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雲起
雲起
八月過得是真的快,轉眼就到了九月開學季。
學生都還沉浸在暑假的歡愉之中,學校卻在開學第二天組織了一場開學考,根據成績而進行文理分班。
整個班的人都陷入一片熱絡的暢言,雲一瑤手肘撐在因為陳舊而泛着黃邊的課本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草長莺飛。
劉淺過來彈了下她的腦門,“嘚。”
雲一瑤回過神來同她對視,“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劉淺哼哼笑了兩聲,撇撇嘴問她,“你選啥科呀?”
雲一瑤虛虛地擡了下手,揚起桌面上的文理分科表晃了晃,她無奈回應,“真沒想好。”
劉淺自覺沒趣,溜達着回了座位。
一直留心聽着兩人對話的周西拿胳膊肘拐了下旁邊的人,“真要選文啊?”
雲一瑤就這麽注視着她,好笑地問着,“真想知道啊?”
周西頭都沒點下去,就聽到了她的回答,“我剛剛認真地想了想,還是不要玷污別人的理想信念了。”
周西聽得一頭霧水,正想問個清楚時,上課鈴聲響了。
只得作罷,她細聲叮囑了兩句,“這表明早就要交了,你想好了就趕緊填。”
隔天課間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在走廊上遇到了池詢,他站在後門提醒他們班學生趕緊交表,擡手将路過的周西攔了下來。
“周西,你應該選理吧?”他是典型的嘴碎,路過一條狗他都得跟人家汪兩句。
Advertisement
周西點頭說是。
池詢刻意地往裏看了眼,像是捎帶嘴兒地開口問了句,“那你同桌呢?”
也不知是出于何種心理,她梗着脖子看了眼後排低頭刷題的男生,冷聲回了句,“雲一瑤啊,她好像選文。”
那人滑動在紙面上的筆尖稍稍停歇,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而縮在角落裏的談靜此刻也收了目光,拿着水杯起身出了門。
上午最後一節課全年級老師開會,改上自習。雲一瑤從後門偷溜出去上廁所,剛踏出去就撞上了從辦公室出來的彭會卿,他給她遞了個眼神,雲一瑤秒懂,立馬縮了回去。果然,下一秒就看到了年級主任,他們物理老師。
這老劉,不去開會窩在辦公室裏幹什麽?雲一瑤趴在門邊默默吐槽,關鍵是這老劉臉上的表情不太美麗,不過很快雲一瑤就想通了,被自家閨女打了臉,那心情能好嗎?
嗯,劉淺同學的物理分數再創新低,六分。
為了避免殃及池魚,雲一瑤悻悻回了座位。
分班結果出來那天是個陰雨天氣,公告欄前站滿了人,雲一瑤沒跟着上去湊熱鬧。
她昨晚就知道了自己所在的班級,雲翳都幫她安排好了,而彭會卿毫無懸念,自然是理科實驗班。
那分高的,理綜都接近滿分了。
才進教室就看到早已整裝待發的劉淺,周西忍不住吐槽,“你至于嗎?”
此時的劉淺活脫就是個流氓,見着個女生就擁抱,雲一瑤自然也沒能避免她的熊抱,在輪到張燕的時候她急忙剎車收回手,“你就算了,你也選文,咱倆有生之年還能見面。”
雲一瑤輕笑着回應,“我是選理了,不是死了。”
周身圍着的一群學生哈哈哈哄笑着。
劉淺伸手去攬雲一瑤,“沒有物理的地方簡直就是天堂。”她說着又掃了眼專心看書的周西,“算了,你們這種理科生是無法體會這種快樂的。”
旁邊的男生冷不丁來了句,“那還挺遺憾的,物理啊它時刻圍繞着你,誰讓你生在了老劉家。”
旁邊的人樂不可支,笑倒大片。
劉淺倒是坦然,雙手誇張地指向文區的方向,“所以啊,那就是片不被染指的淨土。”
周西幫老師整理東西去了,其他人也在幫忙搬書,只有雲一瑤送劉淺過去。
新教室寬敞氣派,劉淺誇張地發出大猩猩的吼叫聲,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替我謝謝你的金主爸爸。”
雲一瑤大方地回了句不用謝。
兩人去了操場,天南海北地聊了許久,劉淺打趣她重色輕友,肯定就是為了彭會卿才選的理科。
雲一瑤連連擺手說不是。
劉淺白了她一眼就是不肯相信,“金主爸爸應該幫你使用鈔能力了吧?”
