滿頭大汗的，雲一瑤見狀就将剛拿出來的那杯冰綠豆湯遞了過去。

“謝謝小尾巴。”大姚戳着吸管就走了出去，像是只是單純地來視察一番，走之前還不忘叮囑一句，“你倆好好看店啊，哥回去睡個午覺。”

眼見着大姚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雲一瑤又從袋子裏拿了杯綠豆湯出來，殷勤地朝彭會卿遞了過去，還貼心地替他插了吸管，“我買之前嘗過了，沒有那麽甜。”

彭會卿揚眉望向她，情緒不明，“晚了。”

他撂下兩字兒就自顧把湯姆拉到一旁，把礦泉水倒進碗裏喂它喝，留下站在原地一頭霧水的雲一瑤。

氣溫不斷攀升，風扇轉得像是要冒煙似的也不管用，在雲一瑤連着嚼了三根冰棍的時候，卻又突然變了天。

這場及時雨來得實在妙，落雨的時候氣溫仍舊悶熱，就連趴在彭會卿腳邊熟睡的湯姆都發出了不滿的嗚咽聲，他聞聲垂眼看向它，然後起身将風扇挪到地上，正對着湯姆吹。

好在下完雨後就開始刮風，不冷不熱的，特別舒服。

許多年後，雲一瑤回想起在南嶺街度過的時光，最大的感受就是熱，還有難以忘卻的歡愉。

那種快樂，真實，肆意，滿足。

他們總是不分季節地圍坐在一起，吃着烤串，老淩和大姚總是會來瓶啤酒助興，偶爾雲一瑤心血來潮也總會小心翼翼地拿出杯子，表示自己也想嘗嘗冰啤酒的快樂，然後又被彭會卿冰冷的目光勸退。

有時也會來個興致，講究個情懷，在店門口搭個小涼亭，于是三人開始各種耍寶，大姚插科打诨地吹着各種不着邊際的牛逼，老淩會端着長輩的姿态，一臉鄙夷，而雲一瑤卻總是對他的各種言論深信不疑。

彭會卿很少會搭話，他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着這三人來瘋各種整活，時不時還要起身進店給客人拿東西。

當然，還有那首怎麽都唱不膩的經典老歌——《海闊天空》。

雨勢才歇不久，老淩辦完事回來了，笑着同雲一瑤打招呼，轉而又同彭會卿開了口，“帶着小尾巴去吃點東西，回來的時候下着雨，我沒帶傘，也不好拿就沒給你倆帶。”

彭會卿應了聲，将狗糧熟練地倒進狗碗裏，接着又給它續上了水。他輕拍了兩下湯姆的臉，它立馬就醒了，卻還是懶洋洋地不肯起，彭會卿索性直接将狗碗移到它嘴邊，它就着趴着的姿勢就這麽吃了起來，眼皮都懶得掀一下。

讓雲一瑤身為主人也自愧不如的是，很多時候彭會卿對湯姆的用心程度比她更甚。

雨後的南嶺街一片清新，風裏夾着沁涼。

“湯姆最近一直都這麽貪睡？”

嚴格來說，這應該算是彭會卿今天同她說的第一句話，雲一瑤老實點頭，“大概從期末考那段時間就這樣的，去醫院檢查過了，醫生說是年紀大了，器官功能都在衰退。我哥哥明天會回來的，說要帶着它再去醫院複查一遍。”

因為雲翳和鄧潔去北京了，盡管有傭人在，但還是不放心，特意讓遠在花城的雲一哲回來陪她待兩天。

“嗯。”聲調雖冷硬，但雲一瑤還是能聽出其中的暖意，于是她再度問出了那個問題，“彭會卿，你真的不考慮養一只狗嗎？”

彭會卿無趣地挑挑眉，“我不喜歡狗。”

雲一瑤眨眨眼，腦海裏想的全是他對待湯姆時的柔情，她撇了撇嘴，忽的就開始放聲笑了起來，“哦~~~”

