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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到大三大四這兩年,陳浔風的儀器公司終于開始走上正軌,他們的首批訂單是蕭醫生牽的線,交付的那天陳祯也到場了。

那天中午有個飯局,陳浔風坐在陳祯的車後座被他拉過去,上車陳祯先問了陳浔風:“周霭呢?”

陳浔風拿着手機在回公司的消息,聽見陳祯的聲音,他眉心輕動,說:“跟他老師去廈門開會了。”

陳祯邊打方向盤轉向,邊問後面的人:“還是本科生就被老師帶出去了?”

陳浔風嗯一聲,淡聲解釋:“他之後可能要跟着這個老師,碩博連讀。”

陳祯笑着偏頭,看坐在副駕的人:“以後周霭的學歷肯定得超過你。”

蕭慎沒接他的玩笑,只讓他轉頭看路。

但陳祯是個閑不下來的人,他又透過前鏡看一眼靠在後面的陳浔風,然後笑着說他:“你今天穿這身上辦公室,郭院長沒把你當個小弟讓你出去倒茶啊?”

陳浔風靠在後座椅背上,懶散的敞着腿,他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面料做舊的牛仔褲和運動鞋,再看前面穿着版式規整的襯衫的兩個人,說:“穿這身方便。”

今天裝運的過程裏,陳浔風也在跟車,他自然要撿着自己方便的衣服穿,所以這會跟坐在前面兩個男人相比起來,他就被顯得越發像個年輕休閑的大學生。

陳祯踩停在紅燈前,感嘆道:“出去說你是個老板,別人可能還不信。”

陳浔風喝了口水,有些不耐煩伺候似的:“愛信不信。”

陳祯問他:“你還記得我以前是怎麽搞的嗎?”

陳浔風隔着鏡子看一眼陳祯:“上班前,先給自己整幾套貴衣裳,把門臉裝出來。”

蕭慎偏臉去看陳祯,陳祯笑着總結:“裝模做樣也是門學問。”他在這裏停了會,才突然問坐在後邊的人:“還沒問過你,你當時為什麽想去搞儀器?我們家和你以前接觸的人,好像也沒有弄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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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祯開着車淡聲評價:“沒經驗沒基礎一頭紮進去搞輕工業,挺難的,前期投入大耗時長,回報慢也沒有保障,而且市面上老品牌太多了,尤其是醫療化工這種行業,人家都簽十年二十年的合同,都只認大品牌,你這條路并不好走。”

陳浔風捏着自己的手機,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手上轉,他挺能理解陳祯的意思,陳祯說得客觀,他們這個行業就是不好做,大型儀器的使用壽命長,更新換代慢,并且他們不像新媒體或文娛行業,做出新意打個廣告效應就能快速出頭,他們的出頭只能靠産品積累的口碑,而這會是個相當漫長的過程。

陳浔風停了手上的動作,他慢慢說:“老品牌也是從頭做起來的,什麽行業都有新舊競争,周霭他們實驗室每周都有人去推銷儀器,它們也不是不可取代。”

陳浔風覺得自己又開始登山,最初是在高中時,他從山腳往周霭身邊走,現在他換了座山,但這次他拉上了周霭,他沒有什麽顧慮和害怕的,他只往上走,陳浔風又喝了口水,然後他才回答陳祯最先提出來的問題,他給出的理由相當簡單:“我對其他的都不感興趣,就選這個了。”

陳祯透過前鏡看一眼陳浔風,陳浔風依舊是極其年輕利落的臉孔,他穿寬松的T恤,耳朵上挂着深藍的耳釘,手臂上刺着青色的藏文,他靠在車窗上,就是大學校園裏男生的模樣,但他身上慢慢多了讓人摸不透的沉穩,陳浔風站在了男孩與男人的分界線上,他在逐漸跨過那條線,變成年輕的男人。

陳祯難得收斂臉上不正經的笑,以平平淡淡的語調說:“好,你想好,舅總是支持你的。”

陳浔風視線輕移,看向車前鏡,他說:“謝了,舅。”

車停下在飯店門口,下車時陳祯又看見陳浔風手臂上那顯眼的紋身,陳浔風穿黑色短袖,露出來的手臂偏白,所以很容易就看見他手上的東西。

陳祯拍着陳浔風的肩膀問他:“手上紋的什麽?”

