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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無事可幹最為難熬。

昭瓷連打幾個哈欠, 任由薛忱搗鼓她的頭發,異常困倦。明明從前發呆都能發上整天,但現在, 沒發多久便只想着睡覺。

“還要等多久?”她扭頭問道。話音剛落,便沒忍住又打個哈欠。

頭頂的烈日晃晃蕩蕩,就是回不到之前的高度。現在也是,還差那麽丁點。

薛忱記着前不久,還是她找到回溯的規律,說要算時間。只當她忘記了,溫聲道:“一炷香的時間罷。”

他瞧昭瓷實在困得不像話,察覺些許不對:“你怎麽這般困?之前不才睡過大半天嗎?”

“春困秋乏嘛。我本來就挺能睡的, 睡睡更健康。”昭瓷稍許打起點精神,不甚在意。

她沒忍住撫開薛忱蹙着的眉頭, 看向他手裏那把烏發, 微揚下颌, 問道:“你還沒弄完麽?”

方才就是這樣,他非要拿她的頭發打結。昭瓷猜這是有什麽寓意的, 但他不說, 她也沒力氣去糾結, 太累了。

反正他答應會再給她拆開的。

“快了。”薛忱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 眉心處留着點溫熱。他一彈她的額頭, 身體悄然後撤, 想

要挪開手,又沒舍得,在她耳垂輕輕一勾。

很好奇她喜歡什麽樣的, 不喜歡什麽樣的,又襯什麽樣的。

“還有九次吧。”他不厭其煩地将兩人的發絲纏在一處, 打個結,又拆開再結。

薛家有很多煩人的傳統。譬若祭典,譬若祈神節,譬若各種同結發類似、毫無道理的習俗。每逢那時,所有人都在做各種沒意義的事,去讨個虛的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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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他都覺得厭煩。如今,倒也會突然想起那片夜裏絢爛升起的花火。

“那你弄快點。”昭瓷愈發困,掐了自己一把,在心裏數着還有多久才到一炷香。才能離開這,回三七客棧睡覺。

識海裏,石罂花也已經睡着了。毛線在身側亂糟糟地纏成一團,被根針穿過,串着剛織了大半的毛衣。

昭瓷知道它是營養過剩,得花時間消化。那她呢?她是不是最近吃得太多,消化不了,所以才總想睡覺。

但這樣的地方可不興睡,沒準一睡就不用醒了。

她托着腮,一會兒看坐在樹下的灰狼,一會兒看挂在樹上的卯日燈,心裏困惑。

石罂花可以吸收那朵石罂花二號的植核,為什麽卯日燈,就不能帶走這個卯日燈二號的燈芯?不說帶走了,它兩碰在一起壓根就沒任何反應。

挂着的那盞燈,只能摸,摘不了也碰不掉。

那就不帶出去吧,昭瓷惋惜地想,又開始琢磨得去哪找燈芯。阿紫會知道嗎?

她環視四周,頭頂陽光正好,可四周卻無形暗沉。連灰狼看起來都蔫巴巴的,趴在地面,像是睡着了。

昭瓷沒感覺到魔氣,雖然之前已經問過一回,還是忍不住又問:“你沒事吧?”

薛忱剛将最後個結打好,拆散後,用纏在手腕的那圈銀白發帶替她束發。

她問得認真,他當然也答得認真,稍一思索,認認真真地應道:“你如果再不理我,那就有事了。”

說的是之前昭瓷因頭發被打結而惱,半晌不理他的事。

“你自找的。”昭瓷哼哼,半點不同情。

看在之前那些發髻的份上,她才勉勉強強不計較。

“所以你沒事吧?是真的沒事吧?”她不放心地重複。

“嗯。”薛忱點點頭,面不改色地扯了個謊。

得虧他來找昭瓷前,換身黑衣。否則現在,腰側傷口開裂,早要被看出異樣。

昭瓷感覺有哪裏怪怪的,打量半晌,又瞧不出個因為所以然,只當自己多疑:“有事要告訴我。”

話這麽說,她想起薛忱好像從沒一次告訴她過。

昭瓷想了想,主動攥住他的手指,以提防魔氣來襲:“我可以握着嗎?”

