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036章

碧霞村村口, 行人絡繹不絕。就在不遠處的樹蔭底,小小的墳茔背靠棕褐樹幹,安靜沉默。

昭瓷又将紮好的小叢白花抛到土堆上, 呆立良久,才面無表情地轉身,穿過人群往回走。

這幾日,昭瓷心情已經很平靜了。

石罂花用葉子拍拍她的臉頰,再次寬慰:“主人,你不用難過的。這些村民都是百年前的人,早就死了,只是存有執念, 所以才一直重複着從前的生活。”

薛忱之前就說過,這秘境是曾經的薛家家主贈給青雲宗的。

秘境裏的建築、景物都是真實的, 只有人不是。但……

昭瓷想起前些日濺在面頰上的溫熱液體, 神情些微恍惚。

“我明白, 沒關系的。”她扯下石罂花的葉片,平靜道。

龐叔怎麽死的?為什麽會上不周山?又為什麽魔氣入體?

她至少要把這些弄明白了, 才能讓龐叔在地底安心些。

回去時, 昭瓷習慣性地走平日裏走的方向。

走沒幾步, 她又猛然頓足, 飛速掉頭, 選擇了另一條要花多不少時間的。

這條路不經過薛忱的房間。

昭瓷至今不敢回憶她當着薛忱面哭的那事。

光是想想, 她就尴尬得想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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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都是,她看見薛忱都是拔腿就跑,整天跟做賊似的。

有時路上遇見了, 薛忱挑挑眉,看着像是要同她打招呼, 她也立刻跑路。

“姐姐。”

開門時,谷雨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

昭瓷停下動作,轉頭,溫聲詢問:“怎麽了?”

谷雨近來找她的次數不少——可能是缺個玩伴,谷雨經常拿着各種小玩意來找她。

昭瓷也從最開始的拘謹,到現在能接上幾句話。

“我娘親能下床了!”谷雨張着雙臂,興高采烈道,“她想好好感謝姐姐你,做了一大桌的飯菜,問姐姐要過去一起用膳嗎?”

她誇張地用手畫出好大的一個圓圈。

昭瓷不禁彎彎眉眼。

但她和谷雨的娘親不熟悉,聚在一起吃飯……

昭瓷瑟縮一下,推脫的話幾乎到嘴邊,又被立時咽了回去。

之前,她曾試圖從別人嘴裏試探出龐叔的消息。

可其他村民都和龐叔不熟,能知道的,無非就是他娶過幾個妻子,喜歡喝什麽酒,父親何時離世的,連他去不周山所為何事都不清楚。

所有人都說,龐叔和谷雨一家關系頂頂好。

也許谷雨的娘親,會知道龐叔的事。

“娘親!我把姐姐帶來啦!”

谷雨蹦蹦跳跳的,兩股粗實的麻花辮像蝴蝶樣上下晃動。她“啪”地一下推開門,沖裏屋嚷嚷道。

昭瓷禮貌地跟在後頭。

倏忽間,笑容一僵。

屋內除了谷雨的娘親,還坐着別人。

木桌左側的少年腰背挺直,眉眼噙笑,原先正同中年女子說着話。

聽見木門的吱呀聲,他徐徐回眸,同昭瓷對視上。

一時間連風的喧嚣聲都難以聽聞。

少年沖着她颔首,睑下紅痣明晃得亮眼。

為什麽沒人告訴她薛忱也在啊!

昭瓷快要抓狂了。

迎上少年那雙漂亮的眼眸時,昭瓷腦海裏不自覺就浮現她那天當着人面,哭得稀裏糊塗的場景。

谷雨對此一無所知,熱情解釋:“娘親也很感激那位哥哥的幫助。剛巧我今日在路上遇見,大哥哥又說他有空,便請來一道用膳了。”

“姐姐你坐這!”她拽着昭瓷往薛忱身側走。

“等……”昭瓷瞳孔地震。

“這是最好的位置了,每道菜都能夾到。”谷雨沒聽見,将她摁在薛忱右側的座位,晃着腦袋道,“吃飯時我最喜歡坐這了。”

