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當年

當年

三十三年前，是申公豹與姜子牙徹底決裂的半年後了。

姜子牙的紅線被月老撥正了，所以他心裏沒了申公豹，只有馬招娣，大概是為了徹底斷了申公豹與他的心思，所以後來他便于馬招娣定了親，兩人準備前往馬家正式拜堂的。

但是……那時候，姜子牙并不知道馬招娣已經被邪修掌控，而申公豹卻已經猜到了馬招娣的異常，但他卻救不了馬招娣，反而還惹怒了掌控馬招娣的邪修，一心想要捉了申公豹回去，拿他煉丹制成藥引。

三十多年過去，申公豹依舊還記得那日。

在麒麟崖上，他一個人躲在洞裏疼了兩天才将腹中的小豹子崽崽給生了下來。

因為小豹子崽崽有着一半人類的血脈，所以這小豹子出生的時候比正常人類的嬰兒還小一半，軟軟嫩嫩的生怕一個用力就能弄碎了他似的。

那會子，申公豹極盡小心地照顧着自己的幼崽，他甚至在想，哪怕姜子牙不要他了也沒關系，他還有自己的崽子，還有牽挂，他不是像以前那樣的孤身一個人了，但是這一切全都在三日後化為了烏有。

那日的天，陰沉沉的，天空飄着毛毛細雨，申公豹雖然不是人類，也沒有人類們說的那樣需要忌諱什麽月子的事，可他到底是經歷了一次生死關，熬了兩天才熬出來的，眼下才過去兩日，他的身體正是虛弱，身上僅存的法力也只夠讓他維持着這段時日他與小崽子在洞中的生活而已。

然而就是這天，馬招娣卻帶着那個邪修來了。

申公豹不知道馬招娣來了這裏的事姜子牙知不知道，他感到危險抱着小崽子從山洞後面出去的時候，那個邪修就帶着弟子攔截在山洞後面，堵住了申公豹的去路。

申公豹堪堪停下，抱着懷裏的崽子，指尖下意識地緊了。

“沒想到居然還有個幼崽。”邪修定眼一看申公豹懷裏的崽子，瞬間笑意更濃：“若是用這幼崽作為陣眼，以它才剛出世的純真之氣，定能助我退去凡身，修得仙體。”

申公豹聽着，渾身發涼，可是眼下他卻不敢與這邪修硬碰，只抱緊了懷裏的幼崽渾身都緊緊繃着。

邪修冷冷一笑，浮塵一甩就突然朝着申公豹攻擊過去。申公豹維持着人形，抱着幼崽，動作比不上平日的速度。那邪修的法力打來，險些砸在申公豹的身上。邪修似是看出什麽，接二連三的攻擊就朝着申公豹砸了過去，全然不給申公豹反擊的機會。

而申公豹，他也沒有機會反擊。

他身體損得厲害，法力大減，他現在能維持着人形就算不錯了，要他跟這邪修正面應戰，他現在完全沒有這個能力。

才剛出生的小豹子就在申公豹的懷裏，小家夥睡得香甜，一點也不知道此刻的危險，他軟乎乎的小腦袋頂上長着一抹白色的毛，晃眼一看瞧不出什麽，可仔細一看，卻會覺得那一小搓白毛有些像是閃電的樣子。

申公豹也有這樣一個印記似的白毛，就在他的頭頂，所以他的額心也印着一個銀色有些形如閃電的印記。

然而眼下……

申公豹下意識地抱緊懷裏的崽子躲避邪修的攻擊，可他到底還是不敵，被那邪修一個法力打來，整個人就被掀翻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

他疼得渾身像是要碎開一樣，連抱着小崽子的手臂都松了幾分。

而那小崽子，在經歷了這麽大的動蕩之後，終于哇地一聲突然哭了。

是嬰兒的哭聲，嫩嫩的，用盡所有力氣的嚎哭，希望有人能哄一哄它。

申公豹被小崽子的哭聲哭得心裏發疼，他想去哄哄這小崽子，然而還不及出手，那邪修突然浮塵一甩，淩空運法，突然将小崽子從申公豹懷裏搶了出去。

申公豹整個人都驚呆了，他一擡頭，就見小崽子已經被那邪修抓在了手裏。

“你還給我……！”

“居然還有一半人類的血統。”邪修啧啧着：“如此混雜的血脈，倒是可惜了。”

他猛地将手高高舉起，準備扔掉小崽子……

“不要！”申公豹急了，用盡力氣地站起身來，臉上全無半點血色：“不要傷他，他……還只是個孩子……”

“嗯？”邪修挑眉：“你這是……在要求我……”

“我在求你……”申公豹突然膝蓋一彎，直接跪了下去：“求你放了他，他血脈不純，他做不了陣眼。”

“說得到也是。”

