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心碎
心碎
秦棠是中了蠱。
體內的蟲卵越積越多,拖的時間久就越危險。她留下來的藥方,自然是除子蟲的,但是治标不治本。
餘安回到住所後,和衣卧在榻上。
她在得知北蠻偷偷殺死她的眼線的時候,就有所警惕,沒想到青黛竟然用毒抹去她的記憶。棋逢對手,雖然局面有所偏轉,但她相信能夠把主動權奪回自己的手中。
秦倘既然已經死了,那麽當務之急是治好秦棠,只有她才是正統的繼承人。
先皇後秦明月的江山,餘家會守下去。既然因為她的誤判差點丢了江山,那麽就由她來慢慢滲透四周勢力,收複失地來贖罪。
她閉上眼,為第二天要做的事養精蓄銳。
還沒等到将領去請她,她就什麽都沒帶去了秦棠的房間。剛好遇到侍女喂藥,她就接過藥碗,把秦棠扶起靠在她身上,白玉勺一點一點舀起棕黑色的苦藥往秦棠嘴裏送。
做完這些,她直接留在了秦棠房中,喚來潛伏四周的暗衛——這些大部分是她為秦棠留下的。
她簡單吩咐處理了一下秦棠要處理的緊急的事,畢竟秦棠還沒醒,若是小事堆成麻煩事那就不好弄了。
還有一段時間要等着,她就在貴妃椅上小憩,腦中想的是她沒想明白的青黛。
正午,陽光正好。
她吩咐人把秦棠擡到窗旁,打開窗戶便能曬到光的地方。
秦棠臉色更加慘白,陽光似乎帶給她的是灼燒的痛,哪怕在昏迷可是也發出了痛苦的低吟。
餘安将她固定在懷裏,在靠近耳邊的地方,輕聲說着:“我比她身體強壯,武功高強,我比她更知道你想要什麽,我的體寒,是你理想的生存地。來我這裏吧,她很快就要失去生命,你也很快就會因為寄主死亡而死去,來我這裏吧……”
她不知念了多少遍,等到秦棠掙紮的不那麽強烈,就将她放在了光下。
陽光下的少女似乎在發光,餘安怔怔地看了她很多眼後,傾身附了上去。
舌尖微溶,被刻意咬破的鮮血肆意交融,當餘安感受到舌苔上蠕動的蠱蟲時只是頓了頓,并沒有停下。
她需要将母蟲引出來,哪怕子蟲順着血液毀了她的筋骨。
她越發吃力,四肢的腕處也越發撕裂的痛。筋脈像是被挑了一般,每次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繃着。
可是她沒有停。
她能感受到五髒六腑灼燒般的痛,一顆淚珠順着有些粗糙的臉頰滾落,混在大滴的汗珠裏。
忽然她在幾乎麻木的口腔中感受到了一個很快蠕動的東西……
她猛的推開秦棠,顧不得滿口血腥就是對着地上一吐。
一只黑色的肉蟲在一片紅中并不顯眼,但它拼命掙紮着。
蠱蟲的母蟲離體,子蟲又是一陣躁動。
餘安仍舊十分沉着,只是臉色白的透明。
她拿起備好的火折子輕輕一丢,母蟲便在火中掙紮。
桌上有備好的水,她顫顫巍巍端着,潑滅的火苗,銀針挑起一團焦黑的母蟲,再度丢入了火盆。
不知是木炭還是什麽,“啪啦”一聲炸開。
餘安蹲了好些時候才緩緩站起,她衣襟上沾滿了鮮血,小腿無力地抽搐着。
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剛剛推開門,她便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院子裏的人都在她逼蟲時被喊了出去,第二天才會回來。
等她恢複知覺的時候在深夜,寒風瑟瑟。
她有些顫抖地起身,關上房門。
換下了沾血的衣服後,用涼水洗了洗臉。
那些衣物的歸屬依舊是火盆。
從後廚取出溫在竈爐裏的湯藥,她自己喝下了一大半。
苦澀喚醒了反應慢半拍的味蕾,炸開在嘴中。
真苦啊,餘安想。
她拖着無不酸痛的身軀,還去給秦棠擦了臉,喂了藥。
天邊露出一摸白,餘安收拾好後退出去,房門合上的那一刻,秦棠屈了屈手指。
她沒有回房休息,而是又檢查了一遍藥箱,順便喊出暗衛來囑咐了幾句。
她給自己診過脈,脈象虛弱無力,身體眼中虧損,經脈不能正常運行——她失去了武功,并且比正常人家閨房小姐還要弱上幾分。
這也說明她以後不能過度操勞,一年怕是最少有三季要泡在藥罐子裏了。
等到将領和侍女一等人回來的時候,她抱着戒糖就離開了。
重金沒有收,有這錢給她出診費,不如花去給棠王吃點好的。
馬車颠簸上路了三兩天,秦棠猛得睜開眼。
“她呢?”秦棠喊出暗衛,眼中晦澀難懂。
“您說那個僧醫?已經離開了兩天了……”
“備馬。”秦棠支撐起身子,舌尖不小心刮到了牙齒,一陣酸麻感傳來,秦棠神色怪異,想了許久沒有答案,就也沒有再想。
餘安按照“戒青”的打扮,已經快要到家了。她心裏謀劃着先成親麻痹青黛,再走一步看一步。
秦棠趕到的時候,新人剛拜完堂。
那個清風霁月的少年穿着紅色的喜服,手裏牽着那朵連着新娘的大紅花。周圍圍了一圈的街坊鄰居,無不真誠祝福着這一對新人。
少年的眉眼間與餘安有七分相似,只是比餘安多了份淩厲,少了份溫婉。
江湖醫者戒青據說本是佛門弟子,自幼攻讀醫書,行俠仗義。後來佛門長老說他沒有了卻前塵,便讓他下山還俗。後來簾下躲雨相識了歌女青黛,兩人看對了眼,一同游歷了幾地後在此處定居,孩子都滿百天了才補辦的這一場婚禮。
秦棠近乎要發狂,可她卻只能無動于衷。
可是女子如何來的子嗣?這戒青的事跡又是如何傳出來的?障眼法太多,讓秦棠一時難以分辨真假。
她只知道失望與悔恨。
她後悔沒能早一些找到他說不定就能有什麽破綻,她後悔沒能在他遇到那女子之前遇到他。
戒青敬酒的時候,看到了她。戒青與秦棠并不相識,也沒有什麽交情。可戒青看到秦棠的那一刻睫毛不留痕跡地顫抖了一下,随後他對秦棠的到來表達了感謝。秦棠表示祝福,然後就離開了。
明眼人看得出來,戒青對每個人似乎都是這樣的冷淡疏離,甚至是和妻子也都是相敬如賓。
除了那個孩子,那個叫戒糖的孩子。
他只有在抱着孩子的時候,才仿佛置身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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