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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夜色沉沉, 月明星稀,沈家別墅。

沈立宏結束酒局回到家,剛走進客廳, 就見溫蓉披着睡衣,黑着臉坐在棕褐色真皮沙發上。

燈光開的昏暗, 驟然看到那張黑臉, 他吓得酒意都醒了三分, 皺眉問道:“你不在房間休息,坐在這幹什麽?”

溫蓉雙手抱胸,冷哼一聲:“還不是托你那個乖女兒的福。”

這陰陽怪氣的口吻叫沈立宏眉頭皺得更緊:“小茉又怎麽你了?”

“她從早上出去, 這個點都還沒回來, 連聲招呼都不打, 眼裏還有長輩嗎?”

溫蓉冷笑道:“我是後媽,也不好管教她,免得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苛待她。可她才來家一個月呢,就野到快11點還不回, 日後指不定要成什麽樣子, 丢了我們沈家的臉!”

沈立宏聽說沈茉還沒回來,也驚了一跳, 又看了眼牆上的歐式大笨鐘,指針的确已經指向10點40。

“她不是去林家玩了嗎?難得交到朋友, 玩的高興忘了時間也不算什麽大事,打個電話叫她回來就是。”

沈立宏邊說, 邊坐到沙發上拿出手機, 給女兒撥了個電話。

手機裏卻傳出機械的提醒聲:“對不起,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這下沈立宏的臉色也有些不好了。

溫蓉心頭則略過一抹快意, 真是老天爺都在幫她,最好那小賤種在外面出點什麽事,回不來了最好。

“看吧,電話都關機了。”溫蓉嗤笑着,又陰陽怪氣起來:“還真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女兒呢。”

“行了,你少說兩句!”

沈立宏沉着臉,看向溫蓉:“你給林家打個電話問問。”

溫蓉不幹:“幹嘛要我打,她是你的女兒,又不是我的,要打自己打。”

說着就從沙發起身,優哉游哉要上樓。

沈立宏氣得不輕,剛要和溫蓉吵起來,就見周管家腳步匆匆走進來:“先生,太太,有輛車開過來了,應該是大小姐回來了。”

沈立宏和溫蓉都是一怔,臉上神情各有各的難看。

“原來她還知道回來……”溫蓉冷冷道。

沈立宏瞟了她一眼,沒多說,只轉過頭往外走,心裏也想着這次是得好好教訓下這個孩子。

溫蓉生怕錯過添油加醋的好機會,也趕緊跟上前。

當看到那輛停在門口,車牌一串8的銀灰色法拉利時,夫妻倆都愣了下。

尤其走近後,看到駕駛位那張年輕俊朗的臉,更是倒吸一口,面面相觑。

竟然是謝少……!

彌漫檀木淡香的車內,謝綏瞥了眼不遠處那對中年夫婦,便将視線落在身側的女孩兒身上。

見她睡這麽香,有些不忍将她叫醒。

默了兩秒,到底還是伸出手,輕推了下她的肩:“小丫頭,醒醒。”

這一推,就有種一腳踩空懸崖的失重感,沈茉陡然驚醒。

那雙慌亂望向謝綏的眼眸,一片霧蒙蒙的茫然:“嗯?”

謝綏克制着撩開她額前碎發的想法,嗓音沉緩:“你家到了。”

沈茉這下也回過神來,想到自己睡了一路還是被他叫醒,頓時臉頰發燙:“謝綏哥哥,我一不小心睡着了,麻煩你了……”

謝綏滿不在乎地嗯了聲:“下車吧,你家人在等你。”

沈茉擡眼看去,自然也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沈立宏和溫蓉。

他們竟然會等她?

心頭掠過一抹不可思議,卻也不再耽誤,連忙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見她下車,沈立宏他們也走了過來。

“爸爸、溫阿姨……”沈茉悻悻打着招呼,到底是她晚歸,有些心虛。

沈立宏本來還有些生氣的,但見到駕駛位坐的是如假包換的謝家大少爺,頓時撥雲見日,什麽氣都沒有了。

欣慰地看了眼沈茉,他走到車窗旁,揣起笑容:“沒想到是謝少送小茉回來,實在太麻煩你了。”

謝綏緩緩按下車窗,語氣疏淡地打了聲招呼:“沈叔叔,沈太太。”

餘光掃過站在車門旁略顯拘謹的女孩兒,又道:“今晚是我帶她和明栀去了朋友的局,回來晚了,沈叔叔別怪她。”

他都這樣說了,沈立宏哪還會怪罪,笑吟吟道:“謝少願意帶着我家小茉玩,那是看得起我們家小茉,何況你還親自送她回來,真是太客氣了。”

說着,他扭頭喊着沈茉:“小茉,你和謝少道謝了沒?”