申公豹眼神一緊，他以為邪修聽進去了，會放過小崽子了。

但是。

嘭！

邪修揚手一甩，将小崽子扔了出去，他一甩浮塵，那剛才還在哇哇大哭的小崽子頃刻就化成了血雨。

申公豹瞳孔猛地一縮，他腦子嗡嗡叫着，整個人完全呆住。

血雨撒了一地，斑斑紅痕像是紅梅一般醒目至極。

申公豹看着，卻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不是說這小的給我，大的你帶走嗎？”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申公豹的身後傳來。

申公豹卻似沒有聽見，只呆呆低盯着地上的血跡。

那女人穿着長裙，挽着發披着披風緩緩地從申公豹的身邊走過，她踏出的腳，一腳踩在地上的那些血跡上面。

申公豹這才猛然回神。

“馬招娣！！！”

他突然起身朝着女人飛撲過去，顯露出了原形的豹子頭獠牙銳利兇狠至極。

馬招娣被他撲倒地上，一陣的撕咬幾乎要扯下層皮來，掙紮間，馬招娣的靈魂晃動，像是被人撕成兩半，一半大哭着滿是歉意，一半慘叫着又兇狠異常。她突然一腳給申公豹肚子踹去，踹得申公豹肚子裏的血液翻湧，從嘴邊溢了出來。

邪修一看馬招娣居然因為申公豹的暴走而有些要恢複清明的架勢，他指尖掐訣，一個法印給申公豹打去，瞬間掀得申公豹的身影朝着崖邊滾去。

要掉落之時，申公豹一個反手，最後的法力擊出，直接殺穿了馬招娣的心髒，同時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影，摔倒在斷崖邊上，幸好他一個反手抓住了崖邊的石塊，卻整個人瞬間就懸吊在半空。

“該死的豹子精！你居然殺了馬招娣！！！”邪修大怒：“我原本還要用她來奪姜子牙的運道，你居然敢殺了她！”

邪修大怒，飛身掠向申公豹的方向，就忽地一腳碾壓在申公豹的手上。

申公豹疼得渾身經脈凸起，卻依舊沒有松手。

他死死盯着邪修的臉，想要記下這個邪修的模樣，若有機會他定要回來報仇的。

但邪修似乎并不想給申公豹這個機會，他兩手結印，打算趁着申公豹最虛弱的時候抽取他的神魂煉制成自己的第二個傀儡。

申公豹也感覺到了，卻完全抵抗不了，在神魂差點被抽取出來的時候，他狠狠一咬自己的舌尖。

邪修受到反噬，一口血險些吐了出來，同時申公豹也撐不住了，他指尖脫力，整個人就驟然朝下跌落。

風從他耳邊呼呼刮過的時候，他雙眼微瞌，卻像是聽到了小崽子害怕的聲音。

最後，變回原形的他徹底砸入了深谷底下。

……

溪水邊上，水聲潺潺。

申公豹的聲音也是清清淡淡，述說着他當初經歷的事。

敖丙與哪吒一直立在一邊并不敢打擾他們，可當聽到申公豹說起的事來，敖丙也只覺得自己心口都跟着難受。

他……能懂申公豹。

哪吒垂眸，看看敖丙，忽地擡手攬住敖丙的肩膀，疼惜與安撫之意不言而喻。

姜子牙聽着，卻是忍得辛苦。

他突然想伸手将申公豹抱着，但那指尖一直僵硬着怎麽樣都伸不出去。啞了許久，姜子牙的喉結才滾動了一下。

“那你後來……”

“後來是阿九感應的我有危險，才趕來救了我。”申公豹聲音輕輕的，若不是有些顫意只怕姜子牙也要以為過去多年他已經坦然了，可實際上再提起來，依舊叫他疼得難受。

不過好在，他懷裏此刻有只小豹子崽崽可以勉強安撫着他。

“麒麟崖下，毒瘴彌漫，我中毒太深，被阿九帶回了千機山，養了三年才恢複幾分，只是這一身的毒都解不了，只有每年回去服下阿九給我準備的解藥才能壓制毒性，否則的話……我早就入魔了。”

姜子牙嚅動了唇，似還有些話想要再問，卻又似已經知道了。

半響，他突然又問一句：“你現在……還恨姜子牙嗎？”

“怎麽不恨？”申公豹冷笑：“但若相比，我最恨的還是太乙他才是毀我一生真正的元兇。”

可太乙真正毀掉的，又何止是申公豹一個人？姜子牙靜默片刻，忽地又問：“倘若……倘若當初的那個孩子，還活着的并且回到你身邊的話，你……能原諒嗎？”

“那你能原諒影蓮君嗎？”

姜子牙的喉嚨突然就被人掐住了似的，他說不出話來。

申公豹又再次開口：“我們妖精不動情的時候，修煉起來純粹又快，雖然很難成仙，可也不至于遭到天劫天罰，但現在呢？我這一身的毒解不了，我的小崽子即便是還活着，只怕也接受不了我這樣滿手血腥的人，我原諒他們，那……誰能原諒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