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尼姑庵與大少爺

“靜常大師。”

鏡庵一般是辰時才開內院的門,一般在卯時就跑過來打招呼的人只有一個,靜常無奈笑着回應,“将軍,今日又不去點卯?”

年輕的将軍癟嘴,故作沉穩道,“昨日好不容易想着去營裏轉一圈,順便去打馬打獵,你看,第一回開弓,一不小心就差點射中一個人,所以早起鍛煉這種事情不太适合我。”

“将軍真是說笑,能打馬一圈撿回來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将軍真是厲害。”靜常輕輕嘲諷,不過這話說出來就又複之前的謙卑,像是突然意識到對方的将軍身份一般,“将軍來此處是探望那位姑娘?”

“不急,我先去添點燈油,上次已經是三天前了吧。”

“将軍,這牌位上的人究竟是何人?”靜常将乘燈油的壺遞過去,明晃晃的案臺上安置着幾十個牌位,上面寫着人名和立牌者的身份,牌位前燈光閃爍,香油燃燒出一種略微刺鼻的味道。

君樓雨沒應話,他一共立了兩個長生牌,兩個牌位在這裏很突兀,沒有一個上面寫了名字,只是在寫了一個“壹”和“貳”,他不答,靜常也只好不問。

進行完日常的添燈油後,靜常默默退出去,一般此時是祈禱者訴說的時間,只是有些奇怪,這位年輕的将軍到底是要和這“壹”和“貳”說些什麽。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君樓雨從房間裏出來,又複一副翩翩潇灑公子模樣。

“将軍。”靜常行禮。

“走,我們去看看昨日那位姑娘。”又停下等了半步,“對了,今後鏡庵的人都叫我葉公子或葉施主吧。”

“是,葉施主。”

一般這庵裏的後院是不歡迎男性的,平日裏若不是修葺之事,也幾乎沒有男性入內,只是這葉施主一來沒有惡意,二來身份顯貴,三則還對鏡庵有恩,也就放他入內了。

雖說葉施主能夠自由出入,不過平日裏也不會進來此處,所以還頗為陌生,需靠靜常引路,這庵也不算大,一共不過三名比丘尼,四名沙彌尼,其掌門師太喚作靜言,剩下那位就是照顧江小池的靜宜。

沙彌尼看到葉施主入內,紛紛行禮,靜常趕緊更正了他們的稱呼,直到至江小池房門前時,全庵的口都已改正過來。

江小池今日因為傷痛,沒法起早練習,只是這靜宜大師早上過來幫忙上了些藥,說是能夠通血化瘀、消腫祛除烏青。正坐在桌旁發呆之時,門外一陣腳步聲,然後就是輕扣門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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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可醒了?”

江小池聽着聲音熟悉,才想起,似乎是昨日見過的男子的聲音,趕緊起身答,“醒了,我來開門。”

一開門,除了這偏偏如玉的公子外,還有一位靜常大師,靜常對江小池行了禮,江小池別扭的回禮,葉施主輕笑,湊過去說道,“靜常大師行的禮是出家人入佛門四大皆空行的,你回禮應回的是俗禮才對,現在回這禮是也想遁入空門?”

“無妨,這位女施主也是有心。”靜常笑着回應,然後點頭告辭。

江小池被憋得一臉通紅,她就是不知道這些禮數不正常嗎?她一作土匪的,整天搞這些禮數幹嘛?

“姑娘,身體可舒服了些?”

“我身體已無礙,不知公子怎麽稱呼?”

“在下葉雨,昨日途徑荒原,見姑娘倒在那處,故沒有經過姑娘同意将姑娘帶到此處,還請見諒。”葉雨見她腿上還纏着布帶,也清楚她嘴裏的無礙是個什麽意思,于是說,“姑娘請坐,我們坐下來談。”

江小池也沒多客氣,走回去坐下來,眼前這個葉公子到底對自己也有救命之恩,“葉公子,謝過公子相救,他日定當報答。”

葉雨輕笑,報答?“姑娘可從未報家名,若我想要求報答,該如何找尋姑娘?”

