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少年

少年

剛到紀煕川家門口,只見大門都沒關,裏面陸陸續續傳出來的吵嚷聲不絕入耳。

頓時,還有一陣砸東西噼裏啪啦的聲響。

徐紫檸怔了怔,這聲音明顯就是紀柏奇和趙君茹吵架的動靜。

她默然擡頭看向身旁這位少年的臉,見他眉梢微囧,眼球帶着絲絲昏暗的憂傷停滞不動。

這麽大聲響,吵得如此劇烈,應該也不是頭一回了。

難道,這些時日,令他糟心的,正是這個?

殊地,房間裏傳來趙君茹的尖叫聲。

仿佛兩個人打起架來了。

紀煕川将背包塞給她,果斷道:“你先回去。”

說完就撒腿進去了。

徐紫檸也不放心,害怕出了什麽事,便索性跟着跑了進去。

“這麽多年,這個家你照管過多少,你有真正關心過兒子嗎?有真正照管過我嗎?你只知道一天到晚在外潇灑快活,不管不顧的,如今膽子肥了,居然還養起了情夫。”

“你有個做媽媽的樣子,有做妻子的樣子嗎!”

紀柏奇指着倒在地上捂着手臂的趙君茹破口大罵。

她也絲毫不退縮,怒目圓睜道:“還好意思說我不管兒子,我問你紀柏奇,你有嗎?是你先出的軌,我沒有點破而已,還好意思如今站在這裏對我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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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紫檸跟着紀煕川跑上了三樓,見他聽聞,卻駐足在了房間門口,雙手緊緊捏拳,肩膀可見微微的顫動。

他咬着牙,垂着眸,聽着二人一言一句的對罵,仿佛一陣尖刀往他心頭割個不停。

氣都快要凝住了,喘不上來。

原來是雙方都出了軌……

現在借着他的由頭,正在互相指責。

“還不是因為有了兒子,你以為我想跟你過啊,我早就跟你離婚了,還用得着在這裏跟你吵打?”

“早就想跟我離婚了?”

紀柏奇無奈笑了笑,一手抓起旁邊桌上的陶瓷器朝着她扔去:“是,早就該離婚了!你個賤婦!我當初是瞎了眼才娶了你為妻!”

趙君茹看着碩大的瓷器朝着自己擲來,雙手頓時條件反射地抱住了頭。

随着“砰”的一聲悶響,瓷器墜在地上,四分五裂。

卻不是砸在了她身上,而是砸到了前去擋住的紀煕川胳膊上。

徐紫檸也吓了一大跳,扶着門進去,抓起他的手看了看:“哥……你……”

眼見胳膊上開始迅速腫脹起來。

他側頭對她道:“沒事。”

趙君茹和紀柏奇都大吃一驚,齊聲道:“煕川,你怎麽回來了?”

“怎麽,這是我家,回不得?”

此時他看着二人狼狽的樣子略顯得頹廢和厭惡。

他只是個十二歲的少年,此時此刻,眼裏卻盛滿了滄桑和堅韌。

巨大的争吵随着兩個孩子的出現戛然而止。

紀柏奇上前,看着他逐漸發紫的胳膊道:“兒子,走,爸爸送你去醫院看看。”

他後退兩步,而是拉起了徐紫檸的手:“不用了,她陪我去。”

趙君茹眼裏頓時擠滿了淚光,只好叮咛道:“紫檸,那就麻煩你帶煕川去醫院了,路上小心。”

她抿着唇瓣默默點頭應道:“嗯。”

-

天色徹底暗沉下來,光一絲絲都被夜給吞噬。

路邊的霓虹一道道閃過紀煕川寒涼的眼底。

徐紫檸打了輛車,二人坐在後座,沉默不語。

她知道此時此刻他很難過,所以便不再說話去煩他。

前面開車的師傅放着DJ,動感的節奏和這後座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到了醫院,紀煕川一個人去挂號然後去看對應科室的醫生,大部分時候,他都叫徐紫檸安穩坐一旁,自己去排隊檢查。

有一瞬間,她都産生了是自己來看醫生的幻覺。

還好,只是外傷,沒有磕到骨頭,醫生給上了藥,然後再開了些口服的藥就完事了。

“哥,你坐着,我去給你拿藥。”

“不用了,我自己去。”

她拉住他,硬往座位上一按:“別了,這點小事我還是可以分擔一下的。”

紀煕川低頭看她:“這裏醫生護士來來往往的,你就不害怕了?”

也不是不害怕。

主要她一來醫院就恐懼,但此時此刻還是擠出幾個字道:“取個藥怕啥。”

他可不想坐在這裏看着她瑟縮着雙手抱着胳膊東張西望怯弱而又憂慮的背影。

将她一把拽下坐着:“乖。”

好歹晚上看病的人也不多,只有值班的幾個醫生,所以不用花費多少時間。

徐紫檸坐在椅子上,無奈嘆了口氣。

只覺得他怎麽會如此堅強,明明剛受過重創,這種時候,既然還關心着她……

看着看着竟然有點兒困意襲來。

紀煕川提着小袋子藥,走到她跟前,見她已經閉着眼在搖頭晃腦了,只好坐在她旁邊,将她頭輕輕靠在自己肩膀上去。

就這樣,兩個人坐在醫院門診的大廳安安靜靜坐着。

等徐紫檸睜開眼,醒了,看了眼時間震驚道:“媽呀,都要十點了。”

接着轉頭過去:“你怎麽不叫醒我!”