沈茉本來還有困意未消,陡然被點名,一個激靈,趕緊擡頭。

待對上謝綏看來的那雙黑眸,她輕輕開口:“謝綏哥哥,麻煩你送我回來了,謝謝。”

謝綏對她的客氣已見怪不怪,漫不經心嗯了聲。

一旁的沈立宏聽到女兒喊謝綏哥哥,臉都要笑爛了,沒想到沈茉出門一趟,竟和謝少關系拉近這麽多,這乖女兒可真是他的福星!

“謝少,不如下車喝杯茶,吃點水果吧。”溫蓉強壓下心底的不悅,笑着邀請,又悄悄給身後的女傭使眼色,讓她去叫沈思绮下來。

謝綏看着沈茉困得偷偷打哈欠的模樣,眉梢輕擡,低沉嗓音也透着幾分懶怠:“時間不早了,就不打擾了。”

沈立宏察言觀色,見他的确沒有下車的意思,也順着他的話道:“是是是,太晚開車也不安全,改日我請謝少來家吃飯,還請謝少賞臉。”

對于這些谄媚巴結,謝綏已習以為常,只是很難想到眼前這個圓滑的中年男人,能生出沈茉這樣的女兒——

看來小姑娘養在偏僻寨子裏,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下次再說。”

謝綏不冷不淡說了句,發動車子:“先走了。”

沈立宏他們趕緊退到一旁:“謝少,路上開慢點,注意安全。”

沈茉也站在路邊,擡起小手輕輕揮着:“謝綏哥哥,再見。”

聲音不大,剛好能聽見。

謝綏撩起眼皮,見昏黃路燈下,她長裙披發,迷迷瞪瞪招財貓似揮手姿勢,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弧度。

看來的确把孩子困得不輕。

*

銀灰色法拉利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等到三人走進客廳裏,沈思绮才急急忙忙換好裙子下樓。

見着就他們三人進來,沈思绮站在樓梯上,瞪大了眼:“綏哥哥呢?”

“來晚了。”溫蓉沒好氣道:“謝少剛才回去了。”

沈思绮的臉頓時垮下:“什麽嘛,怎麽這麽快就走了?媽媽,你怎麽都不請人進來坐坐。”

溫蓉現在心煩得很,壓根不想搭理沈思绮,只冷淡道:“白天叫你和沈茉一起去林家,是誰摔門不肯去?”

“我……”沈思绮噎住。

那她也不知道謝綏會在啊!

母女倆你一言我一語,沈立宏聽得頭都大了,再看靜靜跟在身後的沈茉,更加覺得大女兒懂事省心。

“行了,大晚上的吵吵嚷嚷像怎麽回事。”沈立宏沉着臉看向樓梯上的二女兒;“思绮,回你屋去。”

沈思绮忿忿咬唇,再看沈茉,窩了一肚子火,噔噔噔轉身上了樓。

沈茉自也察覺到沈思绮那不善的目光,以及溫蓉那張陰沉如水的黑臉。

是因為她回來晚了?還是因為謝綏送她回家?

無論什麽原因,态度放得乖順總不會錯:“爸爸,溫阿姨,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沒事沒事。”沈立宏擺擺手:“不過下次晚上出去玩,記得和家裏打聲招呼,別一聲不吭,讓我們擔心。”

沈茉聞言一怔,看向溫蓉:“我傍晚有給阿姨打電話,說今天會晚些回來……”

溫蓉表情微變,眼神飄忽:“有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沈茉點頭:“有啊,我說我和明栀出去玩,你說知道了。”

生怕沈立宏不信,她低頭去拿手機,想找通話記錄。

卻發現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自動關機了。

看着黑屏的手機,她咬唇低聲:“爸爸,我真的有給阿姨打電話報備。”

看着女兒認真皺起的小臉,再看溫蓉那閃爍其詞的樣子,沈立宏心裏也有了分辨。

沉吟片刻,他拍拍沈茉的肩:“爸爸知道了,下次有事直接聯系我,打電話不方便,就發短信……”

沈茉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垂眸:“好。”

沈立宏:“玩了一天也累了,快上樓休息吧。”

沈茉點頭,和沈立宏、溫蓉說了晚安,就快步上了樓。

果不其然,才繞過樓梯,就聽到樓下傳來的争執聲——

沈茉眼睫輕動,腳步并未停留。

直到她再一次被沈思绮堵在門口。

不等她出聲,沈思绮就指着她的鼻子,咬牙罵道:“沈茉,你可真是不要臉,上回還說什麽對綏哥哥不感興趣,只想讀書,我呸!我看你就和你那個短命的媽一樣,都是不要臉的撈女,就知道勾搭男人!”