【嗚嗚嗚,好讨厭,為什麽不在來之前告訴我還有別人嘛。】

【但是薛忱挺忙的,應該會找借口離開吧?】

【沒錯,一定是這樣,老天爺保佑他先行離席。】~

右側坐着的姑娘家垂首,兩只手不安分地絞着腰間縧帶,腦袋快埋不見。

“你好像,”薛忱似笑非笑,慢吞吞地開口,“對我出現在這有挺大意見啊。”

昭瓷搖搖頭,不說話。

半晌,她又出聲:“沒有。”

谷雨娘親在一旁忙活,竈火升騰。

谷雨正不亦樂乎地玩着昭瓷給她編的草蚱蜢。

悄悄地,昭瓷試圖不着痕跡将椅子往旁邊挪,更靠近谷雨些。

沒挪多遠,驟然遇到股不小的阻力。

她垂眸,視線裏玄黑的六合靴勾着實木的椅腳。

靴口束着的小腿被玄黑衣物包裹,隐隐能窺見結實緊致的肌肉輪廓。

昭瓷眼神亂飄,就是不肯上移分毫。

“去哪呢?”少年明快帶笑的嗓音輕飄飄落地。

沒等昭瓷回話,他就已經伸手,将她的椅子往自己這又扯了扯。

前功盡棄。

甚至還不如之前呢。

之前起碼不像現在這樣,她垂下手,寬敞的衣袖很容易就與少年的衣袖疊作一處。

綠與白層層疊疊。

谷雨的娘親剛将最後一點菜裝入盤中,沒錯過兩人的小動作。

“昭姑娘和薛公子關系真好。”她上着菜,樂呵呵地笑道,眼裏閃過一絲懷念。

薛忱笑了一下:“嗯。”

昭瓷以沉默回應。

【不好,才不好,一點都不好。】

身側少年睨她一眼,抿抿唇,面上笑容陡然消失大半。

他抿抿唇,像是想說什麽,卻沒出聲。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谷雨娘親的手藝确實不錯,但昭瓷心裏想着事,什麽也沒嘗出來。

偶爾谷雨娘親會挑起話頭,都是薛忱接過去了。

昭瓷在心裏一遍遍預演提前想好的臺詞。

終于,她鼓起勇氣:“那個……”

“嗯?”谷雨娘親溫和問道。

昭瓷搖頭,又不敢說話。

接下來幾次空隙,她都告訴自己,下次一定開口。

來來回回的,一頓飯結束了。

昭瓷欲哭無淚。

谷雨娘親靜靜看他們好一會兒,突然側首和谷雨道:“你先去外邊玩會兒好麽?”

等谷雨出去後,她才猶豫道:“我聽說,阿龐死了。昭姑娘,這事……可是真的?”

阿龐應該就是龐叔。

昭瓷點點頭。

聞言,谷雨娘親半晌沒說話。

“怎麽死的?”她輕聲詢問。

昭瓷也不确定,只将村民的話又重複一遍給她:“碧霞村的人說,他是去不周山時遇險的。”

“什麽?”谷雨的娘親猛然起

身,震驚道,“不可能,他不可能再去不周山的。”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一口氣,很快坐下,抱歉笑道:“見笑了。我與阿龐從小認識,前幾日阿龐來看我,知我身體不好,還說要上集市買點好些的藥給我。”

“怎麽就……”她不住啜泣着,兩行清淚不住往下掉。

昭瓷不曉得怎麽安慰,抿抿唇:“節哀順變。”

谷雨的娘親感激看她眼,主動解釋:“阿龐的爹是個散修,生前總說不周山下藏有不祥之物,還找過大幫修士去查探,結果一無所獲。”

“阿龐的娘親早逝,他是由父親撫養長大的,也随父學了點術法。阿龐曾經确實沒少去不周山。但,”谷雨的娘親頓了頓,才又道,“阿龐的爹死前,逼他立誓,絕不去不周山。”

“阿龐說那是天地為證的毒誓,違背即魂飛魄散。”她一字一頓道。

昭瓷難以置信,猛然回頭。

少年面上并沒有浮現她預想中的震驚,過于平淡,眼底幾乎不起半分波瀾。

對視時,他沖她笑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紅光。

漆黑的瞳仁似乎又要變顏色。

昭瓷心裏咯噔,不着痕跡替他擋住谷雨娘親的視線。

谷雨娘親接着說了好些事,都是她與龐叔的陳年舊事。

旁的,她也不太曉得。

昭瓷努力接話。

等谷雨娘親情緒平穩了,她立時鼓起勇氣,溫聲道:“承蒙您的款待。我們還有點事,可否先行一步?”

