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回家

第4章 回家

容滿昌率先打破僵局，他作出一副傷心欲絕的神情，指腹揉過幹巴巴的眼角，“兒子，爸爸終于找到你了，你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能睡安穩，經常半夜驚醒。”他掏出錢包，指着上面那張嬰兒照片給趙明輝看：“這是你一周歲生日照，我一直放在身邊，想你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老天待我容滿昌不薄，居然讓我在有生之年找回了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

事實是，這張照片是他昨晚從妻子房間翻出來，臨時放進錢包的。

“……你真是我爸？”趙明輝壓抑着情緒問。

“鑒定書你也不相信嗎？那我們去抽血，重新檢測一次。”容滿昌心裏焦躁煩躁，表面還得裝出很有耐心的樣子，“你千真萬确是我兒子，你一歲零三個月的時候，在公園被人偷偷抱走，我們連着找了一年，可憐你媽媽因為經受不住失去孩子的重擊，卧床養了一年才緩過來。我……我還保留着當年的尋人啓事，你可以跟我回家看看。”

不需要看尋人啓事，趙明輝心中早已有定論。

他錢包裏也有一張照片，是他一歲半時照的，和容滿昌給他看的那張一周歲照片，除去穿着打扮不同，相貌雖發生了細微變化，變得粗糙了些，仔細看就能看出相似來，尤其那雙眼睛，簡直一模一樣。

“你們……這些年好嗎？”趙明輝嗓音微顫，眼尾血紅。他為人理性冷靜，不代表毫無情感，相反，他比誰都重情，因為匮乏，所以珍惜。每一個對他好的人，都在他心上占有一角地位，比如，曾經的梁院長，初中教他數學的李老師，帶他出來打工的同鄉周志強。

“好，我們都好。”或許是真感動，又或許是演的太投入，容滿昌眼圈紅紅，好容易擠出了幾滴渾濁的眼淚，趁着眼淚消失前，他抓緊時間實施着自己的計劃，“等下跟爸爸回家，媽媽和哥哥也在家裏等着你呢，我們等了二十多年，終于能吃頓團圓飯了。”

趙明輝胸口一時酸痛難忍，他擡手輕輕按壓發熱的眼眶，勉強展露一個微笑，“好。”

“那我們快走吧，晚了可就趕不上晚飯了。”容滿昌怕他反悔，立刻站起身，環顧四周，除了人，沒需要帶走的其他任何物品，“證件手機帶上就行，其他東西全部新買吧。”

“嗯。”容顏環視房間一圈，也确實沒什麽東西可收拾，就一身破衣服。

司機本以為要等很久，他搖下車窗，放倒椅背，躺在上面正惬意的看美女直播，老板锃光瓦亮的大腦袋猛然出現在車窗外，吓的他一激靈，手中的手機重重砸下，磕在他鼻尖，一縷鮮血蜿蜒流出。他來不及找紙巾擦拭，手背一抹，先打開車門請老板上車，接着又看到老板身後的趙明輝後，更加目瞪口呆，不知這是什麽情況。

“楞什麽？回家。”容滿昌對待司機可沒那麽好的耐心，他最煩員工明裏暗裏的偷窺他的生活。

“是，馬上就走。”司機賠着笑臉，連忙上車坐好，系安全帶，發動車子，一

腳油門拐出停車場，彙入湍急的車流。

Advertisement

大奔平穩的行駛在主路上，趙明輝端着胳膊靠左側坐着，假裝閉目養神，實則是為了躲避容滿昌無休止的詢問。

不知為何，他對容滿昌是他父親的身份不懷疑，可心內總抗拒他的接近，尤其是在他急切地過問自己的婚姻問題上。

容滿昌好似古代打了敗仗要割地和親的皇帝，找遍後宮卻沒一個合适的公主，偶然有一天，在冷宮遇到被自己忽視多年的女兒，這女兒正值适婚年紀，又長的楚楚動人，于是大喜，封為公主，千恩萬寵不過月餘，就要以江山社稷為重，被送往千裏之外的不毛之地和親，永生再回不了故土。

如果是這樣，那他可打錯了算盤。趙明輝嘴角勾了勾，在心底冷笑幾聲。

“熱嗎？熱就讓司機把冷氣再開大點？”容滿昌關懷的說。

“不熱。”趙明輝依舊淡淡的不動聲色，想窺探別人的目的，就要沉下氣來等待。

容滿昌如同冷臉貼了熱屁股，惱怒萬分，還得強忍壓下，一股氣在體內竄來竄去，憋的他心口悶疼。他掏出藥瓶吃了一顆，才勉強維持住表面和善的，繼續用相當溫和的聲音問：“你喜歡吃什麽？我讓家裏廚子給你做。”

“清淡一點就可以，我不太能吃辣。”趙明輝有問必答。

他何等渴望一個家，心中清清楚楚，多少次午夜夢回，他想的全是山溝溝裏的那間小破屋，那個載滿他童年歡樂與悲傷的地方。

十歲過後，他以為自己永遠沒有了家，不曾想，峰回路轉，他找到了親生父母。從今往後，他不僅會有爸爸媽媽，還有大哥，他是這個家最小的孩子，必然也會是家人的寶貝。可倘若，家人對他沒有真意，而打了利用的企圖，那他也會讓他們清醒的認識到，接他回家是個多麽錯誤的選擇。

大奔載着他的思緒，駛進幽靜的小道，然後在一幢別墅前停下。

接着，大門打開，大奔緩慢駛入，停穩當後，司機先行一步下車要給容滿昌開車門，發現他已經自行下了車，并繞道左側，幫趙明輝打開了車門，“到家了。”

趙明輝小心避過傷處，下了車，随着容滿昌穿過繁花盛開的園林式院落，進入客廳。

客廳比普通人家的房子總面積都大很多，迎面是一副泛黃山水畫。趙明輝看不懂，但能挂在正廳，一定價值非凡。

整套紅木家具貴氣逼人，精致的水晶花瓶裏插着開的正豔的鮮花。

着裝利落、笑意盈盈的阿姨端上一杯熱茶，在看到主家身後還有一人時，又麻利的回到茶水間，加緊泡了一杯，歉意的放到趙明輝身前的茶幾上。

趙明輝微微欠身表達感謝。

換來阿姨點頭回禮，随即，阿姨輕巧的退回了廚房。

“太太呢？”容滿昌恢複了他原有面目，沉着臉問。

“太太在樓上休息。”管家老周迎上來簡潔明了回答，末了請示道：“要叫太太下來嗎？”

“請太太下來。”容滿昌接着交代：“吩咐廚房做幾道清淡的菜，多擺副碗筷。”

“是，我馬上去辦。”老周立馬點頭答應，沒有一絲猶豫和探尋，轉而拖着沉重的身軀按吩咐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