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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在林隽那天和家人攤牌之後,林媽媽差點懷疑人生。最開始,她以為林隽是在賭氣或是開玩笑,直到确定這就是事實,她一時半會還完全不能接受。恰好林隽的爸爸當晚到家,在聽完所有經過後,林爸爸被自己妻子要求現在、立刻必須和兒子好好談談,絕對不能讓人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但林爸爸的意見其實和妻子的相反,他不認為這是一件多大的事,在沒犯`罪又不違背別人意願的情況下,想要喜歡誰不該是一個人的自由嗎?喜歡男生……好像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在國外,他自己的公司裏也有這樣的一個男孩兒,但他覺得人家小夥子做事特別好,和同事相處也挺好,平時開朗又熱心,完全沒必要把這種事當成異端來看待。不過,聊還是得和兒子聊聊的,得看看他喜歡的是不是一個好人啊。

當林隽和家人在明晃晃的大廳裏對面對坐着,尤其對面兩位還一臉嚴肅時,這種氛圍好像不太适合自己先開口,還是靜觀其變吧。林隽這麽想着。

林爸爸打破沉默,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說道:“隽隽啊,今天我聽你媽媽講過了。”

林媽媽使勁咳嗽了一聲:哪有一開始就這麽直接的!也不鋪墊一下。

屋裏兩個男人都有點莫名地望向她,她就移開了視線當無事發生。

林爸爸試探道:“我……繼續?”

林媽媽不置可否。

“這件事呢,”林爸爸安慰林隽:“你不要太有負擔,其實喜歡誰都是你的自由。”

“……?”林媽媽轉頭瞪自己丈夫:“你說什麽呢?你可就這一個兒子!”

林爸爸拍拍她肩膀:“就因為咱們只有這一個兒子,所以兒子過得開心就行了,對不對?”

林媽媽還是在生氣,沒搭理他。

林隽偷偷觀察了一下對面兩人的表情,趕緊補了一句:“謝謝爸。”

林爸爸還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他問林隽:“你喜歡的那個男孩兒是什麽樣的性格?你們相處得還好嗎?”

林媽媽怒道:“這是重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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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挺重點的啊。”林爸爸驚訝:“性格好才能相處長久嘛。”

林隽不禁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句話,覺得還真是這樣,自己父母的性格就相當互補。

林爸爸一邊安撫妻子,一邊對林隽說:“男孩兒是本地的麽?如果是的話趁着過年讓我們看看吧,看一下我們才更放心。”

林媽媽哼了一句:“我不會看的。”

林隽有點為難的看了看自己媽媽,又看了看自己爸爸。臉上的為難倒不是裝的,他是真擔心萬一顧以柯來了之後,家裏上演那種堪比八點檔電視劇的婆婆為難小媳婦之類的事件。

林爸爸像是看出了林隽的憂慮,說道:“不着急不着急,這次我們待得時間比較長,等你快開學的時候吧。”

等到交談結束,林隽上樓時,還不忘看一眼仍舊坐在沙發上的父母。

其實如果可以,他當然不想讓自己媽媽這麽生氣,但也實在沒什麽好辦法,和顧以柯的事遲早要說的。

想到這裏,林隽有些怔愣。向家人坦白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甚至不敢和朋友說。就連普通情侶談戀愛都會經歷不少磨合或者波折,而他們還要比普通情侶稍微特殊一點點。所以,到底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就這樣和最親近的人出櫃了?

