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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夜涼風寒, 湖面吹起不平靜的波瀾。
皎皎月華之下,白衣少年陡然出現在亭邊,孑然一身, 衣袍随風作響。
他立了好一會兒,像是在猶豫,半晌後才走近些,俯身,對着趴在桌上熟睡的姑娘家小聲道:“昭瓷,醒醒。”
昭瓷拍掉他的手,喃喃道:“我再睡會兒,昨晚都沒睡好。”
睡倒是可以, 但……
他嘆口氣,拖起昭瓷的腦袋, 提防着她從椅子上跌下去, 輕聲開口:“回去睡好不好?”
昭瓷下午趴在桌上, 他還以為她就打算小憩片刻。這都到晚上了,她還沒醒。
他不太怕冷, 可方才, 明明在室內, 依舊感受到股若有若無的寒氣。
只能是昭瓷受涼了。
有神魂契在, 他們的感覺一定程度上是共通的。
薛忱思索半天, 實在不曉得怎麽叫她。姑娘家渾身都跟沒骨頭似的, 席卷香氣,便連抱,他都不曉得從哪下手。
半晌, 他輕扯昭瓷的頭發,面無表情道:“再不回去睡, 我就把你揪禿。”
昭瓷好像醒了,又好像沒有,迷迷糊糊看他眼,惱火道:“走開,不想理你了。”
然後還繼續睡着,比前天通宵整夜還困。
薛忱緊鎖眉宇,垂眸盯着她良久,夜風陣陣,他嘆口氣,俯身,烏發不經意地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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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之前抱過她一回,沒覺得這麽輕。
薛忱抿抿唇,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不生氣了。”
/
昭瓷睜眼時,盯着雕花的床頂愣了剎那。
昨日不是在涼亭裏睡着麽?
剛起床的時候,人總是木的。
昭瓷在洗漱時就沒發現不對勁,洗漱完,對着光潔發亮的銅鏡,她才猛然愣住,難以置信地揪住身後的發辮,晃了晃腦袋。
不曉得是什麽發髻,每股發辮裏編着幾條銀白的細絲縧,綴以花钿,在太陽底下閃着金光。
好看的,确實是好看的。
昭瓷又欣賞好一會兒,眉眼彎彎,猜應當是塗珊珊替她梳的——在青雲宗時,塗珊珊就一直很會編辮子。
這個點塗珊珊應當在後院搗鼓花草。
昭瓷提着被綁成粽子似的魇怪,打了個哈欠,往後院走去。
塗珊珊果然在那,只是一道在那的,還有一早不知所蹤的石罂花。
兩人湊近了在嘀嘀咕咕些什麽。
聽見身後腳步聲,塗珊珊立時回頭,沖她笑着揮手:“昭瓷!睡醒啦?”
昭瓷點點頭,将手裏的魇怪遞過去,解釋道:“這東西叫魇怪,專能控人心神的。你之前夢游,應當就是因為它。”
她将古籍裏的描述重複了遍。
塗珊珊接過,獰笑一下,提起拳頭猛揍魇怪。
等它捂住腦袋,嗷嗷大哭,她這才停停住動作,望向昭瓷,感激道:“謝謝。”
昭瓷搖搖頭,輕聲道:“不用謝,能幫到你就好啦。”
說話間,塗珊珊的目光落在她垂于身後的燕尾,像是在憋笑,很快又高深莫測地開口:“好看嗎?”
同樣神情詭異的,還有石罂花。
昭瓷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見一閃一閃的花钿,點點頭道:“好看的。”
突然的,她晃了下神,同之前的好多次一樣,眼前出現奇怪的幻覺。
這次是一間石屋,裏邊坐着的男子,正是青雲宗宗主。他面前的半透明魂體,竟是……已死的宋鳴的模樣。
“是我殺的你,又怎麽樣呢?是你先有事瞞着我啊。”宗主笑容裏滿是寒意,“之前我還真以為你是天選之人,哪想你是憑借重生的記憶,掠奪他人命運……”
宋鳴艱難道:“您誤會了,我……”
他收緊手,宋鳴的魂體立時顫唞,顏色愈發淡。
“我誤會?”宗主抿了口茶,望向他的神色極冷,笑道,“天道叫你反複重生,是想你輔助天選之子,你卻仗着自己的記憶,掠奪他的地位、機緣,連姓名都奪去了。”
宋鳴一抖,再不敢出聲。
“薛家不安分,青雲宗長老有所警覺,既定軌道偏離,和你有幾分關系呢?”龐曉山溫聲道,“我曾發過誓,要衛天地正道。可你差點把所有事都搞砸啊。”
宋鳴猛然警覺,尖聲道:“等等,我還知道很多事情!對,昭瓷她……”
話音未落,他就像憑空扼住喉嚨似的,再發不出丁點聲音。
“不過,也不要緊,等把薛家處理掉我再挨個來收拾。”龐曉山自言自語道,起身,緩緩往宋鳴那走去,戲谑挑唇,“來日方長嘛。”
幻覺戛然而止。
“昭瓷,怎麽了?”塗珊珊在她耳邊喚道,有點擔憂。
昭瓷驟然回神,不想她擔心,搖搖頭:“沒事。”
青雲宗宗主……怎麽回事?
