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雲起

雲起

門窗都是大赤赤地開着,別墅外傳來鄰居的争吵聲,張媽連忙合上門窗,嘴裏念叨着,都是些老家方言裏罵人的話,無外乎關于煩人吵鬧的不滿言論。而雲一瑤惬意地窩在被窩裏,毫無察覺。

彼時已是深夜的南嶺街一片祥和,彭會卿閑散地走在街道邊,遠遠就看到理發店內燈光明亮,他往木窗內探了進去,趙耀還在加班,兩人打了招呼。

彭會卿收了視線,繼續往前走,剛走到拐角處就看到了家門口站了四個人,那些人顯然也看清了他。

幾個人加快步伐朝他擁了過來,為首的人開了口,“小先生,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

沒有絲毫的掙紮可言,他甚至都沒開口,就這麽從容地上了車,一路開到了北安醫院。

然後,他看到了彭俞海。

彭會卿被帶了進去,而他的父親則坐在長椅上冷眼旁觀,房門合上的一瞬,父子倆四目相對,他目光一凜,冷笑一聲。

那笑實在滲人,着實不該出現在如此英俊的少年臉上,彭會卿很快就又恢複了以往淡漠的神容,冷不丁地瞥了眼面前手抖的護士,“怎麽?怕我?”

那人瞬間就低了頭。

他全程都配合得不像話,彭俞海最初時的吩咐完全沒派上用場,可就在醫生将要打開房門的那一瞬,始終都在閉目養神的彭會卿卻又忽然開了口。

“我沒記錯的話北安醫院是彭氏的産業,而持有人是我的母親萊茵女士,起初成立時,最大的注資也來源于我的外祖父萊凜,我滿十八歲即可滿足繼承者的所有要求,我今年十七歲,你們猜我明年做的第一件事會是什麽?”

他閑閑地睜開眼睛,目光淡然,不經意間巡視了一圈在場的人,看着他這幅老氣橫秋的做派,那位醫生忽地就明白了彭俞海之前的囑咐。

彭會卿起身,徑直向門口走去,手掌搭上門柄時,他回頭望去,掃了眼那人胸前的工作牌,“林醫生,我一直相信醫生都是救死扶傷的天使,那應該很聰明才是。”

他的母親萊茵女士,也曾是衆多天使中的一員。

彭會卿出了門,目不斜視地穿過長長的走廊。漆黑的夜晚,燈紅酒綠,市中心的街道寬垠開闊,他就這麽直直地愣在十字路口,好像無論往哪個方向去都是光明大道,可又好像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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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會卿虛虛地往遠處望去,看到了一家深夜營業的酒吧,牌匾周邊閃着霓彩燈光——遙遠。

無端的念頭在腦海裏湧現,他忽地就想起了那道神采奕奕的目光。

在他自己都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他徒步走到了漫灣別苑。整幢房屋都是暗沉沉的,他能想象小姑娘此刻躺在床上安然酣睡的模樣。

彭會卿喝盡了手裏的礦泉水,那是他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的,他随手将空瓶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在綠化帶旁的長椅上落了座。

疲憊的倦怠在眉宇間凝成團,他懶散地向後倒去,靠在長椅上,悠悠地阖了眼。

草叢間多的是蚊蟲,彭會卿睡得并不安穩,他做了一個分不清真假的夢。

耳邊不斷響起女孩無助的哭喊聲,他很想伸手抓住她,卻又怎麽都無法從夢境中醒來。那種無力感在全身蔓延開,讓他近乎窒息。

急促的鈴聲在黑暗中響了起來,彭會卿猛地睜開眼睛,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他頓了一頓,雙手用力地抹了把臉,迫使自己清醒過來。直至呼吸逐漸均勻,他這才拿出手機。

是雲一瑤。

他這才發現面前的這種別墅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已燈火通明,三樓靠右側的房間,隐約能看到窗簾背後坐着個人。

她在電話那頭一直哭,嘴裏不斷吐出斷斷續續的詞句,彭會卿的眉眼簇成一團,他耐心聽了許久,才将她要表達的句子整合在一起。

她說的是:彭會卿,湯姆不理我了,無論我怎麽喊它,它都不會再理我了。

事情是這樣。

雲一瑤半夜因為前一天喝了太多水,于是被尿憋醒,整個人睡眼惺忪的,她拉了床頭櫃上的臺燈,習慣性地喊了聲湯姆,卻并沒有得到它的回應。雲一瑤有些疑惑,這是她和湯姆從小就養成的習慣,每次夜裏起來上廁所,湯姆無論有多困都會陪她去,它一直是睡在她床邊的,地毯換了一個又一個。

房間陽臺的玻璃門半掩着,雲一瑤能清晰地看到室外漆黑一片。夜風微涼,她光腳踩在地板上,輕輕地扒拉了下湯姆的耳朵,它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雲一瑤此刻仍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她手臂撐着床沿借力,帶着疑惑将手掌伸向湯姆軟軟的肚皮,在感受到它身上的冰冷時,撐着的手肘驟然失去了支點,她整個人趔趔趄趄地向後倒去,後背砰的一聲撞上地板。

