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全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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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姐，剛吃完飯你又去樓上！”孟寧寧一如既往的像個老媽子，對她姐管來管去沒大沒小。比老媽還唠叨。

她對老媽的話可是半點不含糊，就因為前幾天老媽在吃飯的時候提了一嘴：“少待在樓上，對眼睛不好。”她就記住了并且盯着孟安安在樓上的時間。可以說比孟安安本人還擔心那對招子。

如孟安安所料，她的下一句話就是：“姐，你的眼睛不想要了嗎？”

她深知自家妹妹的性子，如果再執意要往樓上去保不齊又聽一遍關于深度近視的危害。

她停下習慣性邁上臺階的腳，轉頭看向孟寧寧——相較之下，孟寧寧就是一個擁有健康生活的“乖孩子”，因為她又抱上籃球準備去那老年廣場了。

“你占得到場子？”

她妹是個窩裏橫，也就在家大大咧咧，出門見到陌生人只會躲到大人或她的身後露出半個腦袋。

“再試試!沒準今天沒人呢？”她語氣是铿锵有力，竟帶了點視死如歸的意味。好像這次再占不到就一改外人覺得內向文靜的形象要把籃球場給炸了。

“額……你這……”大可不必吧？

孟安安才回家不久，對那老年廣場只有一面的印象——那是個新開辟建好的小廣場，地勢平坦，設施先進。這個這個地方的官員為了民心，同時兼顧了中老年和青少年。籃球場用圍欄圍了起來不會打到過路人，外面一個鑲在柱子裏的小電視可以用手機調到各種舞步的視頻。寬敞的場地足夠大媽等人玩個夠。

哦，還有不少健身設施，不遠處還開辟了個滑冰場。

以這一印象來說，那小廣場建的不錯，到了晚上十點人還不少。

這可苦了孟寧寧這個小身板，她也想玩卻根本搶不過也打不過那些在球場奔來跑去的熱血男兒。

沒等她繼續往下想，孟寧寧打斷了她，說：“姐，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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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你高中生耶，往那一站就會有人讓道的。再說了，有人陪也不會很尴尬，你想啊……”孟寧寧二話不說就圍繞着把自家姐姐套路去一起占場子這一目的展開了場演講。但孟安安聽了幾個字又開始神游天際。

那裏離龔熙家挺近的，要是龔熙正巧出來散步消食了呢？好久沒見了，上回她好像又說錯話了，那個等她一起玩游戲的話不是那樣說的吧，不知道有沒有讓她不開心……

“姐，姐！”孟寧寧看孟安安雙眼無神的樣子，停住了她那小作文，“你在想什麽？”不會不願意吧？她剛才費盡心思說得口幹舌燥的。

孟寧寧小心地觀察了下她姐的面部表情，手中籃球又抱緊了些。

孟安安回神，平靜地看着緊張兮兮的孟寧寧：“你姐我是終極大boss人見人怕嗎？”

她本意是“你把我當什麽了？”可能是語氣太冷漠，孟寧寧竟理解為“不去”了。她松開籃球就锢住她腰。

“哎，你幹什麽，這樣好癢！”她笑着掙紮看見孟寧寧臉仰着一副拖也要拖你過去的樣子。

“你掙不開我。”她眼裏一片幸災樂禍。

“開什麽玩笑，我是你姐。掙不開你，還……”孟安嘗試了一下，聞絲未動，她一臉嘲諷的表情頓住了，腦袋瞬間飄過一大串感嘆號——“我去，我妹是趁我不在家吃了什麽高級藥物變成金剛芭比了！”

孟寧寧深知她姐柔弱不堪，露出狡黠的笑。然後手下一用力，抱着孟安安到了門口。

"你球沒拿。"

"反正占不到位置，不要了。姐，陪我去那逛逛嘛。"最後一句話她竟然說得軟軟糯糯。

"軟軟糯糯""軟軟糯糯"這個詞無限循環着。孟安安覺得抱着她不放的一定是個妖怪，不是她妹!