他的臉顯得有些疲憊,目光無神看向她:“這麽晚了還讓你陪我來醫院,真是辛苦了啊小紫檸。”

起身拉起她:“走吧,我們回家。”

坐到車上,徐紫檸才喏喏回道:“這也算辛苦?我啥也沒做,就坐着睡了一晚上而已……”

“謝謝你陪我。”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難過的原因,可從來沒有聽過其說如此矯情的話,只好推搡了他一下:“哥,你再這樣我可就要生氣了啊。”

居然不小心推到了傷口。

他輕啧一聲。

“啊?疼不疼,我……瞧我這腦袋!”

紀煕川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将她即将要拍打自己腦袋瓜的手給挽了下去:“不許自我傷害。”

“……”

額,不就想自己敲下頭嗎?

這就自我傷害了?

-

聽聞所發生的事情後,李杭英早已站在小區門口等候了。

見到兩個孩子下了車來,這才懸着的心放下了。

“怎麽樣?傷得嚴重嗎?”

“只是小傷,麻煩阿姨關心了。”

李杭英點頭,看着他事到如今還如此懂事,不免又是心疼,過去挽着他手道:“孩子,今晚上去我們家睡吧,我已經把房間給你收拾好了。”

“不用了。”

“沒關系,從小都這樣,檸檸家和煕川家都是一樣的,不用這麽客氣。”

“我爸媽呢?”

她頓了頓,在想着怎麽組織語言。

其實剛才趙君茹已經過去找她訴說了一二,也知道了發生的這些個事情。

後紀柏奇摔門而去,她哭鬧了一陣,便也出去了,只是囑托她幫忙照顧一下兒子,他現在肯定也不想看到他們。

她也感到詫異:這些個人,遇到事情逃避得倒是很及時。

真是可憐這個孩子了,從小到大,都缺乏了來自父母真切實際的關愛。

“公司有事要處理,你媽媽叫我帶個話,叫你冷靜冷靜,別想那麽多。”

紀煕川凝望了她一眼,不用多想,心裏也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盡管他受了傷,也知道了真相,最終父母還是選擇逃避,根本就沒有将他放在心上,竟然是從未有過……

李杭英溫柔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不去?”

“嗯。”

到了家門口,他便笑着朝二人揮揮手:“阿姨,紫檸,你們早些休息。”

“好,煕川啊,回去記得洗個熱水澡,早些睡覺啊。”

“哥,晚安。”

看着他黯然打開門走了進去,就像一個孤獨的人融進了消沉的昏暗裏。

-

徐紫檸泡了個熱水澡,這才渾身緊繃的那股勁兒給舒展開去。

李杭英端着一杯熱牛奶進了她屋遞過去,坐在床邊,也顯得心事重重。

“媽,我才知道這些日子哥天天眼袋都那麽深的緣故了。”

她喝了一口奶,再道:“肯定是因為趙阿姨和紀叔叔每天晚上回來就吵架,鬧得他失了眠。”

“嗯,這孩子,最近看來,确實好像變了些,有些無精打采的。”

李杭英道:“檸檸,你以後要多照顧好他,讓他開心些,遇到這種事,他雖然不表露出來,心裏肯定很難過。”

“打小就這樣,什麽難事都憋在心裏,不願意說出口。”

“可能是他想說,但是找不到人說吧,畢竟叔叔阿姨經常見不到人影,父母又是孩子最親的人,我們再好,可是并沒有血濃于水,哥哥,肯定放不下的,很多話肯定不好意思跟我們說。”

“原來你也察覺到了。”

“嗯,我早感覺到了,畢竟他是我哥嘛。”

她沒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傻小孩兒居然還會想到這層。

接過她喝完牛奶的空杯子,笑着道:“早些睡。”

“媽媽,你說,趙阿姨和紀叔叔他們,會不會離婚啊?”

李杭英眸光沉了幾分,想來這個婚,是非離不可了。

畢竟雙方都出了軌,硬要為了孩子綁在一起,日日争吵不休,其實對于孩子來說,并非是件好事。

如若煕川不知實情,這日子可能還将就過得。

可是既然他已經無意中得知了一切,那他們也再沒有必要還在一起。

然後她将燈熄滅,回頭對她道:“離也好,不離也好,這都是他們自己的決定。”

“那哥哥呢?”

稚嫩的聲音回響在關了燈的房間裏。

“他就算一個人也會過得很好,我相信煕川。”

“不會的,這不還有我嗎?有我在,哥哥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的。”

“他還有媽媽你,還有我爸爸。”

“嗯。”

李杭英此時此刻,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酸澀得厲害,眼裏含滿了一道淚花隐匿在黑暗裏。

“睡吧,檸檸。”

她轉身,将門給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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