陳浔風低頭看一眼,說:“健健康康。”

陳祯以為陳浔風在敷衍自己,拍了他的肩膀說句:“扯淡。”

陳祯沒再追問,但陳浔風确實沒敷衍也沒騙他,他和周霭就是在手臂上紋着兩個最普通的願望,在西藏的寺廟前,陳浔風許願周霭永遠健康,周霭許願陳浔風一生平安,陳浔風在右手臂上紋願望,周霭在左手臂上紋平安。

他們把許給對方的最普通的願望永遠帶在了自己身上。

到飯店門口時,有人領着他們往包間去,這次由蕭醫生牽線,陳浔風他們的合作方是所市裏的醫學院,進門後他和幾位行政領導說着話,卻總感覺有道視線定在他身上。

陳浔風端着玻璃杯,不着痕跡的順着視線看過去,視線盡頭是張男人的臉,男人戴眼鏡坐在桌對面,是副斯文又內斂的模樣,看見陳浔風的眼神,還對他勾唇笑了下。

陳浔風眉心微動,他隐約覺得對方眼熟,卻想不起來具體在哪裏見過,陳浔風只看過去那一眼就收回,沒再理他擾人的視線。

飯局過半,桌子上的人慢慢聊起來學生和教育,對面的郭院長突然拍拍身邊人的肩膀,說:“其實本科生是很好給高中生做教育的,我這個學生之前給人當家教,就帶出個省狀元來。”

陳浔風酒喝得多,他現在才開始夾菜吃,聽到“省狀元”三個字,他的筷子輕頓。

桌子上有人問:“帶了幾年?”

陳浔風聽到桌對面那個男人的聲音,和他本人相似的斯文,他輕聲說:“6年,從他初一帶到高三。”

但桌上的人大多不買賬,大部分人都會更重視學生本人的主觀能動性,有人淡淡說:“能考到省狀元的,其實跟老師關系都不大了,大多是人家自己有真本事。”那人又思考了下似的,然後邊想邊問:“你說的省狀元是市裏的?前幾年六中那個?”

這指向性已經相當明顯,陳浔風在此刻慢慢擡起頭,剛好與桌對面戴着眼鏡的男人對上眼神,那人嘴角挂笑,看一眼陳浔風,才輕輕點頭,說:“是的,姓周。他很聰明也很刻苦,我确實沒教到他什麽。”

話題結束在這裏,陳祯轉頭看一眼陳浔風,陳浔風已經收回視線,夾了片菜在吃,他臉上很淡,沒什麽表情。

吃完飯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離開前陳浔風去了趟洗手間,他開着水龍頭洗手時,有腳步聲停在他身後,那人依舊用那種斯文的強調,他問陳浔風:“你們居然還沒分手嗎?”

陳浔風扯了旁邊的紙擦手,他邊擦手邊轉過身去,他當着男人的臉叫出他的名字:“陳驷流。”

在對方說出“姓周”兩個字時,陳浔風突然就想起來他,陳浔風确實見過他,在他們高一時的一個雨天,周霭被胡成的表哥帶人圍堵,他跟丢了周霭,最後是面前的陳驷流接上了周霭。那時周霭隔着斑馬線站在對街,那是他們重逢後第一次對上視線,當時給周霭撐傘的,就是現在面前戴着眼鏡的男人。

陳浔風完全沒搭理陳驷流的問題,而是直接向他發問:“問你個問題。”

陳驷流笑得暧昧:“關于周霭的事情嗎?”

陳浔風将用過的紙巾投到旁邊的垃圾桶裏,他靠着水池臺依舊比陳驷流高,所以陳浔風微垂了視線去看對方,然後才說:“周霭念高一的上半學期,先是從樓梯上摔下來傷了腰和腿,然後就是手——”陳浔風滑了滑自己的掌心:“從這到這,拉了兩個刀口。”

陳浔風不多解釋,說完情況就問對方:“是你嗎?”

剛才他想起來這個人的存在,又聽見他說是周霭的家教老師,陳浔風就反應過來高一時周霭身上的傷,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理由,周霭沒告訴他,但他自己從來沒忘過。

陳驷流聽見問題卻在笑,他笑出聲音來,笑得摘下眼鏡問:“周霭連這都不告訴你?”

