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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薄暮時分, 玉溪城內依舊人聲鼎沸,熱鬧異常。

一道白色的身影毫不起眼地從人群裏溜過。頭戴帷帽,薄紗過膝, 只從體态依稀能辨認出是名女子。

起風了,昭瓷趕忙扯住帷帽,以紗擋臉。

玉溪位于北方,風沙大,戴帷帽的人不在少數。

有帷帽遮掩,昭瓷就跟找了個殼似的,穿過人群,也不覺得那麽尴尬。

“姑娘, 您是青雲宗的修士麽?”突然有人眼睛一亮,在身後喊着。

昭瓷垂眸, 看見自己腰間露出的玉牌。

很好, 十之八九在喊她。

昭瓷假裝沒聽見, 加快腳步往前走。

拐過彎時,她立刻扯掉玉牌放入芥子囊中。

甕城的強識論壇三天後開始。

這三日, 原是留着給他們在青雲宗收拾東西的。但昭瓷随便揣幾件衣服, 直接來的玉溪, 想看看是否有小說裏寫的那些不對勁之處, 等之後再趕去甕城。

她捏着手裏的地圖, 一扯帷帽, 如臨大敵般往玉溪的中央地帶走去。

小說裏寫論壇召開的前幾日,玉溪是:「市集混亂,四處彌散着不詳的氛圍。不時能瞧見妖魔招搖過市, 作惡玉溪。」

完全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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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瓷一路觀察,心稍微定些, 那就很可能不是這次的甕城論壇。

不遠處,人群擁擠,異常熱鬧,她想都不想便要繞道走。

但還是有話語,随風入耳。

“薛平稚,幫我押薛平稚。”

“我也我也,押五百靈石。”

“那我押薛忱……一個靈石吧。”

昭瓷耳朵微動,挪開的腳步硬生生拐回來。她稍一猶豫,扯緊帷帽往那走去。

聽了會兒,大致弄明白薛家弟子每到年底會有次評比,标準不知,但最終排名結果會公之于衆。

久而久之,坊間便興起賭局,押評比的前三名,押中者可瓜分巨額獎金。

道理她都懂,但……

昭瓷視線從上往下,眉頭越擰越緊,終于在倒數幾位找到了薛忱的名字。

這裏公布的名單,是按照坊間押靈石的數量排的。

在巨額數值間,薛忱名字旁那個位數的靈石瞧起來分外孤零。

第一是,昭瓷又看回去,在心裏讀了出來:薛平稚。

這又是誰啊?小說裏提都沒提。

昭瓷完全迷糊。

按道理,薛忱名聲、天賦、出生都在那,怎麽也不可能排這麽後啊。

昭瓷是想走的,邁沒幾步,又擰着眉頭回來,轉而走向押靈石的地方。

這種公開的排行榜,排後邊一點也不好看。

作賭的人很多,排好久的隊,才終于輪到她。

計數的是位年輕小夥,身側堆着小山似的靈石。

“又押薛平稚是嗎?”夥計頭都不擡,指着另旁道,“靈石丢那,其他東西可在我這兌成靈石。”

話音剛落,面前便鋪開一片靈植,綠植的氣息撲面而來。

夥計停下動作,瞠目結舌地看着她,又趕緊撥動算盤往另頭喊道:“薛平稚加……”

“不押他。”那姑娘家驟然打斷,揚了揚下颌,冷淡道,“全押薛忱。”

薄紗晃動間,隐隐露出姑娘家冷若冰霜的面容,似乎這些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麽。神情格外淡然,與周圍熱鬧的人群形成鮮明的對比。

“為什麽?”夥計邊做登記,邊好奇道,“這幾年來押少主的所有靈石加在一起,都不若你一人押得多。”

昭瓷掌心全是汗,連魂都開始飄,艱難地“嗯”了一聲。

夥計恍然大悟,以為她自有用意不願多說,便沒再說話,于薛忱的名字旁寫下一串數字,排名霎時有變。

雖還進不了前幾,但總算不是墊底。

昭瓷看那排行榜無形間順眼許多。

正要走時,又聽夥計熱絡道:“等會有百戲人的表演,全玉溪知名,姑娘想去看嗎?我可帶姑娘直接去。”

百戲人就是耍雜耍的,頗受歡迎。

“不。”那姑娘言簡意赅。

開口剎那,屋內溫度似乎都降低不少。

呃……

執業多年,這夥計還是第一回 見到如此難親近之人。

沉默間,那姑娘家的身影已然隐沒在人海中。

果真狠人話都不多啊——連走路都很特別,同手同腳。

店夥計邊收攏那堆藥材,邊暗自咂舌。

“這是,”裏邊有人聽到聲響,走出來後同樣咂舌,“出手挺闊綽的。誰啊?”