"你松手!我又沒說我不去。"

"不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等會會在我松開一瞬間跑到樓上關門鎖門。到最後怎麽也打不開。"

"……nb"她沒話說，因為這正是這幾天所發生的。

"不跑，跑了我是狗。"孟安安說。

"你就是狗，上回你說只看一個小時電子書結果看了兩個小時的時候就已經是了。你怎麽可能今天答應這麽快？"

"……我去找龔熙。"

"咦……"孟安安随即感覺腰間一松，腳回到地面。

"你什麽表情？"她感覺她妹一臉嫌棄。

"我說呢，怪不得，原來是去找你的老相好。"

"你瞎說什麽呢!"孟安安往裏瞥了眼，老媽還在廚房收拾東西。距離還很遠，還好沒聽到。

"誰跟你說是老相好了!"孟安安反問，有些指責的意味。

"怎麽了？我到現在都記得那白百合。"這小屁孩一天天不知道在想什麽，她眼見着孟寧寧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龌蹉表情頓時無語起來，"你是不是……"她剛想撸起袖子揍她又聽她說："不對啊，姐，我又沒說是那個意思……"

"還去不去了!"孟安安趕緊打斷。

"去，去去去去去!"孟寧寧生怕她反悔似的答得飛快，拉這她手就往門外走，"媽!我們出去了!"

"哦，注意安全!"

二

她其實一直都不知道自己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麽，初中的時候她還沒有這種感覺。

她和龔熙初中是最親密的好朋友，是一顆糖兩個人吃毫不避諱的好哥們，說姐妹太矯情太容易束縛了，這種時候就是那種像男孩子一樣熱血的交友情節。主打一個桀骜不馴，狂放不羁。

但這一切都是她主觀臆想出來的，龔熙是個喜歡二次元性格內向的女孩，可以說有些宅。

這是她見到她的第一印象，只是相處下來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和她聊那麽多。

她總喜歡和她聊自己以前看過的動漫，也不在意她是否跟得上她的節奏，想不想得出她描述出的畫面。

“嗯？她不是文靜內向不怎麽喜歡說話嗎？”這是第一次回家後孟安安腦袋裏蹦出的第一句話。幾乎是電花火石般突然意識到。

相處下來的種種直接打破了第一印象，而她好像是唯一一個見到她這麽侃侃而談的人。

或者說是不知道為什麽，龔熙在她面前總有說不完的話。

“我看過一個動漫，叫……”

“真的？哇，這個主角好可憐，那他豈不是連最後一個家人都沒了……”

她只用對自己跟得上的部分提出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了。這種相處方式一直到初中畢業。

她第一次感覺自己的感情不一樣是在畢業的一次游玩。那天母親大人不知道為什麽主動提出出去，還讓她帶上龔熙。

那時正值盛夏，七八月的烈陽烘烤着連成一大片的樟樹。大街小巷各種店鋪都隐在樟樹和蟬鳴聲裏。

街上行人很少，一路下來只有她和她手裏各拿着杯奶茶在斑駁樹影間像平時下課一樣邊散步邊聊天。

轉折總發生在一瞬間——“去馬路那邊嗎？我想找個位置坐。”孟安安轉移了話題。

“嗯，走吧。”

她們一前一後準備過馬路是沒什麽奇怪，只是孟安安才走了兩步，龔熙忽然拉住了她的袖角，莫名其妙地像個剛上學的小朋友一樣跟着她。

明明是個很平常的動作，平時再過火的也不小心做過了，不知道是蟬聲忽然變大擾亂她的呼吸節奏，還是她喝的太快讓手中冰奶茶停留口中的味道延到了心髒，還是今天的龔熙抓她袖角的樣子太奇怪了，像摟着她一樣。孟安安心跳停了一瞬又竄得飛快。

腦袋嘭地像炸了一樣不受控制地想起曾經她們聊過的各種充滿愛意的小說劇情。走馬觀花地過了一大圈，她大腦最後死了機，幾乎無意識過了馬路。

孟安安偷偷瞥了眼龔熙:對方抓她袖角的手還沒松開，只是往馬路看了眼。

察覺孟安安在看她，龔熙低頭與她對視，沒有講話。

幹嘛沉默啊!孟安安內心尖叫起來。她眨眨眼飛快喝了口奶茶讓自己平複。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表現很奇怪讓龔熙看出什麽。

“我這杯紅豆太多了。”

“是嗎？我這裏面只有珍珠。”孟安安心裏還在想剛才那種感覺是為什麽，沒有注意到龔熙一路下來說了三四遍那奶茶料多了。

她想，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男友力嗎？我k剛像帶着不敢過馬路的小朋友一樣。

當時是腦子壞了，竟還生出點大哥的氣勢，那次游玩到最後她都把她當做要罩着的小弟了。

現在想想，明明是龔熙在罩着我，她應該是怕自己這個心大的性子像上學的時候差點被車撞吧。

她說不清龔熙的意思，人家可能是盡同學之誼保護下她這種腦子缺根弦有病的玩意，可她竟然那麽惡心還心動了。

應該是心動的感覺吧，回到家她還覺得袖角有龔熙抓着的感覺。她又想起那個百合花，那個百合花還是龔熙和她科普兩個女孩相愛叫什麽的時候提到的。她那時什麽都不知道，愣了好一會，回了句:“那應該很漂亮。”

