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時光過了許久，等到了林簡真的都要睡過去的時候，陸常年動了動麻木的手，彈了彈，把林簡給弄清醒了。

“到了。”他道。

林簡迷糊地睜開眼，看了看窗外，是學校的大門。

“嗷。”

于是拎了帆布包下車，沒有霓虹的燈光，只有路燈下一圓明黃。

她不敢看遠處，因為遠處是黑暗。

一旁是陸常年，男生寝室和女生寝室是相近的，所以他們是順路的。

路上的人很少，三三兩兩，相隔甚遠。

“黑暗，大火。”陸常年停下腳步，低頭定定地看着她。“林簡，你還怕什麽。”

林簡一愣，她想，她還怕陸嚴威，怕有關于那個夜晚的一切。

她苦笑着，“人都怕這個，我還怕蛇，怕鬼，怕血。”

“林簡，你一直在逃避。”

“我沒有。”林簡低下頭看着影子一點點被拉長，光永遠都是殘缺的，人心永遠都無法完整，可是為什麽這遙遙人間裏，她的心被腐蝕得那麽厲害。

陸常年說:“那你為何不肯看着我。”

“我，我為什麽要時時看着你，我有自己的路要走，陸常年，我怕疼，我怕我又摔了。”林簡擡頭，挽了額前的發絲，眼依舊是口井，她望着眼前那個想幫她的男人，“如果我看着你，你會扶着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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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常年一愣，發不出聲音，張不了口。

林簡笑了笑，“你不會，你也無法時時刻刻都扶着我。”

“林簡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你只有兩種選擇，治療和時間，但林簡，時間很漫長，也很難熬。”

“我也沒有在跟你開玩笑啊陸常年，我問你，你該怎麽幫我。”林簡面色無波瀾，卻緊捏了手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她怕她一激動就把那個夜晚給道了出來。

陸常年靠近一步，“首先，你能否跟我談談心。”

“否。”林簡說，“我累了，我得回去睡覺了。”随後林簡轉身。

卻被人拽住。

不依不饒了麽，陸常年。

林簡就像是那種把事埋在深處，不肯敞開心扉的頑固病人。

林簡瞥了眼手腕，“你真的想知道陸常年。”

“不是我想知道，而是我想幫你。”

夏天偷偷靠近秋天，而他想幫她走過寒冬臘月，遇見人間的四月天。

陸常年想，小孩子就得開開心心的，林簡就得簡簡單單的，什麽病痛折磨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

“林簡，你該擁抱未來。”

未來她又矛盾了，她真的有未來嗎

“我和你說過，我小的時候遇到過一個壞人。”林簡凝閉了眼，聲音有些顫抖，“準确的來說，他是個精神病人，那個晚上，我的生日，他殺光了我的家人，一把火，燒了我的家。”

我如蜉蝣般，朝生暮死，我于那天清晨滿懷期待，我于那天夜晚歸于黑暗。

我的美夢就是這麽碎的，破鏡黏上了也只能是噩夢。

林簡睜開了眼，九月的風漸漸涼了，身體竟跟着牙齒一起哆嗦。眼眶漸紅，她微仰了頭，不肯落下淚來，那是她最後的倔強。

夜是如此寧靜，她入了他的懷。

陸常年牽過她的手，拉她進了港灣，他輕撫着她的背，是在憐憫一只小獸，還是在照顧一個掉了糖的小孩。

一切都措手不及，林簡能感受到的是冷意過後的暖和，撫慰着她顫抖的身軀。

陸常年的溫柔，怎麽會如此溫柔。

陸常年說:“想哭便哭吧，發洩也是一種方式，而我所給予的便是安慰。”他低了聲，還帶着沙啞。

他的溫柔讓她棄甲曳兵，她的倔強呢

林簡想，是他讓她哭的，那她就哭吧。于是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全都蹭他身上。

陸常年望着身後的夜，神色不清。

林簡回去的時候，是卡在了宿舍阿姨關門的那一刻，和陸常年廢了那麽多口舌還能趕上也算是萬幸。

林簡打開寝室門，蔣裕和喬喬已經睡了，于是她輕手輕腳地進去，只借着手機燈光熬過黑夜的折磨。

她匆匆洗完澡上了床，從包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閉口貼，原先在和舅舅舅媽住在一起的時候晚上也會做噩夢亂喊亂叫，但因着俞家隔音不錯，房間也離得遠，所以連着俞楠也不知道她有這種毛病。