她不像他攥得那般深,只堪堪停在第一節處,虛虛握着。

薛忱的指尖要比他的應聲來得更早。食指穿過她的指縫,反扣住她,然後才極輕道:“嗯。”

兩人投在地面的影子,幾乎快重疊在一處。

昭瓷盯着,遲疑眨眼,好像有點不對勁。

豔陽高懸,四周溫度愈發焦灼,她擡手碰了下面頰,果然熱乎乎的。

薛忱注意到她的動作,還有那抹紅霞,微彎眉眼,輕輕道:“你耳朵好像紅了。”

尾指學着她之前的動作,在她掌心輕撓。

“嗯。”昭瓷很誠實,也沒想遮掩,指着地面的影子,“因為這樣看有點奇怪。”

薛忱眉眼愈彎,笑吟吟問道:“哪奇怪?”

昭瓷以前就被昭鄒笑過好多次。

他總說她是嘴在前邊跑,腦在後邊追,還不一定追得上。

這會兒好像就沒追上。

做賊心虛、做賊心虛,那只有做了賊的才會心虛。

昭瓷不心虛,沒有半分猶豫,一身正氣地坦蕩道:“看着很像牽手。”

她說得實在自然,察覺薛忱驀地沉默,自己也跟着沉默,開始發呆。被他撓過的掌心,泛着陣難忽視的癢意。

回過神,昭瓷目光落在他的耳尖,遲疑問道:“你耳朵怎麽也紅了?”

發燒?

她驟然警惕,想起之前的事,擡手試圖觸碰他的額頭。

薛忱立時側臉,躲開她伸來的手,墜着的金飾擦過耳尖,異常紅豔。

昭瓷猛然想起之前她當阿飄時,他就不喜歡讓她碰,趕緊收手,想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

下秒,在她後退前,手腕卻被猛然拽住。

薛忱主動将額頭貼上來,睫毛輕顫,神情卻相當平靜:“熱的。”

他濃密纖長的烏睫好幾次都從她的掌側刮過,癢癢的,像幼時被螞蟻爬過的感覺。

“喔。”昭瓷應道,不自在地扭了下脖子,又被自己的頭發弄得更癢。

太奇怪了,實在太奇怪了。

但要說哪奇怪,她實在沒點主意。

薛忱攥着她不是第一回,她平日也經常攥着貓貓狗狗的爪子,都不會覺得是這樣。

風聲和混着的細響,突然間都放大數倍,窸窸窣窣,連兩人的呼吸聲都變得分外清晰可聞。

“怎麽了?”薛忱輕輕道,明知故問。

昭瓷沒應聲,手還貼在他額前,微冷的,确實沒發燒。她想發呆,又被那雙眼眸裏的碎光拽回來。

好像不能離他這張臉太近,真的。

昭瓷沉默良久,突然,頭猛地往前撞去。隔着手背,與他的額頭用力一撞。

嗙。

好大一聲巨響。

有她的手卸去大半的力,薛忱沒覺得痛,只是眸中難掩錯愕,盯着她,緩慢眨眼,手上力度也随之一松。

“你幹什麽?不痛啊?”他擡手,輕輕給她揉着發紅的額頭,無奈嘆氣。

昭瓷就趁這時把手抽出來,因那一撞,腦袋果然清醒了,她朗聲道:“小問題,我在醒醒腦子呢。”

見薛忱還盯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她體貼問道:“怎麽?”

“沒。”薛忱将冰冷的墜子貼在耳尖,沒再看她,垂睫,輕飄飄地開口,“就覺得我最近,腦子也有點不好使。”

為什麽是也?

昭瓷懷疑他意有所指,剛想開口,身側那點窸窸窣窣的聲響驀地加大。

她循聲望去,是挂着卯日燈的那棵樹,彎曲變形,像之前那樣活過來,伸出褐色的枯枝。

這回卻明顯朝他們而來。

昭瓷恍然大悟,意識到方才那點奇怪原來是因着這棵樹。

遲緩的風聲,放大的雜音,明顯都和這有關。

不過,她還挺佩服自己,如此緊要關頭還能走神。

烈日高懸,剛剛好位于她來時的位置。所以事情也再發生一次麽?

之前遇過一回,昭瓷怎麽着也算有經驗了。

她想都不想就抽出匕首,邊從石頭往下跳,邊往自己手臂上劃。自從之前傷過薛忱一回,她就沒再匕首上擦過藥了。

才剛有動作,她忽地被攔腰抱起,放回高石上,匕首也被扼住。還是剛才的位置,連踝側那塊石面都還熱乎着。

“你就在這坐着。”薛忱平靜道。

【那怎麽行。】

昭瓷正想拒絕,額頭給用力一彈,痛得“嘶”了聲。

“你沒立刻拒絕,那就是答應了。”薛忱輕笑道,将她往上一拎,提醒道,“坐這,當心別掉下去。”