“桉桉，你知道百合嗎？”

“那應該很漂亮。”

“……”龔熙看了她一眼，“不是說花。”

“那是什麽？”

“……一男一女叫言情，兩個男孩叫耽美，兩個女孩就是叫百合。”

“啊？”

她懵得很，說實話，她連百合花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從哪談這花的另一層含義呢？但第二天，她收到朵漂亮的花——“給你，這是百合。”龔熙變魔術似的弄出朵花。那時，第二節課都下課了。

但那朵百合她沒保存好，她不記得自己把它放哪了。

她只記得那花花瓣很白，很大一朵。也不知道是怎麽放的，放學的時候弄得滿衣服都是花粉。

她心動不是沒有依據，有些時候心裏有了一種想法，做什麽都能扯到那上面去。

在想下去，有要覺得自己龌龊了。

三

誰也不知道孟安安心裏裝了這麽多小九九，她有喜歡的人，還是個女孩。

這次去會不會見到她呢？

上回結束見面前的話有沒有讓她不開心？

孟安安走在小巷裏，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發黃的路燈延了整條小巷，伴着盛夏的蟲鳴讓行走在這的人生出絲清冷孤獨的感覺。

這裏離城鎮遠，還保留不少老房子，像那種江南水鄉的布局讓這裏小巷橫七豎八曲曲折折通往不同地方。孟寧寧心情不錯，走路都哼着歌。

到那老年廣場不出所料是見到大媽在跳廣場舞。孟安安想起妹妹調侃的話——“姐，你真不去那裏看看嗎？那裏有好多小姐姐。”

“小姐姐？”

“對啊，每天都有小姐姐在那跳舞，活力四射，連七旬老大爺都要忍不住了。”

這裏的燈光全部集中在廣場舞這塊，倒顯得其他地方陰森森的。她沒由來這麽想。

“哇，今天籃球場沒人！”孟寧寧一眼就看到球場，也懶得調侃她了。

孟安安順着她說的地方擡眼，還真沒有。

但她注意力一下就被別的吸引了——那個短頭發坐在那的是龔熙？是嗎？是吧！她愣住了，想看清楚些。

要過去嗎？要是認錯了可就尴尬了。她好像還沒做好與她見面的準備。

“啧。”她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有近視起來，那邊沒燈，她怎麽也看不清。

“怎麽了？”

“寧寧，幫你姐去看下那邊的人是不是龔熙呗？”

“哦。”

她也沒想她妹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看到孟寧寧繞過大媽們的廣場舞區域往那邊走去她手都不禁握在了一起。

不得不說孟寧寧裝得太自然了。明明是帶着目的性地去“偵查”，倒像個散步散到那随便一瞥的感覺。

孟寧寧不緊不慢的走來，老遠就搖着頭。

“啊？”孟安安心裏感嘆了下，有種說不上來的落寞。她好像很想在路上見到她，又怕見到她。

孟寧寧看了眼失魂落魄到肉眼可見的姐姐，眼皮跳了跳。為了離這種活像守寡的小寡婦遠點，她四處看了下一改平日在外面內向的性格莫名高興地說:“姐!你看，那我同學，我去那邊和她玩了，一個小時後再來找你。”

連孟寧寧都有人陪，孟安安更抑郁了，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靠在自己放在圍欄上的手臂上。

她露出雙眼睛，一邊觀察人們各種行為，一邊想着各種奇怪劇情。

要是……要是這是個恐怖小說呢？

那邊一點燈都照不到，隐了一半在樹從裏的滑冰場就是一個很好的殺人地點，可以想一下，要是這裏所有人都一瞬間消失讓這電視無聲地播放，讓這積木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呢？好适合當個驚悚劇情……

這燈要是一明一滅有一個人長久伫立再緩慢轉個頭來對人笑會怎麽樣？

她總是這樣天行空，好像樣就不有時間去想一些令人煩惱的事了。

要是……要是龔熙忽然出現……就好了。

但有些思緒總微不可察從各種縫裏鑽出來，先前的各種想法很快被掃到一邊。某個人又冒了出來。

這裏離襲熙家不遠，走個十幾步就到了。可她不敢去敲門。

她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差生，明有好好學習卻總學不好，她總是控制不住的發呆開小差，離龔熙差了十萬八千裏。