那尾音拖得着實有些長。

話裏趣味明顯，“我知道了，彭會卿，湯姆上輩子肯定是你的救命恩人。”

板着的臉，冷卻的光，忽然就換了一盞。他神色一頓，竟就這麽停在了原地。

直到耳邊傳來一陣清脆，“彭會卿，我們吃魚粉好嗎？粉紅色的耶，看着就很有食欲。”

他撇了那盞光，長腿接着就跨了上去，生怕露出半分破綻。

可是雲一瑤到底還是不夠了解他的為人，不然她早該發現的。那個秘密，着實算不上秘密。

彭會卿後來想，又或許他确實演技高超。

雲一瑤吃飯一向很慢，細嚼慢咽的，彭會卿也從不催她，準确一點是眼神也很少給她。

有時她來了興致，會很欣慰地沖着他眨眨眼，尾巴得意地像是要翹到天邊去，“彭會卿，你很有身為未來男朋友的自覺哦。”

他通常都會冷冷地嗤她一眼，毫不留戀地起身，有次雲一瑤以為他來真的，急忙将他喊住，“等等我嘛，我喝口湯就走。”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将小臉埋進碗裏，伸手過去将碗奪過來放回桌上，板着臉就開始教訓她，擺着長輩的姿态

“吃慢點，省得等會噎死了算我頭上。”

她一板一眼地糾正他，“不要總是把‘死’挂在嘴邊，不吉利，我媽媽說會折壽的。”

他用餘光瞥她一眼，冷笑，“正好，我确實嫌它長。”

*

回去的路上，天空浮起大片大片的晚霞，五光十色的。雲一瑤拉着彭會卿坐在滕樹下的石凳上看了會兒。

他被她煩得不行，妥協似的落了座。

興致高漲，本就在彭會卿面前話多的雲一瑤此時就像開了閘的泉水，湧了一浪又一浪，他始終默然地聽着，直到話題一轉。

“那天在象山，趙耀哥說南嶺街暴雨過後的晚霞一定會讓我驚豔，他說的沒錯。”

彭會卿将小姑娘揚起的臂彎拍了下來，幽深的目光落向她，“再說話就別看了。”

實在是寒氣森森，雲一瑤瞬間就消了音，街道回歸靜谧，兩人就這麽坐着，看了很久很久。

天漸漸沉了下去。

直到夜市的燈逐漸亮起，拐角處的水果攤支了起來，身旁的人起身，他步子邁得很大，雲一瑤提步追了上去，兩人一齊在水果攤前停了下來。

彭會卿側眸看向雲一瑤，特自然地來了句，“給我買兩個蘋果。”

風湧了過來，剛落過雨的牆壁傳來陣陣清爽的青苔味，一陣越過一陣濃重，雲一瑤空咽了下，幹巴巴地‘啊’了一聲。

于是彭會卿又重複了一遍，語氣裏摻着極其煩躁的不耐，雲一瑤順着他的意思，扯了個袋子就開始挑挑撿撿，才撿了兩個就被他扯了過去，大手一揮，直接就往秤上放。

老板瞅了眼，朗聲道：“三塊錢。”

兩人皆未有所動作。

彭會卿輕拽了一下她的衣擺，“給錢。”

雲一瑤有些發懵，“啊？我嗎？”

他還是那樣看着她，雲一瑤被他盯得有些頭皮發麻，悻悻地付了錢。彭會卿提了袋子就走，她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小聲吐槽。

“平時不是你不讓我付錢嗎？每次都要罵我有兩個臭錢了不起嗎這種話。”

察覺到前面的人回望她時，立馬又換上一副笑意璨然的模樣，但其實她的碎碎念全然落到了彭會卿的耳朵裏，他刻意放緩了腳步，雲一瑤立馬迎了上去，被他一把拽進左側。

“怎麽？想碰瓷？”

看着距離自己一米遠的出租車，雲一瑤徐徐來了句，“你這安全意識還挺強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