“這……”這有些尴尬,“在下姓江,中原人士,若公子告知我公子的信息,我定會找公子做報答。”

“那好啊,我姓葉,你要是來找我的話,就到這庵裏就行……”

江小池嘴角一抽,這不還是擺明了不交待嘛,反正你不說我不說,她又不是真想報答。

葉雨一笑,“姑娘看來是不信我,不信我哪裏?名字?這名字聽着這麽像假的?”

江小池點頭。

葉雨摸着下巴,不應該啊,這不就一普通的名字嗎,他沒想到的是,主要是江小池對他本人就不是那麽信任,不過他還是說,“這名字也不算假,我母親姓葉,她給我取了雨這個字,所以我說我叫葉雨也并不全是騙你。”末了又添上一句,“反正那父親是可有可無的。”

這話說到江小池耳裏仿佛一聲驚雷,在江小池眼裏,她父親就是天一般的存在,養育培養了她,還特別疼她。

葉雨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打斷她的思緒說,“你父親待你很好吧,你說你是中原人,又為何來到這裏呢?游學?”

江小池說到這裏難免有些沮喪,搖頭,“我來找人,不過現在……”

“找人?姑娘可否告知我一二,若我能夠幫助姑娘一臂之力,不勝榮幸。”話講得誠懇,語氣也謙虛。

江小池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看這人也是鬼精靈一個,便轉而問他,“你對這裏熟悉嗎?”

“自然是比姑娘熟悉。”葉雨也不把話說滿,不管熟不熟悉總之确實比江小池熟悉。

江小池一聽,鼻子哼氣,“聽起來也不是很熟悉嘛……”

葉雨笑,原來這還不好忽悠,“不過我說的也确實是實話,姑娘認為在這裏人生地不熟還帶着傷,比我行動要方便一些?”

“看你也不像是在騙我的樣子。”撅着嘴說着,這尼姑庵歲看着普通,而且救濟別人也應該是理應之事,可能夠被送來就直接接納,還提供如此好的房間,然後這一大早廟門都還沒開,就能進這女眷才能進的地方,綜合多處,應該不簡單,于是小聲的說,“我想見新來的将軍。”

做完以上推測江小池覺得腦子缺了點營養,趕緊拿起一個果子吃。

葉雨拿出身上的玉蕭,輕輕拍她手背,“一大早吃酸的不好,齋房那邊應該已經做好的早膳,腿腳不方便我待會兒叫人給你送過來。”

“那找将軍的事呢?”

某姓葉的公子有些為難,将玉蕭收回,這玉蕭據說是用上等暖玉做的,可在葉雨手裏,卻是常年冰冷,也是奇了怪了,弄得他姐姐一度認為賣玉給他們家的大商人是個騙子。

“話不相瞞,或許我能夠聯系上将軍,但是,姑娘……”

江小池大概知道他後面要說些什麽,若是要見将軍的話,自然不是說我認識你認識他然後就過去相見就行,畢竟那也是将軍。“我不是說我要見将軍,你能夠幫我帶句話就行。”

“姑娘不妨說出來。”

“我想問将軍,他是否知道中原四十八寨的黑雲寨,還有,黑雲寨是否跟現在北方的戰事有關?”

葉雨對她這話感到很有意思,她說她來自中原,姓江,又打聽中原四十八寨的事情,莫不是……黑水寨江家的人?不過此時若是作為一個正常的人回答的話,“姑娘,你從中原跑來就是想要問這個問題?”

江小池無辜地點頭。

“若是這中原四十八寨的事,去長安爍安令問豈不更好?”

江小池垂下頭,要是能問的話,早就問了,何必還跑過來。

“難道姑娘認為去長安找人問比來北邊更難?”

“長安已經去過了,一無所獲,聽說将軍要過來這裏,我就……”就一拍腦袋過來了,其實也并不是想要來軍營這邊,只是一路上沒有追上那位神出鬼沒的将軍而已,“對了,将軍到了嗎?”

“如果你是說新上任的定遠将軍的話,已經到任。”

“哦。”那就好,至少不用空等。

“姑娘說長安城已經去過了?幾時去的?”

