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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交完報告後, 昭瓷渾身輕松。她從姚渠長老那拿來了塗珊珊的住址,準備去看看什麽狀況。
休沐日,青雲宗人并不多, 往常擁擠的街道此時空空蕩蕩的。
不遠處,陽光穿過重疊的枝葉,于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樹蔭底的少年,眉眼昳麗,烏發搖曳,周身籠罩着朦胧漂亮的光暈。
昭瓷蹦蹦跳跳跑過去,定定站在他面前,仰着臉笑道:“我交完了。”
薛忱要和她一起去塗家, 理由沒說,但大反派做事自有大反派的道理, 她也沒問。
“嗯。”薛忱垂眸, 目光落在她沾着亮光的烏睫上, 默然半晌,好奇地出聲, “你是不是最後一個交的?”
“那可不是。”昭瓷擡頭挺胸, 沖他比出兩根手指, “後邊還有兩個呢——我這叫慢工出細活。”
薛忱“哈”了一聲, 勉為其難道:“行吧。”
“塗家也在汴都, 你打算怎麽去?”昭瓷将姚渠長老說的地址告訴他, 出聲詢問。
上回在汴都的時候,薛忱能帶着她回來,是因着青雲宗提前預設陣法, 供門下弟子轉移。如今陣法撤了,自然不再行得通。
“走陣法。”薛忱溫聲道。
修真界有專供日常出行的陣法。
昭瓷被薛忱帶着, 來到人潮附近,踮起腳,好奇地向前張望。
來青雲宗後,她基本都沒怎麽出過門,現代又根本沒這種東西,乍一見,有種見到傳說物種的新奇。
昭瓷早準備好了靈石,但都快輪到他們進陣法都沒人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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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沒忍住,踮起腳在薛忱耳邊問道:“這是免費的嗎?還是他們忘收錢了?”
姑娘家的氣息從頰側掠過,有點兒發癢。
薛忱抿唇,往前與她拉開距離,輕聲道:“我付了。”
“什麽時候?”昭瓷愣了一下,陡然想起方才薛忱說有事,讓她等着。
她立時嚴肅神情:“多少錢?我給你。”
邊說着,邊在芥子囊裏掏靈石。
“不用。”薛忱抿了下唇,見她還想說話,便伸手将她的腦袋往旁邊一扭,溫聲道,“都是同門,互幫互助是應當的。”
恰巧負責開陣法的人上前,恭敬道:“二位,請。”
薛忱徑直攥住她的手腕,正正好是她方才掏芥子囊的那只。
“那回來的時候我給。”昭瓷被他半拖着往前走,強調道。
薛忱笑了下:“嗯。”
但——
估計沒有下次了。
出陣法的時候,昭瓷胃裏翻江倒海,俯着身子,又是幹嘔,又是咳嗽,巴掌大的小臉皺作一處。
她也不想這麽誇張的,但實在難受,實在忍不住。
薛忱站在她身側,抿抿唇,有些為難地望着她,垂眸輕聲道:“抱歉。”
結了神魂契,他們的感覺一定程度上是相通的。
他感知到的還不如昭瓷體會的十分之一,光是想想,都知道她現在到底有多難受。
此前他是當真不知有人暈陣法。
不過想想也是,在修真界,大家都是從小坐慣了陣法。但昭瓷不是這個世界的,不習慣也正常。
确實怪他思量不周。
【沒事沒事,跟你有什麽關系嘛,我自己的問題。】
昭瓷想着,卻難受得說不出話,只能連連擺手。
倏忽間,一只大掌搭在她的背上,輕輕拍了拍,似有股暖流順着背脊撫過五髒六腑。昭瓷總算沒那麽難受,眉目驟展,似乎渾身毛孔都舒适地大張。
隔着薄薄的衣衫,是和冬日寒雪一樣的溫度。
“好點麽?”少年輕聲問道。
昭瓷點點頭,正想說話,突然神情一變,擡手就要将人推開,卻為時已晚。
她“哇”的一聲,吐在了薛忱的身上,穢物甚至遮住那精美的繡紋。
薛忱遲緩低頭,深吸一口氣。
/
半晌後,一輛馬車徐徐自長街駛過,平穩前往塗家。內裏奢華低調,鋪着軟榻,小香爐往外吐着缭繞的霧氣。
昭瓷乖乖坐在馬車上,餘光時不時瞄向身側的少年,盡可能離他遠些。
她是道過歉了,但薛忱看着好像還在生氣。
【小說裏,他是有潔癖的——其實都不用有潔癖,要我被人吐一身,也得生氣。】
薛忱緊繃地下颌驟然松懈。
“昭瓷。”他睨眼都挪到車壁邊的少女,抿了下唇,錯開視線道,“我沒有在生氣。我以為你在生氣。”
才一直往旁邊躲。
“我生什麽氣?”昭瓷愕然。
薛忱神情平靜:“所以我也想知道。”
默然半晌,他俶爾彎了下眉眼,笑吟吟地問道:“過來點嗎?”