她惦念着,卻又不曉得真假,只好暫時按捺這點疑惑。
來找塗珊珊,本就只是想說魇怪的事。眼下說完了,等過剎那,也不見塗珊珊開口,昭瓷便試探着道:“我回去了?你要一起嗎?”
“你先回去吧。”塗珊珊揪着石罂花的葉片,似在憋笑,“我兩還有要事溝通。”
昭瓷點點頭,也沒管什麽要事。
她打着哈欠往回走,一路都在發呆,全然沒注意身邊走過誰和誰。
直到鼻腔裏湧入那股好聞的、清冽的香氣。
昭瓷驟然回神,匆匆忙忙回頭,只來得及看見少年轉回的視線,還有緊繃的下颌。
薛忱走過去了,但也沒理她。
還在生氣啊?
昭瓷有點煩惱,反正繡香囊也不是多大事,幹脆送他個算了。然後說清楚不準再丢,應該就行了……吧?
身後那股視線若短暫停留片刻,又很快挪走。
薛忱微壓眼皮,天生上挑的眼尾似乎都無形耷拉下去。
身側宋洹還在道:“阿兄和你說的法子?這我不曉得,我得查下,估計要等回青雲宗之後了。”
薛忱“嗯”了一聲,見宋洹沒要再說什麽,稍一猶豫,輕聲道:“昭瓷方才那發髻好看麽?”
“好看啊。”宋洹仔細回憶了一下,“确實是好看的——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麽?”
薛忱沒應聲,抿緊唇,眉頭愈發緊蹙。
那她為什麽不喜歡?
/
昭瓷是把香囊繡好了,但連着幾日,休沐快結束了都沒見到人。
她又不好意思去找薛忱,等會吃個閉門羹,那可丢臉丢大發。
“那個不帶,帶紅色的那件。”身側,塗珊珊正同侍女們一道打包行李,準備回青雲宗。她轉頭和昭瓷道:“你要買什麽今天去買吧?等薛師弟退燒,就回青雲宗罷。”
“啊?薛忱發燒了?”昭瓷微愣,“什麽時候的事?”
“宋洹和我說的,就昨晚吧。”塗珊珊想了想,見昭瓷往門外跑,明顯一怔,“你去哪?”
昭瓷剛開門,聞言側首,不假思索道:“關心同門。”
小說裏寫着薛忱身體好,從不生病,怎麽會突然發燒了?是不是也因為劇情的偏離?
不過就算不是,那生病也很難受。雖然她去了也沒用,但還是要看眼的。
路上先經過了薛忱的窗子,半敞着,全然沒有丁點病人的自覺。
昭瓷沒忍住,擡腳往那走,想着看看從外邊能不能給他合實。
走過去時,她倏忽一愣。
屋裏少年坐在床榻上,許是因着生病,他看起來有些罕見的弱不禁風。白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袖口垂于錦被,似乎風一吹,便同只鶴鳥似的展翅而飛。
他也瞧見她,輕輕喊了句什麽。
聽不太清。
昭瓷從他的口型猜,應當是她的名字。
“我給你把窗關了?”她走近,蹙眉道。
薛忱搖搖頭,垂睫,盯着錦被上的花鳥紋輕聲道:“過來,好不好?”
“醫修開了藥,不會過病氣給你的。”他補充。
昭瓷倒沒怎麽在意這個,聞言點點頭,将窗戶拉開,她試探着翻進一只腳。
薛忱眉心重重一跳:“走門……”
話音未落,姑娘家就已經吭哧吭哧從窗外爬進來,落地時足下踉跄,差點栽倒在地,好在很快地穩住身形。
薛忱抿唇,身側指節些微蜷曲,錯開了視線。
昭瓷本人沒覺得怎麽樣,理理裙擺,将窗戶合得嚴實,關切望着他道:“你好點沒?”
“嗯。”薛忱應道,沉默剎那,又很快在後邊補充,“好點了。”
但他瞧得可不太像。
昭瓷盯着薛忱不對勁的面色,眉頭愈蹙愈緊。床邊的木桌擺着個瓷盆,熱氣蒸騰,裏頭還放着幾條帕子,約莫就是擦額頭用的。
她走了過去,順帶掏出香囊,權當做探病禮了。
“這個給你——不能丢了,再丢真不給的。”昭瓷遞給他,樣式和他之前說的那個一模一樣,“我放桌上?”
