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所謂逃走

江南是個什麽地方，諸多文人墨客不禁在此駐足，感嘆這裏的美景，有着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還有着千裏莺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就連江小池這種不怎麽愛學習的人，都對這些詩歌耳熟能詳，因此江南充滿了向往。

行了又兩天的路程，總算是見到了江南水鄉，真真好有意思。江小池帶着兩個小丫鬟，東瞅瞅西看看，在想要坐烏篷船的時候還和水鴨子吵了一架。

“唧唧唧唧，呱呱呱呱！”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周圍的路人都忍不住捂嘴偷笑，江小池倒也不在乎這些，她非常自豪地認為，這架，是自己吵贏了。

水榭廊臺，木欄雕花，和黑水寨完全不同的精細，讓江小池內心蠢蠢欲動，可是，只能蠢蠢欲動。

“你們說，人要是活着，卻只能在屋裏等着別人回來喂食還有什麽意思？”和兩個丫頭坐在客棧裏，左手一個白饅頭，右手一盤花生米。送貨交易的事情不讓她去，而這吳侬軟語她又聽不太明白，兩個丫頭也怕事，把近周的地境玩了一圈後，只得乖乖留守啃饅頭。

兩個丫頭聽到她的抱怨只是笑笑，然後勸說，“洛爺這麽做應該是有理由的。”

江小池斜她們一眼，心說，就你們這樣，已經把對洛聞天的崇拜寫腦門上了，跟你們說有什麽用。

像江小池這樣的奇女子，哪怕就只是這啃饅頭，她也不肯老實，又抱怨完一回為什麽洛聞天不讓她跟着去，明明黑水寨的事物她都有接觸，看着丫頭們的無動于衷，幹脆拖着她們倆打賭，這打賭自然是沒有賭資的，就圖個好玩。因為真要賭資的話，江小池可拿不出來，江家的大小姐，是黑水寨最窮的人。

針對女兒擅自出走的行為，江天霸想出來的不讓她亂跑的方法就是不給她錢，這招十分有效，因為江小池窮且志堅，生活品質要求相當高，所以，沒有錢，她是萬萬活不下去的。

打賭的內容是，從現在開始算，客棧門口進來的第五位客人是男是女，多人一起進來的只算一位，她們算的就是踏進門來的第五撥裏頭一位。兩個丫頭說這有什麽難的，這來來往往男士居多，更何況在此處吃飯的，自然應該是一位男士。江小池則不服，她偏要賭第五位是一名女子。

第一位客人來得很快，是一位帶着孩子的婦女，像是來客棧找掌櫃取什麽東西，江小池看見了，對兩個丫頭得意的挑眉。可這第二、三、四位客人就沒有那麽樂觀了，基本都是結伴來吃飯或投宿的，打前進來的都是男子。兩個丫頭拍手笑道，看來是她們要贏了。

“切，還不一定呢。”語氣充滿不服。

小雲用手撐着臉，注視着門外，“小姐從小就不服輸，但是就沒怎麽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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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你這嘴巴，我輸都怪你。”

“啊，和我有什麽關系？”而且小時候就算江小池輸了她也是不認的，反正全寨子的人都寵着她。

江小池才不聽，反正就是小雲的原因，不容申訴，不容狡辯。

等了許久，這第五位都沒有來，又叫了一盤果子，三人嘀咕，早知道就賭三個人了，看現在午時也快過去，再等不知還要等多久，結果就在三人争搶最後幾個李子打算回房時，門口傳來一聲馬嘶，突然，三人安靜，趴在桌面上，屏住呼吸，仔細聽，看來是一群人。

“公子，這裏就是城西客棧了。”一個清脆可愛的女聲響起，江小池手裏捏了捏，嗯，有勝算。

“先在這裏吃點飯吧，大家辛苦了。”這回是一名男子的聲音，小池皺皺眉，莫名感覺有些熟悉，難道我在這裏也有熟人？不對，除了四十八寨的人和洛公山的人外，基本都不認識，最近剛認識的也就這客棧的小二了。

想到這，就見客棧接客的小二飛奔出去，對着外面的人點頭哈腰，然後問，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這回回答的又是一個新的男性聲音，對小二說是打尖。

咦，怎麽發言的人這麽多到底誰先進？黑水寨三人組瞪大了眼，剛剛回答的那個人好像走在最前面，從江小池他們的視線看到，那人的鞋開始出現，然後是褲子、衣服，臉剛見到半張時，他又開口說話了，“那公子，我先把馬放馬肆裏。”