又是魔氣嗎?
昭瓷沒有多想,迅速挪了過去,壓着他的衣擺也沒注意到。
路途總是催眠的。
昭瓷本就困,這下更是連打哈欠,淚花都泛了出來。
“你困就睡會兒。”薛忱實在看不過眼,蹙着眉目,側首道,“昨晚你是當真一下都沒睡,困也正常。”
修士身體的确比常人好,但這樣熬肯定也難受。而且,昭瓷好像身體一直不大好。
薛忱陡然想起在汴都時,她先當着他的面暈過去,後來又不管溫度地點着炭火,随身帶藥。
“那我睡會。”昭瓷本就有這打算,說着眼皮已然合上,腦袋後仰,迷迷糊糊道,“到塗家喊我。”
“嗯。”薛忱應道。
室內歸于寂然,只餘呼吸在缭缭霧氣掩蓋下彼此交織。
薛忱膝上放着本書卷,卻半晌沒被翻開。他低垂眼睫,不知在想些什麽,白鳥停在窗沿,更是不敢說一個字。
好半會兒,白鳥才試探着開口:“薛家……”
“你不會傳音術?”薛忱問道。
“會的。”白鳥趕忙給他傳音,彙報道,“薛家現在亂成一團糟,幾位長老都有小動作,但還在可控範圍內。只是……家主似乎被薛平稚的人軟禁了。”
薛家家主是薛忱的娘親。
“哦,那還挺稀奇的。”薛忱笑了一下,面上未見半點擔憂,“不急,我倒想看看薛家還有多少妖魔鬼怪。”
等都跳出來,再一并清理就好。
白鳥顯然也懂他的想法,立在窗沿,不再說話。
倏忽間,馬車上下颠簸,有東西重重砸在薛忱的肩上,還在頸窩處蹭了蹭。
又是麻麻癢癢的觸感。
薛忱陡然蜷縮指尖,僵着身子,連背脊都不自覺挺直。他睫毛顫動,抿着唇徐緩側首。
許是想尋個最舒适的姿勢,姑娘家腦袋微偏,無意識地靠在他的身上,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渾身席卷香氣。
薛忱本能地就要将她推開,突然的,他微微怔愣,聽見昭瓷用近乎呢喃的聲音沖他道:“你不要死啊,薛忱。”
薛忱怔愣,垂眸盯着她烏黑的發頂,輕聲問道:“你夢到了什麽?”
