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心動是場病

第23章 心動是場病

徐開壓根沒想到自己會病倒,印象裏病得起不來床都是小時候才有的事。

小時候妹妹身體不好,容易生病。她一生病,父母就着急,家裏的氣氛也會變得很緊張。所以輪到徐開生病,他就總忍着,有時會被發現,但多數時候他就靠自己忍過去了。

後來學跆拳道強身健體,總是硬抗也提高了免疫力,進入青春期他就沒怎麽生過病。哪怕有個小感冒,一覺睡醒,又跟沒事兒人一樣,壓根不用打針吃藥。

這場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徐開有點感覺。約莫可以追溯到他拒絕陳硯喬,并和他絕交那天。

他當場就感覺到不太舒服。只不過回想起來,卻無法分辨那種不适感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後來和劉晗她們看電影也沒太看進去,整場腦子都有些暈,情節也斷斷續續。硬撐着吃了個晚飯後回家,便倒頭在床,一覺睡到周一。

每天照例上班下班,再也沒有陳硯喬在樓下大張旗鼓捧着花等他,也沒人再用那些煩人又蠱惑的話折磨他,他終于回到以前那種兩點一線的簡單生活。然而,卻再也沒有從前那種平靜無聊的時刻。

日子還是同樣過,工作也按部就班在做,他卻總覺得腦子不太清楚,成天渾渾噩噩,不是忘記吃飯,就是忘記時間。心裏很壓抑,好似喘不過氣,也沒有食欲。

看來那時就已經生病了,他是很久沒病過以至忘了生病的感覺。

昨天下午,開完例會,他起身太猛,一頭栽了下去。幸好旁邊同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同事摸到他胳膊,才發覺他熱得燙手,找來體溫計一測,高燒三十九度。哪怕是剝削起他來毫不手軟的肖經理,也讓他趕緊回家休息。

按照過往經驗,徐開以為睡一覺就會好轉。一覺醒來,不僅沒有輕松一點,反而頭重腳輕,眼睛只要一睜開,眼前就一片眩暈的扭曲。

他摸過手機,用腫的跟雞嗉子一樣的喉嚨向單位請假。想喝口水,發現水壺裏沒有水,便費勁爬起來,去外邊接水燒水。光是把水燒上,便累得他直喘氣。

坐在床頭聽着水燒開的聲音,暈頭轉向又垂頭喪氣地想,怎麽他一個體格倍兒棒的大男人,一個小感冒就把他給變成了林黛玉。再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轉,他下單了幾盒感冒藥。

他躺回床上等藥,渾身難受卻睡不着。工作日的上午,合租的鄰居都去上班了,屋子和樓道裏前所未有的安靜。這種好似被正在運轉的世界給抛棄的安靜,叫人心裏空落落的。徐開睜着濕潤發燙的眼,望着從窗縫照進房間裏的光線越來越多,越來越亮。

他生病的時候很少, 所以每次都記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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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四年級,學校爆發流感。每到流感季,妹妹便不去上學。那次流感異常厲害,他帶回家的病毒也把妹妹給傳染上了,當天就發高燒。母親急匆匆送她去住院,生怕慢一點,她就又轉成肺炎。

那次他也染上了,也在發燒,只是沒那麽嚴重。母親要去醫院照顧妹妹,父親還得上班,都騰不出手照顧他。每天三餐時間,母親回家做飯,給他吃藥,把他侍弄到床上,就馬不停蹄去醫院守着妹妹。

那幾天他也是這樣,一個人躺床上,看着照進屋裏的光線一點點變亮,再一點點變暗。他在什麽都不太懂的年紀,卻深層地在“孤獨”裏浸染了一遍。

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甚至欺瞞了自己,那個時候,他第一次有些怨恨妹妹。

這些早已經忘記的情緒,包括切身體會着的孤獨,和不該有的怨恨,都在這一刻,在他一個人躺在另一個城市的出租屋生病的時刻,想起來了。

徐開橫着手臂搭在眼睛上,送藥的快遞怎麽還不來。

敲門聲終于響起。徐開啞着嗓子一邊答應着,一邊挪去開門。

門一打開,穿堂風帶進來一陣好聞的香氣,不知是這涼風,還是這香氣,徐開打了個哆嗦。

陳硯喬站在門外,垂下眼睫看他:“還好嗎?”

徐開喉頭聳動,卻說不出話。

這個間隙,陳硯喬已經推開門進來了。他抓着徐開的胳膊,仔細打量他:“怎麽臉色這麽差?你快去床上躺着。”說罷,反客為主把徐開拉進房間。

“你,你怎麽來了?”徐開怎麽也沒想到陳硯喬會來,此時他像站在別人的家裏,尴尬地捏手指,心頭慌亂。

“看到你朋友圈的消息。”陳硯喬先從大袋裏掏出一個瓦罐,又從其他袋子拿出藥盒,“你一個人在這邊,我擔心沒人照顧你。”他把瓦罐裏的粥遞給徐開,“先吃東西再吃藥。”

粥還是熱的,清香的味道帶着騰騰的熱氣升起,撲在徐開臉上結成濕漉漉的水霧。粥還沒有開吃,他的喉嚨卻被一些情緒堵住。

陳硯喬替他拆勺子:“沒有食欲也勉強吃點,空腹吃藥很傷胃。”

徐開擡起一對燒得發紅的眼睛:“你為什麽要來?”

