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初會

章六  初會

聽着這只見過幾面之緣的秦公子說着平日裏摳門又相處了五年之久應該是十分熟悉的掌那陌生的過去，小二心下不禁有些思忖。

這講着也有些疲倦了，玉面小神醫哈哈笑起來。店小二看他面相分明剛是弱冠之年，而那心思卻又無比缜密。

笑罷，他啓口道：“正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人非草木，亦有長進。誰又能想到，當年如此誠懇的江家小子，如今卻也變成了一個掉進了錢袋子的客棧老板！可惜！可嘆！可悲！”

連着幾句“可”字，惹得店家小二天慶心裏也在嘟囔着：這好好一個神醫，結果卻也是個掉進了書袋子的說話異常苦澀之人，不也更加可惜！可嘆！可悲！

兩人心思各異，面上卻又一派祥和。秦愛明關于故事還沒講完，甚至也不足以讓他來拜托店小二。這邊，口幹舌燥，他便叫店小二上了壺茶水，又繼續往下講了。

且說江家小子使出渾身解數，終于拜得百曉生為師。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百曉生也看這江家小子眼熟，只是可惜小子家中長輩皆在，說不得這拜在他門下，上面還有兩位侍奉的家親。明面上，百曉生未曾表露自己的态度，只是在教得江望一些江湖本領後，把他叫道跟前來，說自己跟他得緣分尚淺，如此便又要考量他一番。

說來，拜師一遭，江望便歷經了百曉生一次考驗。成功拜師之後，百曉生便告知了他緣由：所謂尋人，考驗的便是對人的觀察力，倘若觀察力尚淺，則另外有對人際的探查，如此一來，才可踏出成為百曉生的第一步。

世上皆知，百曉生無一不知，無一不曉。但憑借一人之力如何通曉百般之事？又如何憑借一人之力獲取自己想要的消息情報呢？比起江湖人常用的武力來講，百曉生更需要的是對事态的敏銳與對屬下的統率。因此，江望拜入百曉生門下，雖然所學武功秘籍樣樣不少，卻在百曉生繼任一事上進展極為緩慢。

如此，百曉生先是讓江望回家一趟，并且告知了他不久後江湖上将會發生一樁大事，倘若江望無法将其中緣由盡數道來，他們二人之間的師徒情誼便到此為止。

江望聽此，先是謝過百曉生前輩的賞識與這些日子的照顧，然後點頭應下。

“徒兒明白，師傅。徒兒這就啓程。”

“好，好，為師期盼望兒能帶來好消息。”

那時，他滿懷雄心壯志，也确實有那個本事在身上，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讓他追悔莫及。

Advertisement

這吊胃口的說完，說故事的人卻停下了。

“那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秦公子，掌櫃的到底以前發生了什麽事情？”

店小二天慶連忙追問，心裏也嘀咕着這玉面小神醫居然還在關鍵地方賣關子不說了。

秦愛明悠哉游哉地喝着茶，笑而不語。

這惹得天慶心裏更是一急，暗暗還踢了桌角幾腳，心裏更是罵了這斷在關鍵地方的秦公子幾句。只是再三追問，他依舊不語。

好半天，他腦殼冒汗地想，如何撬開這神醫的金嘴巴，叫他将後文說出。

忽然間，客棧門開了。

“喀拉”，天慶循聲看去，那逆着光的身影那叫一個熟悉。他再揉眼睛一看，那不正是不久前出門辦事的掌櫃的嗎？于是心裏一緊，手腳也開始變得慌亂了。

掌櫃的江老板也注意到了客棧裏的二人，多少也有些明白，便一邊走來，一邊說來。

“小二？做工期間偷懶喝茶嗑瓜子聽書，這兩天的工錢沒了。”

江老板“鐵面無私”地開口，這邊天慶一聽，頓時腦子更是暈眩。

“掌櫃的，你聽我解釋啊！”

“證據确鑿，還有中午了還不趕快去拖地準備午飯，後天的工錢也不要了嗎？”

“好，好嘞……”

天慶甩了帕子在肩，只覺得內心足夠悲傷逆流成河。

趕走了天慶，江不惑的視線便移到了客棧的不速之客身上。

這玉面小神醫竟然不急不緩地喝着免費的茶水，注意到江老板的視線後又開口說了一段。

那日，江望從百曉生所住的客棧離開，不遠處便是碼頭。少年郎一邊正尋思着自己要不要找艘船先回家看望幾月不見的父母，一邊靠在了這靜寂的巷子牆上。

忽然，迎面走來一位戴着蓑帽的穿着藍麻布交領短打的人。江望本覺得那人氣質十分特殊，打扮也十分江湖氣息，又隐隐有些眼熟，只是經過百曉生那一番經歷後，他便察覺到這人恐怕是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無名客。心下有些忌憚，便盡力隐藏自己。只是那人從面前而過之時，他卻看見了那雙眼。

多是無情的一雙眼啊，卻是那麽美麗，幽幽得像是山澗的清泉，脈脈得像是夕陽下海面上的倒影。多是故事的一雙眼啊，江望才想起來自己曾在幾個月前見過他，那是下着雨的白天，雨水落在了大地上，那雙眼也落在了他的心底。

于是，江望忽然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大腦幾乎無法思考地脫口而出：“可否請問姑娘的芳名？”

說完，江望便恨不得咬舌自盡，這分明是個男人，他卻說了“姑娘”。

那人随意地瞥了他一眼，說道：“看在百曉生的面上，下不為例。”

便是一揮袖子，使了巧力推開了他的手。

他繼續往前走，少年郎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來。

“……不知道秦某這個故事，江……江老板可算滿意？”

這秦愛明也不是個善茬，他本是調查自己友人的秘聞卻無意間知道了這件事從而惹禍上身，卻硬是明面上擺出一副全在自己掌控的表情來。

只可惜他面前的是百曉生，說是退休的百曉生，但他可從未在江湖上失去他的名字。

江不惑輕輕一笑，揮袖坐下。

“秦公子既然已經受制于人，又何必擺出這副摸樣。江某雖已退隐江湖多年，卻也并非山野村夫，耳目閉塞。”

“哈哈，秦某的确受制于人。江老板心知肚明，秦某也不便隐瞞了。”

所謂的故事，也只是引出身後感興趣之人，秦愛明的目的達到了，也就看江不惑這人到底是真摳門還是真無所不知了。

聽此，江不惑嘴角彎下來，顯然興致不佳。要他說，這賠本的買賣，誰愛做誰做，他鐵定是不會幹的。只是，江不惑是江不惑，江不惑也是江望，曾經的過去縱使已經變成了故事，也依舊是他人生當中的一部分。

縱使千山萬水，他仍然逃不開，躲避不了。

這只是一個開始。

就像，他與他的初見，也只是名為江不惑的第七任百曉生的江湖之路的始端。

“也罷，秦公子便住下吧。”

江不惑假笑着，對面的玉面小神醫卻分外高興。

“多謝江老板成全，江老板日後定是個做大買賣的人呀！”

看來這掉進書袋子的人，也還會奉承幾句。

江不惑甩甩手，不再多語，又轉到了他日常休憩的櫃臺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