陳驷流的反問模棱兩可,但陳浔風卻像是從裏面知道了答案,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對面的人,淡淡道:“是你吧。”

陳驷流笑着笑着卻突然暴起,陡然扔了眼鏡撲過來掐住陳浔風的脖頸,陳驷流臉上的青筋暴.起,他朝陳浔風吼着問:“你憑什麽?他可以喜歡男人的!他可以跟男人接.吻跟男人抱在一起!憑什麽就是你?為什麽就是你了!我陪他六年!他為什麽選你啊?”

陳驷流的表情像是魔怔了,他質問着陳浔風:“他12歲我就認識他了!我看着他長大的…但是為什麽是你?為什麽他媽的就能跟你?憑什麽?”

陳驷流的情緒毫無由頭,說到這裏,他又開始笑:“傷?他為什麽受傷?他為什麽會受傷?”他重複兩遍這個問題,才反應過來似的,陳驷流指着自己說:“因為我碰他一下,他就要殺我,他拿着圓規,他要用圓規尖要捅.死我。”

陳浔風冷冷的看着他,然後卸掉他的手,直接把他扔到地板上,陳驷流的頭在地上撞出“咚咚”兩聲,陳浔風淡漠的背過身重新洗手,陳驷流像是酒勁上頭,他全然脫去了斯文的表皮,狼狽的坐在地板上仰頭問陳浔風:“你跟他接吻時,他為什麽不捅.死你?”

陳驷流說:“我都看見了,別墅門口,周霭和你。”

陳浔風在水龍頭前洗着手,聽見這話,他的眉心突兀的跳了跳,陳驷流說的是他們高三的事情了,周霭當時只說他爸爸看見了他們兩個,但到現在陳浔風才知道,這裏面居然也有陳驷流的參與。

陳浔風低頭看着眼前的水流,他想起當時瘦成把骨頭就要倒在風裏的周霭,也想起周霭臉上的巴掌印,他的喉結輕動,然後擡手關了面前的水龍頭。

陳浔風的臉再次出現在手機屏幕裏時,也才過去5分鐘,他像是随便找了個安靜的樓梯間坐下,樓梯間的光影并不清晰,在他臉上劃出明暗的分界線,他望着屏幕上的周霭,動了動唇,然後說:“沒打他。”

周霭安靜的看着陳浔風的臉,然後朝他輕點了下頭,5分鐘前,他坐在酒店的房間裏幫師兄審投刊的文章時,陳浔風給他打過來視頻電話,他始終在這邊聽着聲音,陳浔風和陳驷流交流的全過程周霭都知道。

周霭稍微頓了頓,然後将剛剛編輯好的那條消息發過去,他給陳浔風解釋自己曾經的腰傷:那次從樓梯上摔下來,是周佑寶來拉我,我沒踩穩,跟他沒有關系。

陳浔風看着那條信息,淡淡反問:“那別的就是有關系了?”他看着周霭的臉,慢慢說:“我剛剛上樓梯的時候還想起來,有年春節,我也是跟你開視頻,那時你坐房間的窗臺上,濕着頭發吹冷風,那會你的情緒也不對,是他嗎?”

周霭望着屏幕上陳浔風的臉,光線暗淡,他不能徹底看清楚陳浔風的表情,但在這刻他突然覺得也許是他做錯了,很多事情他瞞着陳浔風,他不想告訴陳浔風,在他這裏他可以過去,但陳浔風歷來都是個執拗的人,陳浔風過不去就是過不去。

現在他們大三快結束了,高一的事情已經過去整整六年,但陳浔風仍舊可以清晰的說出來每件事,每件跟他相關的事,所有的細節,陳浔風都記得清清楚楚。

陳浔風是這個性格,他自己都說,遇到周霭的事情上,他就過不去,周霭不跟他說,他就自己記着、念着,他總要找出來結果。

周霭覺得自己做錯了,他早知道陳浔風的性格,他就不能去瞞陳浔風,周霭安靜的看了陳浔風許久,然後輕輕的呼出口氣,他朝陳浔風輕點了下頭,然後邊開着視頻,邊給對面編輯信息,他在對話框裏寫:是因為陳驷流,春節那次,他跟我爸回家,我洗完澡發現他進了我的房間,然後我把他摁進了水池裏。