谷雨娘親接過她遞來的帕子,腼腆一笑:“自然可以的。讓二位見笑了。”

出門後,昭瓷小小聲地問道:“你還好嗎?”

“活着呢。”薛忱笑道,沖她扯了下唇角。

……可能就僅是活着。

他面色都快白得和牆壁有一比了,眸中黑紅轉換。

昭瓷抿抿唇,沒有再說話,扯着他的衣袖飛速往某個方向拽去。

路通往薛忱的房間。

拐角處冒出個玉樹臨風的身影,正是宋鳴。

幾日不見,他又人摸人樣了,昭瓷看着無端心煩。

不能叫宋鳴發現,一定一定不能。

依宋鳴的性子,發現後定得對薛忱動手。

她幾乎毫不猶豫地,摁住薛忱的肩膀,将他往角落裏推,淺綠色的靈氣溫和散開。

朦胧的陰影間,兩人身影幾不可見。

薛忱睫毛輕顫,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動,卻由着昭瓷将他摁到了牆上。

姑娘家明豔的氣味充盈滿懷。

她踮起腳,纖長的睫毛擦着他的面頰而過,輕聲道:“不要動。”

頰側不時有麻麻癢癢的感覺,輕飄得很,好似随時都得散去。

于光影明滅間,瞧見兩人偶爾交織的烏發、層疊的衣袖,薛忱輕笑一聲,反手拽住那只青綠的衣袖。

“嗯。”他低低地應道,嗓音充斥着陌生的愉悅。

他怎麽這麽配合?

昭瓷困惑,倒也沒再管他,警惕着耳邊逐漸逼近的腳步。

倏忽間,昭瓷眼前一花,眉心六瓣蓮紋若隐若現。

她好像看見宋鳴坐在屋內,和一片之前見過的血霧對話。旁邊癱軟的女子,正是不久前才見過的谷雨娘親。

一團團霧氣從女子頭頂冒出,彙聚到宋鳴手心。

“世人的氣運若是都歸我,那我便能取代天道吧?”宋鳴得意笑道,“重生那麽多回,憑什麽我能到達的最高處,僅僅是飛升?”

語罷,他又沉重嘆口氣,搖頭道:“可惜,薛忱的氣運奪來還要好長段時間。”

“不過說來也奇怪,”宋鳴将面色明顯難看不少的谷雨娘親放回床上,微笑着提及她的名字,“重生那麽多回,只有昭瓷回回都不一樣。”

“所以我說過,讓她為你所用。”血霧聽了半晌,終于開口,随後不滿斥責,“行了,少說廢話。”

噔噔噔。

腳步聲漸漸遠去,昭瓷驟然回神。

這是她第三次出現幻覺了。

第一次是真的,那是薛忱的過去;第二次……不提也罷,假的。

那這次呢,如果是真的呢,是不是意味着……劇情開始崩壞,男主人設已經塌了。

書裏的男主本來應該是心懷大義、莽撞熱心的人設。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昭瓷深思,從什麽時候,開始宋鳴是這樣子的。

又過半晌,耳邊響起少年明快的聲音;

“你在想他嗎?”

可能是有幾縷頭發飄到他面上,弄得人有點不耐煩了。

薛忱伸手,将些許淩亂的發絲替她理齊,別在耳後,笑吟吟地等她回應。

冰冷的指尖擦過耳尖,昭瓷抖了一下。

他的溫度好像再創新低。

“沒有。”昭瓷搖頭,松開摁着他肩膀的手。

懷裏驟然一空,連那股子好聞的香氣都漸行漸遠。

薛忱指尖微曲,側過臉,也不曉得信沒信,低笑道:“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瞧昭瓷那神情,不用猜都知道剛才腦子裏在想很多事情。

但他偏偏什麽都聽不到,即使躲開她的觸碰,也什麽都聽不到。

還有他體內躁動的魔氣,在昭瓷靠近時,卻會驟然平息。

為什麽呢?