接下來等了一下，是小二的聲音，“好嘞，客官請跟我來。”剛剛那位公子應該是點頭回答了。

于是，那個人又從門外繞了去，和小二各牽着幾匹馬，到客棧後院馬肆。

在接下來，一個明顯不同于之前來往人士的翹頭履出現，雲絲布緞，紋金雕線，花紋精細繁瑣，隐約可見金獸頭祥雲底，忍冬枝繁于雙側，啧啧，再進一步往上看，雲錦底衣蠶絲紗，自然一副光澤，上有水藍刺繡，腰間飾有玉佩，凝脂光澤，溫潤生煙，綴有深藍色絡子，搖曳擺晃，再走幾步，這才終于是見到了臉。

犀渠玉劍良家子，白馬金羁俠少年。不對，馬不是白色的，剛剛牽的是棕色的馬。

不僅是江小池他們，客棧食客有不少人都回過頭來看着這新來的客人，從頭頂的華冠一直看到腳底的金履，心中不免猜測，這究竟是何人。

江小池莫名有些眼熟，總算記起來，這還在打賭期間，心中默念，快退回去，那名公子也從門外掃視過來，自然地從江小池臉上掃過，很快，視線又移回來，停在了江小池的臉上，只愣了那麽一秒，看着她眼裏的亮光和專注的眉頭，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出來。然後他發現，他每走一步，她眉頭就深沉一分，停下來，對着旁邊随從的丫鬟說，“清寧，你先進。”

丫鬟不知為何這二公子要停下來這樣說，她也就在一步之後，但還是聽從了安排，踏進了客棧。

啪，江小池興奮地大拍一聲桌子，把客棧的人驚了她也不理，眉飛色舞地宣布，“哈哈哈，我贏了！”

小雲趕緊拉她坐下，“好好好，小姐，你贏了，是我們輸了，你安靜點，大家都看着呢。”

看到兩個丫頭認輸，江小池這才心滿意足地坐下，然後視線轉向門口，本着美男子多看一眼不虧的心态，江小池再次看向那人，兩人目光相遇，這時候江小池才後知後覺地大腦轟一下炸了。

但是轉瞬，那人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在跑堂小二的帶領下，往一個雅間裏走去，只是在江小池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彎彎地嘴角似乎在輕聲地說，“好久不見，江姑娘。”用他那清爽卻帶有磁性的聲音。

進入雅間後，謝靈問小二，剛剛那三位姑娘是在這裏住店嗎？

小二想了想，反應過來他說得是誰，回答是的，在這裏已經留宿了一天，大概明早就要走了吧。

“今晚我們也留這裏吧。”謝靈說道。

“二公子？你不是說要……回長安嗎？”一旁侍奉的清寧不太明白，早上還鬧着要走的二公子，怎麽突然就又要再留一晚。

“長安是要回，但是父親不是說了讓我找徐侍讀嗎？既然人還沒有找到，不如留宿一晚，想想辦法。”

清寧松一口氣，還以為這二公子近幾日忙着鬥氣已經忘記這茬，不然這回去可不好跟老爺交代。

叫來了飯菜，跟小二預定了幾間上房，留宿的事情就這麽決定了下來。

江小池很想湊過來跟謝靈說話，但是又擔心謝靈已經忘了自己，畢竟他們不過認識了兩三天，現在，還分隔了一年，往常這種朋友，江小池自己都記不住，更何況一看就交友廣泛的謝靈。

就這麽糾結磨蹭直到了晚上，兩寨的人回來，洛聞天滿臉喜色地告訴她，這邊事情辦成了，兩寨狠狠賺了一筆，明天就可以出發回去。心中嘆息，罷了，也就這樣了，本來就沒有想過還能見面。

江小池對賺了一筆這件事沒有什麽概念，她該花的東西不會少也不會多，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現在身無分文，幹什麽事都要找丫鬟要，丫鬟還需要去請示洛聞天。所以就算她現在與謝靈相認，就連買一壺清酒邀他同飲的錢都是沒有的。

不過好歹人身是自由的，洛聞天并不會限制她只能待在房中，顯然她也沒什麽地方可去。在外面溜達了一圈後，直接爬到了房頂，欣賞挂在樹梢的月牙。

頹然獨自在房上，抱膝而坐，寒意漸襲，突然一絲傷感湧入心中，此行人雖是多的，但是內心卻充滿着寂寞，可要回家了，還有些不舍，出來一趟卻沒有過瘾，明明是辦事卻被關在客棧，滿面愁容，就連想着來賞個月，都還不是滿月。

“一方明月入中庭，露下天如水，風來夜氣清。江姑娘好雅興，對月沉思，相必心中有事？不過這樣還是太危險了些。”

對于突如其來的聲音，江小池竟然不意外，總覺得本該如此，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回頭，看着一手拎着一只酒壺另一手拿着兩只酒杯的翩翩公子，面色如常，如沐春風。

“說危險，你又為何上來？”