昭瓷想他是怕她在身邊添亂,不再動,揉着額頭,看他持劍與那片枯枝纏鬥在一處。

铿锵铮然聲裏,那抹玄色在荒蕪間異常明顯。

其實他應對起來是輕而易舉的,身姿修長,動作利落,舉止間是股難得的美感。但不做些什麽,昭瓷總不安心。

她悄悄劃破指尖,沾着血在石面上畫着陣法,想幫他把外圍那圈枯枝處理掉。

可才畫一筆,不知從哪飛來只紅色的小鳥,鳥喙一啄,她手上的傷口立時痊愈。

昭瓷猜到怎麽回事,擡眸,果然同少年那雙漂亮的眸子對上,裏邊有着隐隐的不滿。血液正順着他的手臂滴落,化成白煙。

“哪來那麽多血流,不痛嗎?”他語氣不善。手裏長劍挽了個劍花,劈去身側的枯枝,氣勢洶洶。

沒等她開口,薛忱一挑眉,故作兇狠地威脅:“你不準動了,再動我就把你丢下去。”

他沖着懸崖邊,微揚下颌。

那只鳥又變成朵三秋花插在石面。

她的那筆陣法,被糊成一團,然後開成片小花。裏邊藏着行小小的字,“謝謝”和“待着”。

他叫她不動,自有不動道理。昭瓷抿抿唇,就着指尖殘餘的血跡,治好他的傷後,乖巧收手,倒仍留點心,将匕首攥着。

【不過,丢下去就剛好找小薛忱啦。】

她晃晃腦袋,還挺樂觀地想着。

但不知為何,薛忱忽地深深望她眼,神情複雜,卻什麽也沒說。手裏那把長劍快如極影,招招淩厲,似乎比先前兇得多。

婷婷立着的三秋花,還有她束着的烏發,都被陣陣山風,吹得搖曳不止。

昭瓷捏緊匕首,一眨不眨盯着他,警惕任何不對之處。

不過确實,薛忱看起來游刃有餘,完全不需要她幫助。衣袂翩跹,墨色飛馳,劍刃挾雷霆萬鈞之勢來襲,甚至都沒怎麽用血祭。稍過片刻,那片枯枝便被除盡,餘下地倉皇出逃。

好厲害啊。

昭瓷看着他拭淨劍刃,精致的面龐在日光下愈發顯眼。

剎那間,神魂契有些許波動,她瞪大雙眸,難以置信地感受着他身上亂七八糟的傷勢。

什麽時候的事?

突然想起剛見面時,薛忱換了身黑衣,指尖溫度比平時要低,還說找她好久。到後來,又也時不時避開她碰觸腰間的動作。

一開始,所以是一開始就傷了的。

那為什麽沒有發現?早有端倪的事,為什麽沒有留意?

她不自覺攥緊衣袖,用力咬唇,心裏無端多上幾分強烈的無措,沖得人頭腦暈乎。

人大抵總愛待在舒适圈裏的,待久了,五感便變得遲鈍。

和薛忱待一塊兒确實分外舒服,無形間,她好似就将他身邊當成了自己的舒适圈,心安理得待着。

都說禮尚往來,互不相欠,最最早提要兩清的人是她。

但到了現在,扪心自問,都是她一直在享受着,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的善意,回以薄禮和幾句微末的口頭關心,然後連這樣重要的、細節的事都沒注意到。

應該這樣嗎?

昭瓷問自己,心裏像堵着團棉花,有點難受,鼻子都稍稍不通氣。那是她穿越來,真正意義上認識的第一個人。

她微眯眼,迷茫地看着少年走近,他的身

影在日光底下愈發模糊。

肯定不該的,也不想這樣。

她希望能看見他好端端的,由衷希望。

昭瓷想和他道歉,想和他道謝,也還有別的話想說、想問。可許是失了點血的緣故,她實在困極,連眼皮都睜不開。本就坐在邊緣,沒穩住身形,順着石面下滑。

冷不丁的,她被挾着山間寒意的懷抱接住。

一股混着草木清香的冷冽氣息。

迷迷糊糊間,昭瓷聽到少年略有驚慌地喊她名字。

然後,不知從何方傳來的歌聲此起彼伏,慢慢壓掉了他的聲音。

毫無緣由的,她腦海裏蹦出句話。

百妖夜啼,逝者往歸。

反複回響着,又與少年喊她的嗓音纏在一處,将她往下扯。昭瓷知道自己不該睡的,可她實在忍不住,阖了眼,歸于黑暗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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