薛忱彎着眉眼想。

昭瓷沒在意他的內心想法,抓緊時間,将薛忱往他的房間扯。

在長廊裏待的時間越長,被人看見的可能性就越大。

但水月鏡外的長老是不是也能看見,會怎麽想啊?

昭瓷晃神,記起小說裏将紅瞳視作入魔的标志。

身側少年的呼吸聲愈發清淺,輕得都快要聽不見。

昭瓷時不時得側首,确認他各項生命體征正常。

前邊就是薛忱的房間。

【昨日你來我房間,今天我送你回去,又還清一單啦。】

“昭瓷。”薛忱冷不丁開口喚道。

“嗯?”昭瓷愣了愣,本來準備同他道別,又收話頭,在原地耐心等他說話。

良久。

他轉過腦袋,輕描淡寫道:“沒事。”

昭瓷:“……”

她瞅瞅薛忱的面色,将他往屋裏推去,輕聲道:“你好好休息。”

“需要我做什麽嗎?”見他乖巧地坐在床沿,昭瓷才展眉,替他把窗合實,又蹙眉道,“要點炭火麽?”

薛忱搖頭。

目光落在她腳底的陰影,突然面色微變,他沉聲道:“你……”

昭瓷困惑望去,眼前驟起疾風,吹得她不自覺閉眼。

袖內藤蔓察覺到不對,應急性地伸出,在空中被風刃鋸成一段段的。

呼吸都變得艱難,她連眼皮都睜不開,

倏忽間,肩部被股大力攬過,還有滴液體落在鼻尖,又被冰冷的觸感拭去。

門窗合得嚴實,室內卻又的确在刮着大風。

床帏翻卷,連屏風都被吹得東倒西歪。

那股壓迫感驟然散去。

昭瓷睜眼,面前橫過只骨節分明、如玉竹般修長漂亮的手。

自掌心穿過手背的,被道紅霧穿透。

血液墜落,些許順着腕的弧度沒入衣袖。

薛忱看眼自己正淌血的手,再看眼明顯不知所措的姑娘家,俶爾一笑,無形透露着幾分詭異。

他像是從沒見過這麽有趣的東西,又像是第一回 認識昭瓷。

沾到他血液的霧氣,很快化作白煙消散。

少年那雙原本被捅出個窟窿的手,紅光穿梭,像是織布般将血肉補齊。

“你對我做了什麽?”薛忱垂眸望向她,饒有趣味地問道,“為什麽我會突然來幫你擋這一下?”

笑意盎然,眼底卻一片冰冷。

昭瓷怔愣,寒意順着尾椎骨上攀。

手腕驟然一松。

薛忱擡手,将她微側的腦袋往自己這轉,笑着又問:“那日進我識海,你在做什麽?”

/

“為什麽沒了?”

賀川猛然從椅子上彈起來,拍拍黑了小塊的水月鏡。

他難以置信望向周馳:“是不是你幹了什麽啊?給我弄回去。”

周馳也很懵,盯着水月鏡其他情景,搖頭:“你看其他部分,都是好的。估計是他們那位置靠近不周山,受幹擾了吧。”

賀川憤懑地一捶水月鏡,分外惱火:“昨天也是這樣,我就看見你那弟子把人小姑娘從地上拽起來,然後就沒了。”

“難道有什麽是我們兩位年邁的長老不能看的嗎?”他憤憤不平。

周馳搞不懂他在氣什麽,沒接話,轉而盯着水月鏡裏靛青色長衫的男子道:“這宋鳴呢,你覺得怎麽樣?”

“我也想問你來着。”賀川肅了神情,“你覺不覺得這弟子,很奇怪?”

“譬若前幾日,秘境分明要将他趕出來了。結果次日,他又好端端在那。只是,”賀川眉頭擰成“川”字,“樣貌變得很古怪,還有那氣運看起來也不對勁。”

周馳點點頭,拿起做登記的紙,用朱筆在他下邊畫了個橫線:“傲天山莊雖然被滅門了,但他畢竟曾是少莊主,有點手段也不奇怪。”

“再看看吧。”賀川附和,接着拍那水月鏡,怒道,“之後我一定要找人好好修理這破爛玩意!”