“願陪佳人共飲。”揚了揚手中的酒杯。

江小池嘴角翹起來，盯着他的臉，對視了一會兒，兩人皆笑了起來。謝靈上前幾步，坐到了小池旁邊，給兩個杯子倒上了酒，然後往她面前一送，江小池選了一杯拿下。

這杯子也甚是小巧，按江小池的風格，一口就沒，咂咂嘴巴，“你這是酒嗎？”

“不是。”謝靈側過頭看着她，眼帶笑意，“往清水裏加了一杯酒，兩杯蜜，甜嗎？”

“甜，但我想喝酒。”

“不行，這是屋頂，姑娘要是真醉了，掉下去了可不好。”

撅起嘴，算了，蜜就蜜吧，把杯子遞過去，讓謝靈添。

“姑娘為何獨自在屋頂沉思？”謝靈問，他剛才坐在窗前看着江小池四處溜達，突然間就竄上了房，對這總在意料外的女子又是驚詫了一番。

江小池也想不通為什麽她要來房頂，或許是這裏安靜的緣故罷，而且視野開闊，很多還沒來得及看的景色，可以收在眼底，沒有回答謝靈的問題，而是指了前方河裏的一條船，此船約有三層，其間燈火輝煌，仿佛可見裏面歡聲笑語，“那是什麽地方？”

“那是畫舫，怎麽，姑娘來江南還沒有去過畫舫？”

江小池沮喪的搖搖頭，兩人都陷入了沉思，謝靈想，他大概是知道江小池為什麽要大晚上一個人爬到房頂來感時傷秋了。

江小池說，我被關禁閉了，謝靈說，看出來了。

很快，江小池就把謝靈帶來的桂花蜜酒解決幹淨，雖然沒有什麽酒味，禦寒功能倒是一流。她讓謝靈講講這江南有什麽地方好，自己目前暫時沒有機會去游覽，只能先聽聽。

謝靈想了想，先是講了畫舫，江清歌扇底，野曠舞衣前，玉袖淩風并，金壺隐浪偏，競将明媚色，偷眼豔陽天。這些話說得不假，裏面金燭銀碟觥籌錯，才子佳人笑語盈。

“聽起來真好，長安城也有畫舫嗎？”

“有，其實畫舫，就是另一類的酒樓，只是江波水光與琵琶簫聲相稱，燈火重重與粉面朱唇合搭，變了一種風味罷了。”

江小池一手托着臉，眼睛看着遠方似乎是在想象，“真好，我連你說的那種酒樓也沒去過。”

“啊……”謝靈一個沒穩住，差點趴下去，看起來潇灑的江大小姐，也挺可憐的。

不過小池倒不覺得傷感，看都沒看過，有什麽值得傷感的，讓謝靈繼續講。謝靈倒是沒有了興致，繼續講，也就是在給江小池畫一幅虛無的幻境而已。

轉過來問她，“那你呢，你們寨子又是如何？”

“依山傍水，來那裏的人人都說是美的，而我，除了樹上偶爾不知從哪裏飛過來的小黃鳥，竟也是不知美在何處，我心中想，夜間山中的燈火應該是美的，漫山的山花應該是美的，繞山的綠水應該是美的，林中缥缈的青煙應該也是美的。”停頓了一下，“我知道是美的，可見得多了，并不覺得有什麽稀奇。”

“不，你是知道它是美的，你也喜歡它們，只是你也希望找尋更多的風景。人生之路如此漫長，若是能見得更多的風景自是好事，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也類同于此，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有什麽不美呢。”

江小池聽後，不由得發出一陣清脆爽朗的笑聲，“和你在一起，聽你說話，我總是能夠覺得自己多好似的。”

“姑娘本就是極好的，難道姑娘竟不知，可惜可嘆。”

“你啊。”戳一戳他的胳膊，“是不是經常對人說這話？”

謝靈仰頭飲完自己杯中的最後一口酒，笑而不語。

又坐了少許，聽得江小池講來到江南看到的呆和尚和蠢鴨子，不禁捧腹哈哈大笑，笑得累了後，夜色已深，江小池站起身，拍拍屁股，對謝靈說，看，下面都快沒有燈火了，明天還要騎馬，今日就早點歇息吧。

謝靈有一雙介于杏眼和桃花眼之間的眼睛，仿佛是一塊具有吸力的魔石，顯得神采奕奕，讓人不禁沉醉其中，無法自拔。他抱着酒壺，也站起身來，只是沒有前行，靜靜地等着。

江小池看着他奇怪，為何不走？但是謝靈眼裏的那片水色，刺激着她的心靈，心中的漣漪也開始蕩漾，禁閉的唇邊含笑，幾步沖上前去，兩人之間僅隔了一拳的距離，她說，“我們逃跑吧。”

謝靈點頭，“嗯！”

作者有話要說： （注：按設定這裏按理說不應該用白樸的句子，因為他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一時沒忍住，咳咳……不要太在意細節）

順便，有一章點擊是不是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