周霭坐在酒店房間的軟沙發上,他看着鏡頭裏沉默的陳浔風,慢慢的給他發消息,他将陳驷流的引導、陳驷流的惡.心和陳驷流的騷擾,事無巨細全都跟陳浔風說。

他沒再隐瞞陳浔風,他也不想再瞞他,他解釋很久,解釋到最後,周霭補充了句:他的所有只讓我覺得惡心和厭煩,陳浔風,如果真的有情感啓蒙一說,那我的啓蒙全是因為你。

陳驷流的引導和暗示太過明顯,但周霭會愛上個男人,與他的引導和暗示毫無關系,他的感情萌芽全是因為陳浔風,他想讓陳浔風清楚的知道這件事。

陳浔風今天有些沉默,他就在對面邊抽煙邊看周霭發過來的信息,也許是因為年齡增長,陳浔風這兩年沉下去許多,剛剛在衛生間裏,陳驷流幾度挑釁,陳浔風都表現得冷靜,他不是不生氣,只是他現在考慮的東西更多了。

監控就在門口,但凡動手他就不會給陳驷流留活路,但他同時也非常清醒,他不願意把自己浪費在這樣的渣.滓身上,他現在是個大三的學生,他現在是家企業的負責人,他還是周霭的人,周霭只有他,所以他不會沖動的跟陳驷流動手,他不會讓自己發生半點意外情況,他得讓周霭安心。

而他要解決陳驷流的方式,就實在是太多,暴.力也許是其中最差的選擇了。

陳浔風滅掉手裏的這根煙,他看着屏幕裏周霭的臉,他們才分開兩天不到,但他現在特別想抱周霭,想了他就直接說了,陳浔風的聲音總是偏冷,即使放輕放緩,也依舊改不掉那種冷質,他就用着偏冷的聲音慢慢跟對面的人說:“周霭,我想你了。”

這句話說完,陳浔風又補充了句:“特別想。”

兩個人再見上面已經是3天後,那天晚上周霭從廈門回,陳浔風又去了趟河北,所以他從河北回。

他們一個坐高鐵,一個搭飛機,到站不同所以沒能順路,周霭先一步到家,到家後他剛放下行李箱,就聽見外面又傳來開門聲。

周霭剛準備從卧室裏出去,就被剛進門的高個男人堵了路,可能是工作的原因,陳浔風今天罕見的穿了襯衣和西褲,嚴格剪裁的衣服勾出他清晰的肩腰線條,刻畫出他帶着男性壓迫感的那面。

兩個人正臉相對,陳浔風直接摟着周霭的後背将他抱了起來,見面兩個人沒說話,陳浔風只沉默的把周霭抱到後面的床上,他單膝跪在周霭身邊,就要來解周霭身上的衣服,最開始周霭只坐着任他解,但直到陳浔風的手往他的褲子上摸時,周霭才壓了他的手。

周霭偏頭看一眼浴室的方向,示意他還沒有洗澡。

陳浔風揉了揉周霭的後腰,他直接親過來,親了會,他的聲音才慢慢從唇齒間逸出,陳浔風說:“不影響。”

周霭擡手将壓在自己背後的枕頭扯開,陳浔風過來幫他,扯開後他靠在周霭耳邊說:“那個畜牲,真的強.奸了別的男學生,他死定了。”

這句話陳浔風說得輕,但也說得狠,周霭只擡起自己的手挂在陳浔風的脖頸上,房間裏沒來及開空調,他們貼在一起,都出了許多汗,但沒人有松開的趨勢。

陳浔風有只手始終抱着周霭,他探手拉開床頭櫃,翻出裏面的東西後,他親了周霭汗濕的額頭,陳浔風低聲說:“太想你了,等會肯定會痛,痛你就拍我肩膀。”

周霭看着陳浔風,只擡手摸了摸他的睫毛。

陳浔風對周霭永遠是溫柔的,但這并不包括在他們的親.密行為上,在這方面,陳浔風像是釋放出心裏那頭名為欲.望的獸,他壓不住自己的欲.望,而周霭還總是無限縱容着他,所以他靠近周霭就想咬他,并且越靠近,陳浔風只會更狠。

這天晚上他們10點多前後腳到家,但等房間徹底安靜下來,已經是淩晨3點,周霭側着身體睡在新換的床單上,陳浔風輕輕拍着他的後背。

但陳浔風現在還不能休息,明天就是他們學院這屆畢業生的畢業典禮,陳浔風要代表優秀學生發言,他這幾天始終忙碌,所以他的發言稿完全還沒有準備。

房間裏的冷氣緩緩吹在他們身上,陳浔風看一眼睡在自己旁邊的周霭,然後才在電腦空白的屏幕上打下第一行字:尊敬的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上午好,我是來自工學院精密儀器301班的陳浔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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