渾身僵冷。

她坐在木板上一遍又一遍地呼喊湯姆的名字,卻再也得不到回應,某個猜測湧了上來。

“湯姆,湯姆。”

“湯姆,你快起來舔我的手啊。”

“湯姆,你起來啊,我給你開酸奶,你不是喜歡吃嗎,我現在就去冰箱裏給你拿。”

“湯姆,我帶你去找彭會卿好不好?他會帶你去公園裏找楓葉,會陪你玩你最喜歡的飛盤游戲。”

雲一瑤的嗓音本就是那種清脆幹淨的,很有辨識度,不過她很少會像現在這般情緒失控地尖叫。張媽被樓上的動靜驚醒,外衣都顧不上套,連忙上了樓。

才走到樓梯拐角就聽到雲一瑤的哭喊聲,張媽吓得直接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蹲在湯姆身邊嚎啕大哭的雲一瑤,她淚眼蓬松地看着地毯上的湯姆,小手一直不停地撫摸它,嘴裏斷斷續續地說着含糊不清的胡話。

小臉因為用力已經哭紅了,盡管心裏有了定論,張媽還是上前摸了下湯姆,背過身也是老淚縱橫。

思怵一番,撥通了雲一哲的電話。

雲一哲讓雲一瑤接電話,小姑娘固執地扯着湯姆的尾巴,就是不肯松手,執拗地說着那些幼稚的言論,“哥哥,湯姆不會死的,它會一直陪着我的,媽媽說過只要我好好照顧它,它會陪我長大的。”

她還沒有長大,湯姆怎麽可能就離開呢?

這個被精心捧在手心裏呵護長大的小公主哪經歷過這種生死離別,雲一哲悉心安慰着她,同時吩咐助理幫忙定了機票。他耐心哄了她好久,雲一瑤這才不舍地松開手,将湯姆的屍體交給下面的人去處理。

只是她仍不肯睡,許是喊累了,她一個人靜靜地蜷縮在湯姆平時喜歡睡覺的地方。通風的窗口被拉開,大片狂風灌了進來,書包上的那個挂墜随風而動,和靠椅發生清脆的碰撞聲。

雲一瑤目光呆滞地順着聲源望了過去,那個挂墜是她和湯姆一起見義勇為後收到的禮物。她現在仍記得那是在深冬的季節,那晚特別冷,她和湯姆都圍着媽媽親手編織的紅色圍巾。

毫無緣由的,雲一瑤忽然就想到了彭會卿。

*

此刻,彭會卿靜默地聽着,如同從前的每一個夜晚。她自顧說着,說到激動處被口水嗆到了,連着咳嗽了好幾聲。

于是陷入一片沉寂。

嘴唇開開合合,腦海裏有個念頭一直在告訴彭會卿,他此刻應該開口,哪怕是胡言亂語也罷。可喉嚨間像是被剛才的夢魇纏繞住一般,甚至開始不斷發澀,到後來竟逐漸變得火辣般灼痛,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可雲一瑤對此毫無察覺,她喘勻了氣兒,再次輕聲開了口,“彭會卿,湯姆為什麽沒有九條命呢?”

她帶着固執己見的執念繼續開口,“彭會卿,我以後再也不養狗了。”

狹長的眼眸垂了下去,彭會卿長嘆了口氣,那樣樂觀璀璨的人也有如此失意絕望的時候,眼底的不忍在此刻傾瀉。

“看窗外。”

雲一瑤帶着哭腔疑惑地‘啊’了聲,依言起身走到窗邊看了出去。在看到彭會卿高大的身影時,眼角泛起驚喜的淚花。

大人都在忙活,無人注意到她,雲一瑤一路狂奔,出了自家庭院。她站在臺階上,兩人隔空對望,他看着她,開了口,“過來。”

亂如麻的心髒在此刻得到平靜,淚珠大顆大顆地往外掉,她直直地奔了過去,緊緊貼着他的胸膛。

彭會卿傾身回抱她,路燈在此刻亮起。

彭會卿是她的光,這個念頭從未在此刻如此強烈過。

那是他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擁抱。

手掌不停地摩挲着她的後背,他附在耳邊輕聲安慰她沒事,她還會有下一只湯姆的。

雲一瑤窩在他懷抱裏固執地搖頭。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湯姆再也不會回來了。

彭會卿将她從懷抱裏扯了出來,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格外認真,“玫瑰花凋謝後明年仍會開出新的,只要那顆種子完好無損。而那顆悲傷的種子終有一日,會再次開出新的風光。”

很難相信這種話是出自彭會卿的口中,那時的他只有一個念頭:希望那個驕傲的小公主永不失意。

片刻後,雲一瑤吸了下鼻子,悶悶地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碰巧路過。”

她就這麽直勾勾地望着他,目光虔誠,然後,他聽到她說,“謝謝你,彭會卿,謝謝你今晚的碰巧路過。”

那晚,雲一瑤親身體會到了生離死別。

可她總是帶着幾分慶幸的,還好,在她如此悲痛欲絕的時刻,有彭會卿陪在她身邊。

那晚,兩個失意的人彼此靠近。

他們在路燈下坐了很久,只是那晚的雲一瑤怎會知道,她也會成為某人的光。

那個驕傲的小公主啊,早就成了某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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