這事兒倒也不是什麽秘密,更沒什麽好遮掩的,雲一瑤索性坦然承認。
“那就恭喜雲老板抱得美男歸啦。”
雲一瑤謙虛地說倒也沒有,“實驗班的進度我肯定跟不上,所以我還是留在原班級,不過也是鄰班。”
聽到實驗班,劉淺的眉眼微微蹙起,她仔細回憶了下,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不對啊,我好像沒有在紅榜上看到彭會卿的名字。”
雲一瑤笑着說怎麽可能,她還認真地補了句,“指定是你看漏了。”
那風吹得人生冷,雲一瑤拉着劉淺往回走,她仍在回憶,眉眼微微皺起,低聲念了句,“我看得挺仔細的啊。”
為了找那個人的名字,文理兩張紅榜她都細細看了下來,生怕他沒選文科。
還好,他選了文科。
兩人在路口道了別,雲一瑤漫步走着,回憶着舞蹈老師明早要檢查的作業,全然未将劉淺的話放在心上。
那是不可能的事。
教室內一片雜亂,議論聲四起。
後排有個男生輕笑着說,确實豪氣,白搭了兩幢樓也能跟沒事人一樣。彭會卿筆尖一頓,新到手的文綜卷上暈染開一個黑點。
池詢同剛上樓梯拐角的雲一瑤打了招呼,不知死活地湊到彭會卿耳邊,低聲調侃,“行了,別偷着樂了,哥們兒知道你這會兒正得意着呢,咱們雲嫂放着自家的兩幢樓沒去,就為個嫁狗随狗。”
彭會卿滿眼沉色,手裏的試卷被揉成團,冷凝着面色就近往垃圾桶扔了進去,起身出了門。
身後的吵鬧聲仍在繼續,不知是誰開口提了一嘴,“你在哪班啊?”
池詢嘴賤地回了句,“有空來隔壁找你爹喝茶。”
…
雲一瑤出去接水的時候正好看到老劉喜笑顏開地将彭會卿送了出去,欣慰地拍着他肩膀,走廊上人聲鼎沸,亂哄哄的,隔得并不近,她并未聽清老劉嘴裏在念叨些什麽。
她換了個站姿,眯着眼,企圖能看懂老劉說的唇語。長時間睜着有點澀,雲一瑤下意識地揉了揉,再睜開時老劉已經進去了,而彭會卿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她。
帶着滿腔的怨恨。
雲一瑤嘻嘻地沖他笑着,露出對稱的虎牙,那人面色不改,她仔細琢磨了幾秒,忽然就想到了湯姆。以前她用酸奶和磨牙棒戲弄湯姆,最後藏起來不給它吃的時候,湯姆就是這種幽怨的神情看着她。
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就連那夾帶的小可憐樣兒都一模一樣。
她很想沖過去問他怎麽了,剛準備跑過去,就被彭會卿掃過來的那道冷眸勸退。
雲一瑤空咽了下,要不她還是等下晚自習後再去找他吧。
新書發了下來,傳到姚七尋這裏只剩三本,她給談靜留了一本就往後傳,正要起身問班長要時彭會卿又将手裏的課本遞了回去,“我有了。”
姚七尋挪了下身子,并未将心頭的疑惑問出口,而是說了另一件事,“我好像沒在紅榜上看到你的名字。”
彭會卿頭也不擡,連個餘光都未曾投過去,漫不經心地回了句,“寫漏了。”
姚七尋跌聲應了下,她只是随口搭一句話罷了,也并不在意他的答案,拿了課本就轉身寫下自己的名字。
倒是一旁的談靜,她借着給何以随傳英語課本的間隙,餘光偷瞄了眼,又不動聲色地垂了眼睫,同何以随回了句,“不客氣。”
隔壁雲一瑤他們班也在發新課本,她洋洋灑灑地在序頁上寫下自己的大名,窗外楓葉湧動,她側頭多看了幾眼。
周西不肯去實驗班,理由和雲一瑤大差不差,嫌實驗班進度太快,自願留在一層次,這還真是獨一份兒。
不過也好,待在他們班跟個香饽饽似的。
傍晚的日光,溫度正好,打在臉上,暖洋洋的,周西看雲一瑤閉目享受的模樣,拍了下她的腦門。
她回眸望向她,周西又問了遍:“真不是因為彭會卿啊?”
雲一瑤無奈地趴在桌子上笑,真是讓人嫉妒,這人哪怕是笑得五官亂飛也還是那麽漂亮。
雲一瑤想,或許她确實太愛彭會卿,愛到他們認為需要失去理智的程度。
她這人慣來是不肯過分在意別人的無端評判的,可因為問的人是周西,所以她還是耐心地解釋着,“我喜歡他,跟我選文理有什麽關系?我确實喜歡他,可喜歡一個人又不是給自己上一道枷鎖,這是我的人生啊。”
但其實那些人也一樣,只要他們肯問,她也一樣會真心回答。
周西沉默了,她仔細端詳着雲一瑤的眼睛,她總是這般真誠。雲一瑤微微笑着,對上她探尋的目光,一字一句,格外認真。
“我是他的信徒,不是囚徒。”
下晚自習,雲一瑤撲了個空。
和周西走到校門口時,正好趕上公交車發動,她眼尖地看到坐在車窗邊的彭會卿,揚起唇角就是一個笑,“明天見。”
彭會卿淡漠地撇開視線。
到家後的彭會卿先去浴室沖了個涼,回房間的時候捎帶腳下樓給自己拿了盒牛奶。
他看着書桌上攤開的試卷,心底燥得不行。
池詢白天的話言猶在耳,他嗤笑,所有人都以為雲一瑤在為了他而妥協,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哪會因為誰而影響到自己的選擇。
彭會卿将那些新到手的試卷一股腦地揉成團,黃燈眼疾手快地跳了上來,當成球似地用爪子扒來扒去。
冷寂的夜,他忽然想到那個無聊的午後。她站在陽光下,笑意璀璨,風聲滾動,她輕聲道。
“任何人都無法影響你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