家長總有些覺得和差學生玩在一起會影響學習，上上回她鼓起勇氣去送龔熙放在她這的東西都被她哥用各種理由勸退了。到最後連面都沒見到。

那些是龔熙在初中寫的各種中二小說，還說日後發達了要憑這個相見。

她也是腦子一熱，不知道為什麽在那時就這麽想與她憑這個相見，還猶猶豫豫地給了她哥。也不知道那東西現在在哪了。

她問過龔熙關于那些東西在上次見面的時候，可龔熙表示根本沒有收到那個包裹。

現在想來，應該是被扔了吧。

也對，她是個連好大學都要考不上的人，誰會讓她和龔熙走這麽近啊。

她現在有些想念那東西了，我把憑證都給弄丢了，我們日後怎麽相見啊。孟安安想着更郁悶了，整個人像被一大團烏雲籠着，都要藏進黑夜裏去了。

有些時候，一個點就能扯出一大堆。就像現在，明明她不想想的，明明她打算遺忘的，明明她千方百計不讓自己去回憶的，可還是因為一個念頭牽出這麽多對于她來說不開心的事。

這邊的老人家們也不知道為什麽緊跟潮流，她們好像什麽都會跳。屏幕內一首火爆熱血的廣場舞剛完，又來了首芭蕾舞曲。這種風格的轉變誰來都會大吃一驚。

空曠的盛夏一下被這歌曲拉出絲寒冬的感覺。小提琴的旋律簡直是往人心上割，弄得喘不上氣。

我好像沒人愛。

她忽然冒出這麽句話來。反應過來時睜大了眼睛。

反正這裏也沒人聽見。

她剛為自己說了句這麽喪的話怕別人聽見警惕起來，又想自己沒有觀衆垂下眼簾。

這個晚上她真的沒有人陪到回家前，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孟寧寧不知道幹什麽去了滿臉開心。她沒有興志，又怕孟寧寧看出自己的心事板起臉來：“你就把你姐丢在這裏！我快無直聊死了！”

她也不等孟寧寧說什麽，繼續道：“回家回家，我還有作業沒寫呢!”

心裏還是空落落的吧，但她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空落落。

直到重新上學，孟安安不止一次陪妹妹去了那老年廣場，也不止一次，她孤零零到最後。

我這麽龌能的心思，會被一眼通穿的吧，見到了又能怎樣呢？加劇誤會？

我真的的喜歡她嗎？

繞來繞去竟回到了最起點，孟安安嘆了口氣。

所以說，有些感情來得濃烈又傷人心，陰郁地堆在心頭像是等着處理，但周遭總是人山人海，加之自己百思不得其解，讓她的處理總是一推再推，所有情緒被迫融在一起。

她一直都不清楚這種感情是什麽原因，是什麽範疇，什麽引起的，一直郁郁不解讓它徘徊在心頭。

“我們只是朋友。”她想了很久得出結論，可她自己都從堅定的語氣中聽出了懷疑。

如果這是一本小說，那她的人設肯定很糟糕吧。

她亂糟糟地想，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就像被困在方丈地內的蠶，不停胡思亂想，作繭自縛。僅管四周熱鬧非凡，人潮湧動，可心裏那片黑夜點麽也驅趕不去。

大家說她文靜內向善良又溫柔，卻不知這只是簡單地複刻了龔熙的性子。黑暗中的踽踽茕茕讓她早就遺忘了自己。

她總覺得自己如同一粒塵埃，在不停仰望太陽。或許連龔熙都沒有想到，她停留的那一小會，勾走了另一人的半生。

龔熙，我想和你藕斷絲連，但這個詞是屬于情侶的暧昧蜷縮。我和你複雜的感情根本不知道分屬哪一板塊，更別提心意了。

龔熙，我好想從此一睡不醒，做個能理解全部的美夢。

或者讓個人現在就出現在我面前吧！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什麽。

我莫名渴望一個吻，要至死方休。

四

“你連續在這站幾天了，幹嘛？喂蚊子嗎？”龔行書打開陽臺門又被自家妹妹吓一跳，“也不知道開個燈。”

他說着就伸手要打開陽臺露燈，卻被龔熙制止了。“怎麽？那廣場人都走盡了，有什麽好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