“不曉得。”夥計搖搖頭,又回憶方才姑娘家冷淡的神情語調,肯定道,“應當是那種化成姑娘樣貌的百歲修士罷。”

/

靈植能再種,面子不能丢——雖然不是她的面子。

昭瓷背着手,心情舒暢地往前邊走去。

不遠處就是薛家所在,金色的“薛”字于陽光底閃着亮光。

昭瓷原是想就這麽進去。

來前打聽過,只要能證明青雲宗修士的身份,薛家是很容易進的。

突然的,她眼前一花。

一回生二回熟,昭瓷倒是很快意識到又要出幻覺了。

這次卻不再是之前那樣完整的片段,

僅僅是一片朦胧的黑霧裏,和凝視着她的那雙赤紅豎瞳。

眼尾上挑,瞳仁深邃,依舊是很漂亮的眼睛。

昭瓷一眼就知道是誰。

幻覺很快散去。

昭瓷搖搖腦袋,很快鎮定心神,踱步往薛家走去,速度卻不自覺放慢。

兩側枝葉作響,晴空萬裏,風中卻無形間有點黏膩潮濕,呼呼而過,卷起一地的枯枝敗葉。

臨得近了,昭瓷突然像是心髒被揪住,有剎那喘不上氣。

突然的,識海劇烈顫動一瞬,似乎閃過縷黑霧,很快地又恢複平靜。

昭瓷卻猛地停住腳步,瞪大雙眸。

識海裏的激蕩不屬于她,也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但有神魂契在,這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還有剛才的幻覺。

四周喧鬧,豔陽高照,昭瓷卻如墜冰窟,手腳都止不住得發顫。

……入魔。

薛忱怎麽會現在就有入魔的跡象?

她抿抿唇,消了從薛家正門走的想法。

如果薛忱在這時入魔,那依小說而言,薛家這時就已經亂七八糟了。

有神魂契在,昭瓷總算明白薛忱找她怎麽那麽容易。

因為她找薛忱,也很容易。

昭瓷立在石牆之後,身影埋沒于綠植間,悄悄地往裏丢了個藤蔓小人,識海裏的畫面,便随着藤蔓小人所視而動。

一片黑暗。

過了很久,突然有隐約的人聲,是名女子的。

“先到此為止罷。”

昭瓷指使着藤蔓小人藏進角落,很容易就認出是薛家的家主。

薛芸擡手,面前那片肆意生長的黑霧終于停下擴散趨勢。她還算滿意地點頭,往黑暗深處望去:“不錯,倒是比我想得要出色。”

壓抑的幾聲輕咳作了回應,伴着很濃的血腥味。

黑霧散去不少,露出少年染血的身影。

他笑得雲淡風輕,仿佛察覺不到疼痛似的。雙瞳異色,一黑一紅,于眼角滲出的血珠,混着面上的血水淌落,經過那點妖冶的紅痣。

“家主,這……”身側仆從倉皇收回視線,惴惴不安。

“不用管。”薛芸轉過身,看都不看一眼,冷淡道,“這點傷,死了我就當沒這個兒子。”

她晃動的裙擺從角落的藤蔓小人身側擦過。

昭瓷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小說裏可沒寫,薛忱體內的魔氣是這麽來的,被生母灌進去的。

每次魔氣入體,她和薛忱連着的識海都會悸動剎那。

之前在青雲宗時,她偶爾會心慌,不曉得是不是因這。

古籍裏寫着,離得越近,神魂契的影響越深。

她喚出石罂花,低聲道:“薛家主走後,你就去找薛忱。”

石罂花怎麽得也算上古植物,還是很會隐匿的。

方才聽見些侍從的交談,昭瓷又推算了一下,薛忱入魔的隐患,正是在今晚埋下的。

若今晚劇情沒有改變,那一切就……

沒有回旋餘地了。

/

等薛芸走後,薛忱才有所動作,連咳幾聲,擡手拭去唇角的血跡。

他微蹙眉,倒是不太适應視線裏驟然的清晰。

沒過多久,上邊傳來仆從的聲音:“稚主,請。”

薛忱輕啧,漫不經心地往身上丢了幾個潔淨術。

薛平稚到的時候,正巧見少年刁咬着發帶,五指梳理發絲,在雜沓的地牢間依舊格外惹眼。

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存心叫薛忱添堵:“少主。”

薛忱扯緊發帶,都懶得撩眼皮:“幹什麽?”

