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月影重圓
月影重圓
“太後要是想走,不必攔她。”
先皇自知留不住陳淑娴,早早對暗衛留下口谕。
陳淑娴知道自己不屬于這裏,更何況她本就不想留在這裏。
可是如今她有了牽挂——她的孩子秦憶,而秦淮知道孩子的名字後沒有說什麽,只是在中間添了個“潼”。
陳淑娴還沒有開口詢問他便說:“這一輩分是t注音作中間字。”
秦淮似乎是非要和陳淑娴過不去,無論什麽事都要糾纏半分。
每當秦倘在朝中想要給秦潼憶一個名分時,他都要出來攪和一番,甚至把“先皇入土”這件事反複搬出來。
朝中人只覺是攝政王與太後不對付,可誰會想到是攝政王自家親骨血要認他人做父的心裏不舒服。
秦淮也不知道怎麽了,他只覺得自己越發魔怔了,漸漸在陳淑娴身上能看到泉泉的影子。
他眸色沉了沉,泉泉年長陳淑娴幾歲,若是泉泉還活着……怕是他們的孩子在幾年前就已經出生了。
泉泉與他相愛的時候剛剛及笄,是個可愛的緊的小姑娘……
他屏去腦中想法,沒再拿二人做比。
因為他的泉泉,絕對不會為了自己愛的人而委屈自己。
秦淮不僅有些嘲諷陳淑娴的意思,他不難忘記陳淑娴對他滿眼愛慕的模樣,可是之前他與陳淑娴在宮中再相遇時,陳淑娴已滿是珠光寶氣,處處是俗氣。可是她無論做什麽都不會失手,這點,就讓秦淮十分意外。
他覺得如今也有些看不透陳淑娴了。
當快馬送來一封線人的傳訊時,擊破了三個人的防線。
最先得知餘安死訊的是秦倘。
他非常沉默地放下了手裏的信紙,無比鎮靜地吩咐信件去送給他的妹妹。
下人退下後,他猛的咳嗽起來,只覺口中一陣腥味,随後便是血沫從未掩住的口中飛濺而出。
他緩過來後,拿起帕子很鎮定地拭去了嘴角的血。
“吩咐下去,不必再尋了,那麽久了,就讓她入土為安吧。”
——
秦棠知道消息的時候,她正默誦兵法,這些是她的人尋來的餘安學過的兵書,見字如見人。
她似乎都能想象出餘安在風大的邊疆,是怎樣披着雪白的裘衣,燭燈下苦讀……
“秋棠侯,陛下送來的。”侍衛恭恭敬敬捧上來。
她一手拿着書,一手随意接過。
僅僅是掃了幾眼,那張紙與書頁就一同落到了地上。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出聲,臉色蒼白,唇上卻帶着斑駁的血跡。
“不會的。”
她聲音很輕,輕到她幾乎都沒聽到自己的聲音。
她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嘴上還做這那三個字的口型。
不會的。
不會的。
……
不會的!
不會……的。
——
陳淑娴知道這件事,是從下人那裏得知的。
“千真萬确,陛下在寝宮外親手立了座衣冠冢呢!這是從來沒有過先例的,陛下說打破就打破了……”
陳淑娴揮揮手,示意侍女們出去,她要休息了,然後從庫房找出幾罐小酒,悠哉悠哉在寝宮的院子裏喝酒。
她一杯一杯的,一口一口的。
嘗着醇厚的酒從口中入,卻順着辣到了肚子。
她從傍晚喝到深夜,下人來了她便要他們退下,飯菜送來了她便讓他們拿走。
沒看見嗎?她心裏正煩呢。
安靜慣了的人,偶爾使個小性子,是沒有人能招架的。
更何況是太後。
雨絲飄飄起,陳淑娴傘也不打,繼續在院子裏喝酒。
唯一用到下人的地方,那就是酒沒了,要他們去拿酒。
秦淮曾經安排在她身邊的小侍女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勸也勸不動,正思量要不要去把主子喊來。
“去,把你主子喊來。姑奶奶我今天就要,斷了這孽緣!”陳淑娴看到了小姑娘眼裏的猶豫,她不在意,也不想在意了。
小姑娘一路跌跌撞撞跑向宮門,雖然已經到了門禁,可是這邊是太後和攝政王,守門人也不會攔了。
秦淮趕到的時候,陳淑娴已經被淋透了,正在院子裏邊走邊大聲吟詩。
剛想攔住她,可是聽到她念的詩句又哽住了腳步。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嗝兒,誰,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秦淮接過下人遞來的傘,走近她卻發現她正看着自己,眼睛紅紅的。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最後一句語音剛落,秦淮已經為她遮住了細雨。他看着她,試探地喊出那個魂牽夢萦的名字:“泉泉?”
“你來的好慢好慢,我衣裙都濕透了……”
陳淑娴一頭紮進了秦淮的懷裏:“你好笨啊,不是說見到我就能認出我來的嗎?”
“對,是我笨。”
“你好過分,明明知道我喜歡你,還要把我往宮裏送!”
“是……我太過分了。”
“你知道我想起來之後多難過嗎?你不準再把我送走了……”陳淑娴打着哭腔,在雨裏喊着,哭着。
“好。”
陳淑娴一邊哭着一邊打嗝,秦淮就用帕子輕輕擦去她的淚痕,一邊拍着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你怎麽對我都好,別再離開我了,在失去你,我會……”瘋的。
秦淮發現懷裏的人氣息逐漸沉穩,就知道她睡熟了。
他一手打着傘,一手托攬着陳淑娴就往屋裏走。
“不要回去,我要出去。”陳淑娴氣息仍是不穩,走了幾步發現自己要回寝室就又哭了起來,“你又騙我,你又要把我送走,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裏了!”
秦淮快要攬不住懷裏的人,雨不怎麽大了,索性丢開傘,用極具保護意識的姿勢抱起她,一步步往宮門走去。
“主子,這是太後……”和秦淮一起來的心腹想要提醒。
“無妨。”秦淮心裏想她怎麽這樣輕,這樣瘦弱。明明比十五六歲高了不少,如今怎麽比曾經還輕幾分。
“她是泉泉。”秦淮瞥到了下屬的疑惑與不滿,幾乎沒怎麽思考就告訴了他,“我尋了她那麽多年,到頭來她一直在我身邊,是我在推開她。”
下屬也很是驚訝,他還記得泉泉被焚燒的那一天,主子痛到骨子裏的哀鳴。
當陳淑娴在攝政王府裏收拾一番又沉睡過去的時候,宮裏傳來了消息。
新皇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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