/

與她的房間不同,薛忱的房間相當空蕩。

除了鋪着被褥的床榻,幾乎察覺不到人居住的氣息。

面前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少年垂眸,神情專注,認認真真地在等她回應。

烏發被不知從哪吹來的清風纏着,于身後搖曳。

昭瓷被迫仰起頭,同他對視。

少年的雙眸似落有點點星光,勾着她往裏邊陷,倏忽間,閃過道灼眼的紅光,與那顆淚痣隔着呼應。

昭瓷大腦空白,神魂契的事差點脫口而出。

“這是怎麽了?”吊兒郎當的聲音驟然響起。

薛忱肩部饕餮紋一閃,一只巴掌大小的兇獸驟然出現在桌面。

它望眼四周,打着哈欠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麽又出來了?上次不是才壓回去的麽?”

獸眼無意掃過昭瓷,似笑非笑。

薛忱睨他眼,明顯不耐煩:“上次你不是看見了嗎?固封印的陣石被拿走了,只靠你的心髒,怎麽可能壓得住那堆東西。”

“年紀大,記不得事。”饕餮在桌上縮成一團,“壓不住你就往裏邊放血,放多點總行的。”

薛忱“呵”了一聲,沒講話。

給饕餮這麽打岔,昭瓷跑到嘴邊的話又咽

回去。

薛忱睨眼她,不知怎的就想起前幾日,她哭得一塌糊塗的模樣。眼眶紅腫,比兔子還像只兔子,陡然間失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興致。

吱呀——

門板驟然發出尖銳的聲響。

突然的,原先散去的霧氣又卷土重來。

這回可比之前難纏多,薛忱神情凝重,饕餮也收起那懶散的姿态。

她這戰鬥力,除了拖後腿沒別的。

昭瓷退後幾步,就要往門邊跑。

血霧像是長了眼睛,驟然撲上,将她的前後路都堵得嚴實。

昭瓷頓足,只好往薛忱那靠,絞着衣擺不知所措。

冷不丁的,懷裏突然給塞張黃底紅字的符紙。

她身側纏繞的血霧猛地被銀光絞散。

同時的,幾張字符相似的符紙被饕餮叼着拍到兩側的牆上。

“貼那去吧。”薛忱用長劍抵着血霧,沖角落颔首,平靜道,“窗邊随便貼哪都行。”

他右手持劍,左手指尖纏着銀光。

“可別弄砸了呢。”他溫聲道。

下一瞬,銀光便像雷電般噼裏啪啦在血霧間炸開。

昭瓷聽見少年低笑幾聲,趕忙點頭,将符紙揣在懷裏。

藤蔓貼的話,可比她的手可快準狠多了。昭瓷原是這麽想的。

然而藤蔓才出現,在空中就被絞得稀巴爛。

數道銀光穿透她面前那堆血霧。

斜斜整整的,像是兩側豎起的銀色栅欄。

薛忱沒有回頭,身形在血霧間幾乎模糊不見。

昭瓷深吸口氣,不再猶豫,揣着那張符紙往角落跑去。

有兩側的術法在,根本沒有血霧敢上前。

貼這就好了吧?

昭瓷松口氣,彎腰,将手裏的符紙飛速往薛忱說的位置貼去。

倏忽間,一陣腥風傳來,冰冷的獸爪锢住了她的肩膀。

面前出現條可供一人通行的黑洞。

“替我做件事。”饕餮的聲音直接在識海裏響起,拽着她,往那黑洞裏走去。

不遠處的少年一無所覺,衣袍翻飛,銀光在血霧間來來回回地穿梭。

滿室狼藉,遠處夕陽将沉。

“等一下!”昭瓷震驚,想要掙脫開攥着自己胳膊的獸爪,“我先……”

“等什麽?等他發現?”饕餮輕描淡寫地打斷,将她拖入黑暗之中。

漆黑獸首往窗外掃了眼,他啧啧笑道:“吃點苦頭有,死倒是不可能。”

那張朱砂寫就的符紙徐徐墜落,轉瞬變作碎片。

紅霧洶湧而來。

不遠處的少年似乎側過首,隔着缭繞的霧氣,沖她輕緩一笑。

昭瓷深吸口氣,強行鎮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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