但這次就不一樣了，她怕半夜吵着她們。

林簡閉了眼，勞累了一天很快便入了眠，淩晨兩點半，夢醒。

林簡摸了摸唇，還貼着。她小心撐起身子，探出腦袋查看了對面兩張床鋪。

還好，沒有吵到別人，她還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有病的。

她讨厭被厭惡被嫌棄的感覺。

她望了望窗外的月，随後又進入睡眠。

是一日之晨，陸常年倒了杯咖啡坐在椅上微抿一口，他望着電腦頁面，放下杯子，他擡了擡眼鏡，陽光在金色的框上打了轉，指尖敲擊在鍵盤上。

秦壽一邊刷着牙一邊刷着手機，等他刷到一篇帖子後，他吞了口牙膏沫，舉着手機沖出廁所，并連續大喊了幾聲卧槽。

陳豪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繼續打着他的游戲。

蔣文潮從床上爬起不耐煩道，“你幹嘛呢禽獸，地震了還是廁所炸了。”

秦壽抓了抓腦袋，“額，沒。”

“沒你還打擾大爺我睡覺。”說完蔣文潮便又躺了下去。

“诶，不是，聽我說完啊。這可是重大事件，咱常年談戀愛了，陸常年談戀愛了，有文有圖有視頻。”

“啥”蔣文潮一個挺腰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陳豪轉了頭，手下英雄被一個反殺，失血過多。

陸常年停了手指，疑惑地看着秦壽。

是這樣的，這是校園吧的帖子，是一個比他們小一屆的學妹發的。

文案是“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讓我剛失戀就看見樓下情侶摟摟抱抱。”下面附了個視頻，評論區又送上兩張照片。

蔣文潮和秦壽和陳豪津津有味地看完了視頻并翻了翻評論。

陸常年瞥了一眼便也知道了個大概。

“啧，陸常年啊陸常年，你果然深藏不露，看這視頻還是你主動拉人女孩子手呢。啧，瞅瞅，你還主動去抱人家呢。唉，不過，這女孩子怎麽長得有點像林簡那妹子呢。”說完蔣文潮又睜大了眼睛仔細查看。“我去，還真是啊，陸常年啊陸常年，我早覺得你兩不對勁了，你還偏不承認，你瞞我瞞的好苦啊。”

“我沒有。”陸常年道。

陳豪略過陸常年的否認，接上蔣文潮的話，“就是麽，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有女朋友就說麽，這是大喜，藏着掖着像什麽話。”

“不是。”陸常年道。

秦壽附議，“我昨兒個在食堂碰見林簡的時候還惋惜這麽好的妹子喜歡上誰不好，偏偏喜歡陸常年。但沒想到啊，陸常年早被人家給收了，人妹子變嫂子無疑了。”

“為什麽喜歡上我不好。”陸常年疑惑。

“不是你不好，是以為你不喜歡人妹子。唉不過，你喜歡林簡，林簡喜歡你，皆大歡喜。”秦壽滿意地點頭，笑得跟個四五十歲的老父親，他的內心活動是405全寝男同胞有救了，陸常年家香火也有救了。

“我，我不喜歡她。”陸常年喝了口咖啡，放下。

“你不喜歡她你還牽她抱她。”蔣文潮雙臂交叉在胸前，一臉鄙夷，“啧，陸常年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禽獸不如啊你。”

“關我屁事啊。”秦壽道。

陳豪拍了拍他的背，“是那個會飛會走的禽獸，不是你媽讓你長壽的秦壽。”随後又對陸常年道，“不是我說你啊，兄弟，你這樣真不厚道。我呢，平時打游戲不太關心你們的私生活，但路見不平還是得一聲吼的，你這樣做你對得起人姑娘嗎。”

“我們不是那種關系。”陸常年蹙眉，加重了語音。

“你當我們三和底下108個女同胞眼瞎呢。”秦壽翻了翻評論又道，“瞧瞧，這公交車上你還給人妹子當枕頭呢，還有你這手，還摸人妹子的頭。”

陸常年回想起昨天在公交車上，她睡在自己的手上。

他望着自己的手，掌心滾燙。

秦壽說:“那你給我們一個解釋啊，這視頻怎麽回事。”

“我那是在安慰她。”