正要放過去時,她的手腕猛然給人扼住,是罕見的滾燙溫度。
薛忱定定望着她,有點兒像在鬧別扭:“給我。”
“喔,好的。”昭瓷收手,将東西遞給他,又把人摁回床上,不太贊同道,“你得卧床休息啦——還不關窗,一點自覺都沒有。”
“這個是敷額頭的?”昭瓷問。
薛忱應了一聲。
在現代時,昭瓷自個兒發燒的次數就不少,相當熟練地取出帕子、擰盡水。
見瓷盆裏溫度不夠,還貼心地丢個術法進去。
“你怎麽突然發燒了?”昭瓷邊給他用熱帕子敷額頭,邊擰眉道。
會不會就是劇情偏離,所以薛忱才會生病的?
溫熱的指尖和濕帕一道,偶爾地撫過他眉間。
這麽多年來,薛忱确是第一回 因受寒而發高燒,頭暈腦脹的。他費力地撩起眼皮,姑娘家的面龐有些模糊。
薛忱毫不猶豫扣住身側的皓腕,時輕時重捏着她的指尖,輕聲道:“我自己弄的。”
昭瓷沒信,以為他燒糊塗了,正想敷衍幾句時,又聽他說:“因為宋洹和我說,裝病可以博取同情,然後你就會來看我了——但你又不想我騙你的。”
昭瓷:“……”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抑制自己擰掉宋洹腦袋的沖動。
【這兩兄弟真一點不靠譜,一點都不。】
【宋鳴教你當衆送玫瑰花,宋洹教你把自己搞發燒。】
【絕,真絕,下回再來一個宋姓的可能就教你跳樓了。】
她擡手,将薛忱額前的濕發撥開,盡量心平氣和道:“你喊我一聲,我就會過來看你。”
而且像他這樣,生病又不告訴她,若非塗珊珊提了嘴,等他痊愈她估計都不曉得。
“可是,”薛忱擡眸望向她,許是生着病,眼神有看起來些濕漉漉的,“我感覺你在生氣。”
……誰在生氣誰不知道啊?
昭瓷給他擦額頭的力度不自覺加大,惱火道:“我又不是氣泡魚,哪天天生氣呢。”
她情緒激動時,面頰總會有點泛紅,像是夕陽時分晚霞的色彩。
薛忱別開視線,眼睫不自覺顫動,輕聲道:“你就是。”
總是生氣,之前就生氣。
然後他生氣的時候,又不管他。
薛忱抿抿唇,捏着她指尖的力度稍一加大。
昭瓷難以置信:“我不是。”
薛忱平靜:“你就是。”
對視良久,昭瓷率先錯開視線。
不和病患計較。
她撇撇嘴,勉強道:“好吧,那我下次不是了。”
薛忱“嗯”了一聲。
瓷盆的熱水溫度漸漸淡下去,昭瓷伸手,探了下他的額頭,溫度不若之前那般燙,這才松口氣。
床上的少年輕阖雙目,那點淚痣都不如之前有精神。
昭瓷将手裏的熱帕子放回盆裏,正想蹑手蹑腳離開,冷不丁的,又給攥住手腕,攥她的那人另只手還緊握個香囊。
他陡然睜眼,望向她,面無表情道:“你不能不理我了。”
許是真病得糊塗了,薛忱講話的語調,聽着總給昭瓷點秋後算賬的感覺。
“我哪有啊?”昭瓷難以置信,細思片刻,倒是隐隐約約明白他在說什麽,不确定地問道,“是在湖邊的那次嗎?我不和你打招呼是怕你不理我。”
還有之前在路上見到的時候。
薛忱看她一會兒,又挪開視線,聲音悶悶的:“我什麽時候不理你過?”
……好像是這麽回事。
昭瓷眼神飄忽,不自在地絞着裙擺。
生病肯定是不舒服的。
昭瓷時常生病,來了這個世界,每回受點小感冒都難受。更別提薛忱這種幾乎不生病的,估計燒得人都糊塗了,困乏阖眼,又勉強睜眼望向她。
“你好好休息。”昭瓷替他把被子掖實,“宋洹他……”
他淨整馊主意,下回你一個字都別聽。
昭瓷這麽想着,才起了個頭,便被打斷。
“昭瓷。”薛忱勉強睜眼,漆黑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塗珊珊就算了,不要再提宋洹,好不好?”他迷迷糊糊地問,末了又重複一遍,“不要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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