一句話叫沈茉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罵她可以忍,罵她媽媽和婆婆不能忍。

垂在裙邊的手指攥成拳,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淩厲怒意,定定看向面前的人:“沈思绮,你別太過分。”

沈思绮被她這陡然冷臉的模樣也吓了一跳,不過還是仰着下巴,不肯松口:“我有什麽過分的?不過是說出事實而已!”

沈茉握着拳頭,朝她逼近:“道歉。”

沈思绮瞥過她緊攥的拳頭,眼神輕閃了閃:“我道什麽歉?”

腳步卻是下意識往後退:“難道你還敢打我不成?我警告你,你只要敢動手,我立刻報警!這可是京市,不是你那小破鄉下,沒人會幫你!”

沈茉心口微沉,面上卻不顯,仍板着臉:“道歉。”

見她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而且沈立宏還在樓下,沈思绮眼珠轉了轉,語氣稍緩:“要我道歉?也不是不可以——”

沈茉腳步一頓,沉默看她。

“可是憑什麽?你一個寄人籬下的野種,真拿自己當大小姐了?”沈思绮冷笑,面上是不加掩飾的惡意:“你就是不要臉,你媽就是撈女,大撈女生小撈女,一脈相承的不要臉!”

撂下這句話,她又一把推開沈茉,轉身朝房間跑去,重重關了門。

沈茉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穩住腳步,再看那扇緊閉的門,只覺胸口憤懑的情緒如火焰灼灼燃燒,燒得她肩膀都忍不住顫抖,恨不得上前将那扇門拆散。

可理智告訴她,不可以。

無論是去砸門,還是和沈思绮扯着頭發打一架,只會把這本就岌岌可危的客套窗戶紙捅破。

徹底和溫蓉她們撕破臉,那她接下來的三年,能好過嗎?

爸爸或許對她有愧,但那份愧疚,能讓他為了自己,和溫蓉以及她背後的溫氏集團鬧掰嗎?

利益當前,孰輕孰重,這道理她個小女生都明白,何況多年前,沈立宏就放棄過媽媽一回——

輪到自己,就能被父親堅定不移地選擇嗎?別傻了。

沈思绮說得對,在京市,沒人能幫她。

無能的憤懑很快轉化為一陣深深的悲哀,等沈茉回到房間,反鎖好門,那悲哀的委屈就像陰冷澎湃的潮水,瞬間襲遍四肢百骸,将她整個吞沒。

她強忍着鼻酸的淚意,告訴自己,不能哭。

因為這種事掉眼淚,豈不是落入了沈思绮的陷阱,她就是想看自己難受。

不能哭,不能哭……

沈茉試圖将淚水憋回去,又找些事讓自己分心,比如給手機充電,比如整理桌上的書本……

可那句“不要臉的撈女”如惡魔咒語般在耳邊回響,掌心肉被指甲掐了又掐。

她媽媽才不是撈女。

如果是圖錢,媽媽早就拿了分手費,把她給打了。

哪裏用承受懷孕分娩的痛苦,獨自撫養她長大,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是沈立宏的“沈”,莫可媛的“莫”。

真要算起來,溫蓉才是破壞感情的第三者,婆婆說了,當年爸爸媽媽還沒離婚,溫蓉就幾次三番上門挑釁媽媽,挖苦媽媽。

只不過這段本該兩個人堅持的感情裏,爸爸先投了降,媽媽孤立無援,最後輸得一塌糊塗。

“媽媽,你真傻。”

可沈茉還是愛她,哪怕對母親的印象只有五歲時的一些碎片,但莫可媛給予她性命,給予她五年的母愛,足夠她用一生感懷。

就在沈茉頹然坐在書桌前消化這負面情緒時,一旁充電的手機忽然跳出條微信消息。

都這個點了,是明栀來消息?

是了,她答應回家後給她發消息報平安的。

吸了吸鼻子,稍定心緒,沈茉拿起手機。

只是沒想到點進微信一看,不是林明栀的消息,而是一條新的好友申請——

「謝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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