“這話說的。”薛平稚連笑幾聲,慢條斯理道,“我這當表兄的,自然是來關心你的。你怎又惹了家主不快?這可丢盡薛家的臉面啊。”

他好整以暇地望向牢內少年,以種勝利者的姿态。

“說完了?”薛忱波瀾不驚,睨他眼,沖外邊揚了揚下颌,“說完了就滾。”

又是這目中無人的模樣。

薛平稚咬牙切齒,驀地冷笑道:“從前我還真嫉妒你,現在倒覺得無甚必要。你以為你還能活多久?”

薛忱目光落在他身後某片陰影裏,蹙眉,沒再應聲。

薛平稚來這就是想瞧薛忱不痛快,可見他這無所謂的态度,不痛快的倒成了他自己。

有時他也會覺得,薛忱能活到現在真不容易。薛芸手段是有,能力是有,就是心太過狠,對自己親兒子更是狠得不像話。

他揮手,牢門閃過銀光,很快轟然大開。

薛平稚理理衣袍,擡腳往裏邁,進去後又警惕地把門合上,以防薛芸發現異樣。

之前軟禁薛芸,已經叫她動了怒;若是再發現他私下來這,還不曉得怎麽樣。

“我才知道,每到這時你一身修為都使不出來。當個廢人的感覺如何,不好受吧?”薛平稚蹲在角落的少年面前,扯起足有腕粗的鐵鏈。

聽見丁零當啷的聲響,他很快愉悅勾唇,

“我不能殺你,但叫你吃點苦頭還是可以的。”薛平稚面上笑意加深,越說越起勁,“刀傷劍傷對少主你都不算什麽,可聽說五毒門有種術法,能叫人嘗錐心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當真好奇得很啊。”

面前的少年不說話,他只當人在害怕,得意道:“你若是跪叩三個響頭,我倒是能考慮放過你。”

“你自己權衡。”薛平稚雙手環胸,俨然勝券在握。

沒有回應倒也不催促。

他的目光落在薛忱頭頂那條銀白的發帶,挑眉,伸手就想扯掉:“你什麽時候又換新的了?階下囚就該有階下囚的自覺……”

倏忽間,石壁輕顫。

薛平稚只覺眼前一花,頭頂五指如鐵箍般冰冷堅實,他甚至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摁着猛然撞到地面,吃了一嘴的碎石。

“你……”他震怒,想調動靈氣,卻發現丹田被淡薄的黑氣封死,後知後覺地慌神。

嗙!

又是一聲,他的腦袋被攥着用力撞在石牆上,有灰自頭頂墜落。那張還算俊秀的臉,很快被污泥、血印糊了一臉。

幾顆沾着血的牙齒飛落在地。

“我說過的,不要亂動我的東西。”薛忱收回手,輕笑着道,“連想法都不要有。”

這般大的動靜,上頭守衛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應。

薛平稚沒這麽大本事。

薛芸的想法,薛忱不用猜都知道。

連薛平稚都應付不了,去死是應該的。

他低笑一聲,看着薛平稚身上驟閃銀光,消失于原地。

保命法器只能用一次,下回就沒這麽好運了。

低沉的笑聲仍回蕩四周,半晌未散,無端有些滲人。

又是同時,那片濃郁的陰影裏突然沖出什麽,穿透萦繞的黑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他的面前。

果然,方才沒感覺錯。

薛忱眼睫微顫,卻一眨不眨地看着它到他面前。

是一朵醜醜的花。

他對花草樹木向來不感興趣,但很奇怪,确實很奇怪,他能記得這朵花有幾朵花瓣幾片葉子,什麽樣的紋路,沾了陽光雨露又是什麽模樣。

記得清清楚楚。

甚至連靈藥山的一草一木,風過時枝葉搖曳的模樣,和風鈴的聲響都記得一清二楚。

薛忱毫不猶豫地擡手,想接住那株花,瞧見指尖的血污,很快換只手,蹙眉道:“你……”

怎麽來這?還有你主人呢,沒來吧?

所有想法都盡數吞沒。~

他驀地噤聲,滿目愕然。

觸及花瓣的剎那,指尖卻攬成了截細柔的腰肢。

薛忱瞳孔劇縮,被撞得踉跄退後,下颌泛痛,連呼吸都不自覺停滞半晌。

烏發自眼前一閃而過,喧鬧的、嘈雜的,瞬間都歸于寧靜。

呼吸纏繞,像是正無聲交談着。

剎那間,他驟然想起了定山居內新種的、搖曳不止的柳條。

一樣柔軟纖細,一樣生機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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