“別那麽多廢話,趕緊吃了上床躺着。”

徐開不依不饒,公鴨嗓裏發出“嘶嘶”聲:“為什麽來?那天我拒絕了你,也說過不再做朋友……”

你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

陳硯喬面不改色,拉過屋子裏僅有的椅子坐下:“對,你是這麽說的。那就等你力氣恢複了,再把我趕出去吧。”

“……”徐開垂下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就趕緊吃。難道要我喂你?”

“不,沒有。”徐開端着整個瓦罐大吃起來。

趁他吃飯,陳硯喬挨着拆開藥盒看說明書:“我聽你聲音啞了,嗓子疼不疼?”

“疼,還有點腫。”

“那要吃兩顆消炎的。”說着又去摸徐開的額頭,“發燒得有點厲害,要吃退燒藥。咳嗽嗎?鼻涕呢?”

“不咳,有點流涕。”

吃過粥,徐開吞下一把花花綠綠的藥丸。已經重新躺回床上,他買的藥才送來。

午後的陽光更明亮,光線刺透薄薄的窗簾,全湧入房間,給那些死物賦予生命,浮塵也變成跳動的光點。

陳硯喬沒有走,他把椅子搬來床邊,抱着椅背玩手機游戲,安靜的屋子回蕩着“嘟嘟嘟”的電子音。

從徐開的角度看陳硯喬的側臉,完美如同造物主的恩賜。耳朵和後頸上那些鍍上淡金色的絨毛,仿佛給他加了一圈金色的光邊。有那麽一瞬間,徐開有一種陳硯喬快要脫離人類這個範疇的錯覺,仿佛初具神性。

一局游戲結束,他轉頭對上徐開的視線,笑容狡黠:“老用這種眼神盯着我,我又會忍不住親你哦,你現在這衰樣兒連反抗都反抗不了。”

徐開趕緊挪開眼。

安靜時脆弱的神性破碎,陳硯喬又變成了唾手可得的俗人。

“我那天情緒不太好,其實我不是那意思。”

“是嗎?那你跟我道歉。”

徐開原本心懷愧疚,被要求着道歉,他又說不出那三個字,只嘟哝:“你那天也莫名其妙的。”

“你居然覺得我那天是莫名其妙。”陳硯喬一哂,輕蔑地,“算了,我不跟處男計較。”

徐開被噎了一口:“……這跟我是不是……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感情白癡才會覺得別人吃醋是莫名其妙。”

“……”

原來那天陳硯喬胡攪蠻纏是在吃醋嗎?因為自己去見劉晗而吃醋?他怎麽跟個女孩兒似的……

那瞬間,徐開胸膛裏像是敲響一出奏鳴曲,因為對方像女孩一樣猜不透的心思而心髒狂跳,又因對方為他吃醋害羞,一時間他分不清身上發着的燙是因為高燒還是害羞還是心動。

反正無論哪一種,都是他病了。

陳硯喬還貼心地給病人帶來了桔子。他圓圓的指甲摳開桔子的皮,清新刺激的氣味兒很快彌漫在這房間。陳硯喬分着桔子瓣喂給他,徐開搖頭。他便塞進了自己嘴裏:“一點也不酸。”

徐開嘴裏分泌唾沫,不覺打了個寒顫:“感覺很涼。”

“不吃算了。”

陳硯喬幾口吃完,一根一根仔細擦着手指,眼睛也不看徐開:“本來不想問……你跟那女孩好上沒啊?好上的話就告訴我啊,讓我徹底死心。”

“咳咳……都說了不是那種關系。”

陳硯喬側着眼珠看他,冷笑:“只有你自己這麽認為吧。要我說那女生跟我一樣瞎,看上誰不好,竟然看上你。”

“……你以前好像不這麽說話。”徐開覺得後背一股涼意,不覺裹緊了被子。

“以前覺得你可愛,現在時不時看你有點讨厭。”

徐開把被子裹成了一條蟲子,但他還覺得冷:“……以前和現在,我都沒有變過。”一說話,他上下牙齒開始打顫。

陳硯喬轉過身:“怎麽了,冷嗎?”

徐開把下巴一并縮進了被子,再也止不住打顫,渾身都哆嗦起來:“可,可能退燒藥,起效了,體溫下降得,得太快,有點冷。”

陳硯喬站起來:“你還有沒有別的被子?”

“沒有。冬,冬天的被子,寄回家,曬了。”

陳硯喬打開他的櫃子,也沒有太厚實的衣服,兩件羽絨服也是薄的短款。他也顧不上這些,把能夠用上的衣服全抱出來蓋在徐開身上:“好點了嗎?”

“好,好點了吧。”

聽這打顫的牙齒,完全沒有好一點。陳硯喬又給他喝了些熱水,之後幹脆脫鞋上床,用被子和衣服把徐開粽子一樣裹得密不透風,從身後緊緊抱着他。

“喬,喬哥……”

“別說話,一會兒就好了。”

陳硯喬的聲音就在他頭頂,徐開整個都窩在對方懷裏,這樣好像真的好了一些。

隔着被子和層層衣物聽着陳硯喬的心跳,仿佛自己的心髒也以同樣的節拍跳動着。無論是這心跳聲,他說話的聲音,還是這個懷抱,都過分地溫柔了。

溫柔也和溫暖一樣,會将人全部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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