沒人應聲。
姑娘家睡得正正香甜。
有點想把她叫醒弄個明白,但叫醒後她又得不高興吧。
薛忱半晌沒說話,錯開視線,目光落交疊的人影,神色一動。
他擡眸,冷冷望白鳥一眼。
白鳥霎時打了個哆嗦,振着翅膀,轉而站在車頂處。
車裏的少年這才收回視線,伸手,悄無聲息地扣住了身側的那截皓腕。
腕上冰冷的觸感與昭瓷夢境裏全然重疊上。
在一片模糊的血色裏,昭瓷也正被人扣着手腕,渾身發顫,少年總着的那身白衣此刻被染作刺目的鮮紅。
她又看見了薛忱死時的模樣。
只是這次,還接上了之後的場景。
脖頸處一
陣刺痛,還有黏糊的觸感。
他用力咬着她的脖子,像是連皮肉都要咬下來,血液從眼眶墜落,一滴一滴地沒入她領口,粘稠又濕潤。
同這蠻橫的、不講理的動作不同,少年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在她耳邊很輕很輕地響起。
他輕聲問:“你也和他們一樣忘了我,好不好?”
昭瓷陡然驚醒。
一縷烏發輕緩掃過她的眼睫。
順着往旁邊望去,果然看見少年那張精致昳麗、輪廓分明的側臉,睑下紅豔豔的淚痣正對着她,明晃晃的。
昭瓷悄悄彎過眉眼,擡手,拽住他的頭發,像他之前那樣扯了扯。
薛忱側首,垂眸看她眼,倒沒說話,任由她帶點報私仇意味地揪着。
“好點沒?”他輕聲問,“還反胃,或者困之類的嗎?”
“頭有點疼——其他挺好的。”昭瓷誠實道,沒将方才的夢放在心上,只将它當場噩夢,回憶都不願回憶。
【活到結局的男主都死了,那死了的反派肯定能活到結局嘛。】
【男主死了,反派也死,怪沒道理的——反正不能死啦,反派是不能死的。】
薛忱目光微動,悄悄捏了捏昭瓷的指尖。
“頭疼的話,”他吞吞吐吐道,神情有些許的不自然,“是你自己撞的。”
昭瓷反思了下自己的睡姿,深信不疑,猜應當是撞到車壁之類的。
“順便一問,”薛忱睨她眼,似笑非笑,“你還打算靠多久呢?需要換個更舒服的姿勢嗎?”
……救命。
昭瓷突地直起身,肅着臉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假裝無事發生。
“已經到塗家了。”薛忱淡淡開口,目光從她身側經過,落在窗外的建築上。
他這麽一說,昭瓷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馬車已經停了許久。
/
“塗師姐竟然很早就把我的畫像給侍衛看過了诶。”
昭瓷被侍女領着往裏走,側過臉,雀躍同身側少年道:“我還以為要費大力氣解釋,或者等塗師姐出來接人,沒想到塗師姐已經和人打過招呼了,說是只要看見就放我進來。”
既然塗珊珊在塗家,又有侍女領着他們去見,至少說明現在她是安全無恙的。
昭瓷心情立時輕松不少。
“昭瓷。”薛忱突然輕輕喊道。
這一路上,都在聽昭瓷講塗珊珊怎麽怎麽好,怎麽怎麽體貼給她留門。
倒沒有不耐煩,就是無緣由地,有點惱火。
薛忱睫毛輕顫,面無表情同她對視,平靜道:“下次來薛家。”
去薛家幹嘛?
昭瓷愣了愣,想開口詢問時,他已經轉過腦袋不再說。
走到某處門前,又有侍女迎上,沖領路的那位小聲說了句什麽,她立時轉身,行禮抱歉道:“二姑娘才睡醒,正在洗漱,恐得請二位稍等片刻。”
昭瓷和薛忱都沒什麽意見,又跟着往另處走。
突然間,“嗙”的一聲,臨近那棵樹猛然掉下個人。
“痛死小爺了。”那人龇牙咧嘴道。
昭瓷定睛一看,猛地愣住,竟然是宋洹。
宋洹見到她也是雙眸發亮,以令人眼花的速度翻過欄杆,沖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愧疚道:“抱歉……”
話剛起了個頭,他就覺得手腕一陣疼痛。回神時,手裏一空,白衣少年已然将人扯到身後,面無表情望向他。
“你和她不熟,上來就動手不合适吧?”薛忱笑容溫和。
宋洹不自覺打了個哆嗦,這才意識到那行為不妥當,更加抱歉:“不好意思啊,我這人有點傻。”
“其實我就是想和昭師妹說,”宋洹的視線試圖掠過薛忱,愧疚難當,“那日實在抱歉,是我冤枉了你,阿兄他實在……罪有應得。”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很清。
昭瓷慢吞吞地将腦袋從薛忱身後探出,沒接受他的道歉,輕聲問道:“你怎麽在這?”