這個可就說來話長了,江小池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水,“就前些日子,大概是将軍離開長安後不到五日的樣子。說真的,我也并不是想要去找将軍的,我原在長安有一友人,本想求助于他,可是我去長安找了,沒找到。然後聽說将軍可能會知道我想問的問題,所以我就跑來了。”

“長安友人?聽姑娘說的問題,恐怕是需要向爍安令求證的事情,姑娘的友人可以幫你聯系到爍安令?”

“我只是有這個猜想,并不确定。”

“那姑娘為何不先去見爍安令然後報上友人姓名,沒準爍安令倒可以幫姑娘找到友人,然後友人出面幫你和爍安令調節。”葉雨說出了這麽一種做法。

他說完,江小池腦子也靈光一閃,對啊,這也是一種辦法,為什麽就沒想到呢,不過,等等,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謝靈的名字是真的嗎?自己去過他所說的酒苑打聽過了,都沒有消息,況且爍安令一事還是自己的臆想,瞬間又聳搭下去。

葉雨覺得她真是十分有趣,自己一個人在腦海內起落浮沉,一會兒十分高興,一會兒又十分沮喪,尤其是跟自己小小賭氣那會兒鼓着臉,像極了自己以前養過的一只兔子,圓圓的眼睛鼓鼓的臉,對了,那只兔子後來因為自己嫌麻煩又随手送人了,送給誰了來着?

不過看她這表現,也知道,她剛剛在內心接受了這一提議,然後思考了可行性,最後發現不可行,又回到最初,甚至更加失落。

“我曾經也在長安住過一些時光,在長安也算有些人脈,姑娘要找誰,不妨告訴我,或許我能夠知道呢?”

江小池現在完全是抱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态度了,“叫謝靈,長安人士,據說家裏做點小官。”

謝靈?這名字聽着極其熟悉,怎麽就感覺那麽像謝書靈呢?

“姑娘,除此之外還有什麽信息嗎?”

江小池想要從懷裏摸出謝靈給的那張紙,結果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弄丢了,頓時悲從中來,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東摸摸西找找,沒有,還是沒有,怎麽會,明明和紅绫一樣的待遇保護得好好的,怎麽就沒了呢?

葉雨一看她這樣,心裏也慌,“姑娘莫急,是有什麽東西掉了嗎?”

“紙沒了……”哭兮兮地回答。

“姑娘你平時将她放于何處?”

“就随時帶在身上啊,藏在衣服一個暗袋裏。”

“哦,姑娘。”葉雨不急了,“姑娘來鏡庵時原來的衣服沾了血,不太幹淨,小師傅們就幫忙将你的衣物都換下了,現在姑娘穿的是鏡庵的衣服,可能找找之前的衣物,紙張應該還在裏面罷。”

哦,對哦。江小池不好意思的笑,一拍自己的腦袋,“瞧我,都忘記了。”

然後拿出之前換下的衣服,一摸,果然還在,被抓去七水青天的時候,兜裏的錢和匕首都被拿走了,幹糧包囊也被拿走了,她身下的就只有自己随身帶着的在那些人眼中一文不值的東西。

恭敬地把只寫了三個字的紙遞過去。

葉雨一看,眼前一亮,這字啊,雖然故意寫得扭曲了一點,可是多年一起生活、學習,就算寫得再奇怪,他都是能夠認出來的——謝書靈。

不過他也不直說出來,問,“姑娘與這位謝公子不知是什麽關系?”

江小池沒想到他會這樣問,臉一紅,頭一低,“沒什麽,不都說了是朋友了嗎!”

“哦哦,好,好,是朋友。”葉雨笑,“這位謝靈我去打聽打聽,或許能夠打聽出來。”

“是嗎?”江小池擡起頭,眼睛裏又充滿了閃亮。

葉雨想起來了,那只被自己嫌煩的兔子扔給了誰,不就扔給了謝書靈了嗎?那人後來還養了它一年,再後來,冬天的時候,小兔子死掉了,平時總是乖乖十分隐忍的謝書靈,終于是哭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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