蔣文潮搖了搖頭，一臉的不相信，“扯吧陸常年，你就只有毒舌的份，你還安慰女生你除了安慰精神病人也就安慰小孩了，再說你安慰人還帶這樣安慰的”

巧了，精神病人和小孩，林簡可兩個都占了。

“我為什麽不能這樣安慰。”

“因為你是陸常年。”異口同聲，整整齊齊。

“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他繼續打着字，電腦界面上寫着“創傷後應激障礙”幾個大字。

林簡這邊也不算平靜，她一起來便看見蔣裕和喬喬一臉八卦的樣子。兩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簡揉了揉眼，是她的錯覺吧，應該不會是她後來又講夢話了吧，這應該不會吧。

“林簡，這上面的人長得好像你啊。”

林簡接過喬喬遞來的手機，眯着眼看了下去，“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讓我剛失戀就看見樓下情侶摟摟抱抱。”林簡一個字一個字讀着。

視頻略有些模糊，看不出她的表情，但還能依稀分辨出是她來。

啧，這什麽技術，都把她給拍醜了。

喬喬指了指評論，示意她繼續看下去。

某貼心校友:樓主抱抱不哭。

某眼尖校友:這不是精神醫學系系草麽。

吃瓜群衆:淦，這是名草有主的節奏啊。

某吃瓜吃到自家的校友:卧槽！！爺青結。

某熱心變态校友1:實不相瞞我剛跟他們一路了。

緊接着是一張公交車上林簡靠着陸常年睡的高清照。

某熱心變态校友2:開學就看到了。

緊接着一張校園漫步圖。

啧，當代年輕人很有做狗仔的潛力啊，不過就是拍照技術不行，她的臉有那麽肥嗎她的眼睛有那麽小嗎她有那麽黑嗎

評論區沒什麽惡意，大多為吃瓜群衆和幾個對陸常年有仰慕之情的女孩子，說了幾句祝福和感慨也便了事了。

“我賭五包辣條，這一定是林簡。”蔣裕比了個五字，随後看向林簡尋求應證。

“嗯，這是我。”林簡點了點頭。

雖然她不是很想承認這上面和陸常年對比起來矮得要命的人是她，但沒辦法，祖國媽媽的好孩子就得誠實友善。

請略過她撒謊不只一次兩次的片段。

主要吧，無聊了那麽長時間她倒想看戲了。她寫了開頭，那麽餘下呢

陸常年啊陸常年，很好奇你會不會後悔昨晚的安慰呢。

“林簡，你男朋友長得可真好看。”喬喬接過手機道。

“切，膚淺。”蔣裕道，“我們不能光看外貌。”

林簡一喜，可算有個明白人了，同志，終于找到你了。

“看看他別的方面啦，林簡你男朋友可真優秀，研究院的陸常年唉，學神啊，我聽學姐說過，世界頂流N大的唉。因為我們學校和N大有項目所以來咱南華交流幾年，是有點年紀輕輕想不開的，我也不是貶低我們學校，或許，或許是陸常年學長愛國呗。”

林簡看着蔣裕一臉崇拜的樣子，忍不住撓了撓頭。

額，貌似陸常年聽起來特別牛逼。她以為他是學霸，沒想到他是學神，而且原來他已經讀研了啊，是比林簡大很多。

“林簡，看在咱是室友的份上，你幫幫忙順幾本你男朋友的筆記本呗，等我賣了個好價錢我分你兩成。”

林簡看着蔣裕一臉期待的樣子又撓了撓頭。

“額，我如果說，他不是我男朋友，你們信嗎”

“不相信。”異口同聲，整整齊齊。

林簡想了想，說:“哎呀，其實他是我哥，拜把子的那種，平時就是玩得太熟了，不怎麽忌諱男女有別。”

林簡對上喬喬和蔣裕質疑的眼神。

“還不相信”

“不太相信。”兩人搖了搖頭。

林簡知道她一系列的舉動必會引起別人的瞎想，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陸常年啊陸常年，再次見到你，你會是什麽樣子。

林簡擡手看了看手表，發現時間已經很遲了。蔣裕和喬喬也意識到了這點，各幹各的去了。林簡趕忙刷牙洗臉再洗了個頭。頭發用吹風機吹了個半幹，臉上抹了點保濕乳，随後急匆匆背了包便出門了。

還沒走多久，手機鈴聲便想起。

是俞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