也是收到塗珊珊的求救信了?
“我當然能在這啊。”宋洹拍拍衣擺,将頭頂的樹枝取下,昂首挺胸道,“塗珊珊還沒入青雲宗時,我們就認識的。塗宋兩家是世交,我是來關心一下她。”
“她還叫袁明鸾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呢。”宋洹相當驕傲道。
袁明鸾。
女主的名字。
昭瓷猛然瞪大雙眸。
塗珊珊難道是女主?但怎麽可能呢。
按小說劇情,女主是在今年的招新日上才進入青雲宗的。只是因着休沐日青雲宗允許參觀,這才在今天來青雲宗走一遭,結果意外和男主相遇,兩人一見鐘情。
可塗珊珊很早前就見過宋鳴,今天又在塗家,就算宋鳴昨日沒死,小說劇情也絕不可能發生。
到底怎麽回事?
昭瓷腦袋亂如漿糊,心中飛快地閃過些什麽,快到難以捉摸。
但宋洹說他和塗珊珊關系好,應當是真的。
給他們領路的侍女看見宋洹半點不驚訝,行禮道:“宋公子,二姑娘她在休息,煩請稍等片刻。”
宋洹摸了摸鼻子,讷讷道:“好。”
侍女沒再管他,轉而笑着對昭瓷和薛忱道:“二位這邊請。”
宋洹逛得無聊又沒處去,便想找人說話,遇見方才的侍女,由她指路去找薛忱和昭瓷。
遠遠瞧見熟悉的身影,他一喜,正要打招呼時,就見青衣的姑娘被蠻橫地拽進屋內,随即“砰”的一聲,房門嚴嚴合實。
扯她的那只手骨節分明,袖口處饕餮紋流轉金光。
屋內。
昭瓷被拽着走到桌前,腕上的力不算太大,似乎顧忌着不叫她摔倒。她被摁着,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眨了眨眼,困惑問道:“怎麽了?”
薛忱抿唇,沒說話,取過洗手用的瓷盆裝滿水放在她的面前。
“洗手。”他面無表情道,徑直摁着昭瓷的手往盆裏放去。
勤洗手,講衛生,這一路也不曉得沾上多少細菌。
昭瓷嚴肅點頭,順着他的力浸入水盆,又接過薛忱遞來的皂角,認真搓洗,連指甲蓋裏藏着的污垢都沒落下。
薛忱緊鎖的眉頭明顯一松。
洗得差不多了,昭瓷擡手,才将手背移出水面,又被冰冷的指尖用力摁回去,水花飛濺,沾濕少年繡金紋的袖口。
昭瓷望向他,出聲解釋:“我洗好了。”
薛忱平靜否決:“沒有。”
又過了一會。
“好……”
“沒有。”
如此反複數次,昭瓷終于忍無可忍,蹙眉道:“你到底在幹什麽啊?”
薛忱側首,有點兒別扭,悶悶道:“沒事。”
“手都要脫皮了。”昭瓷努力抽出自己的手,沖他展示皺巴的皮膚,不滿道,“沒騙你,真的再洗就掉層皮了。”
姑娘家那雙漂亮細膩的手,确實已經有些發白,指腹皺得跟凹凸不平的丘壑似。
“那算了。”薛忱神情恹恹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沉悶。他盯着那可能真會破皮的手,輕聲道:“對不起。”
那兩姓宋的都好煩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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