然而,直到此刻,林隽也半點後悔都沒有,在腦內彈幕循環的只有“我可真厲害”這五個大字,他甚至還想給自己叉會兒腰。勇啊,太勇了。看來和朋友出櫃也指日可待。

不過這件事林隽沒有告訴顧以柯,他不想讓對方太有負擔。自己出櫃是自己的事,他完全不會以此來要求那個人必須一樣。

之後的幾天,家裏的氣氛并沒有完全恢複如常,但有林爸爸在,所以不至于太沉悶。

一個普普通通的新年在這種情況下過得也有點詭異。

在顧以柯除夕和林隽視頻的時候,林隽都只字未提。

大年初三剛過完,錢明淨就來找林隽,和他商量這一兩天跟鐘安覃一起去海島的事情。

去海島玩還是一年前林隽從那邊旅行回來後,三個人就約定好的。

錢明淨剛到林隽家裏時,恰好遇到了林爸爸要出門,就很乖巧地喊了一聲:“林叔叔好,新年快樂呀。”

“新年快樂,明淨寶寶。”林爸爸很久沒看見錢明淨了,還保留着對方小時候的稱呼:“叔叔看看,好久沒見了,怎麽瘦了這麽多呢?”

錢明淨有點害羞地笑了笑:“也沒有瘦很多。”又說:“叔叔什麽時候去我家裏玩啊?”

林爸爸也笑道:“過幾天就去,初一剛和你爸爸通了電話。”

兩人正聊着,林隽從樓上下來,就喊了錢明淨一聲。

錢明淨沖他揮揮手。

林爸爸摸了摸錢明淨的腦袋:“去吧,去和林隽玩,叔叔正好也出趟門。”

等人走後,林隽也揉揉錢明淨的腦袋,說道:“走,去我房間。”

錢明淨說:“怎麽沒看見你媽媽?”

林隽沒告訴錢明淨自己媽媽仍在持續生氣中所以昨天去了外公那裏後還沒回來。他轉移話題道:“明淨,你過年和陳念桐見面了嗎?”

“啊?”錢明淨說:“當然沒有。過年家裏很多親戚,我們都沒有告訴家人的。”他有點郁郁:“念桐的媽媽現在對我很好,可如果知道我和念桐在談戀愛,她一定也會很生氣,可能就不喜歡我了。”

林隽想掌自己的嘴,問得什麽破問題。他可見不得錢明淨不開心,趕緊連哄帶安慰:“不會不會,怎麽會有人不喜歡你啊。”他用手指輕輕捏着錢明淨的臉頰往上拉了拉,讓人嘴角變成一個微笑的弧度:“我們明淨就是最好的。”

錢明淨的眼睛彎了起來,目光裏也有笑意,他嗯嗯點着頭。

其實去海島玩幾天也挺不錯的,可以暫時躲避一下家裏的氛圍。

這樣想着,林隽又有些擔心錢明淨。他覺得自己爸爸已經夠開明了,但出櫃之路還是不太順利。而錢明淨和陳念桐以後會怎麽樣?他一點也猜不到。

甚至,他都不能保證自己和顧以柯是否可以一直這樣順順利利地相處下去。不過,至少此時此刻不後悔就可以。

人活一輩子,就如白駒過隙,短暫的一晃而逝。所以,趁着現在想要,就要牢牢把握住。

林隽不是第一次來海島了,上次是和顧以柯一起,于是這次他當起了導游。風景都和當初一般無二致,只是有點可惜,冬天看不見那片幽藍的海。

按照計劃去寺廟的那天,錢明淨顯得很興奮。林隽奇怪:“我從來不知道你信這個?”

看鐘安覃走在前面,錢明淨悄悄對林隽說:“談戀愛之後突然有點信了。”

林隽沒忍住笑了一聲。

鐘安覃回頭,問道:“笑什麽?”

“沒,沒。”林隽和錢明淨一起擺手。

因為林隽确實沒有什麽特別的信仰,所以他仍舊選擇自己溜達,不過這次一起溜達的人多了鐘安覃。

這是錢明淨最想來的地方,他們兩當然會陪他來。不過祈願是很私人的事,他們選擇不打擾那個人。

這座寺廟歷史悠久,經過很多次的修繕,充分保留着過往歲月痕跡的同時,還增加了不少當下特色的元素。為此許多年輕人也會來這裏進行所謂的“打卡”。

林隽之前那次沒有全部逛完,這次和鐘安覃也沒來得及都走遍。等錢明淨出來後,他們就會合了。

錢明淨從寺廟出來之後,時不時就瞄林隽兩眼,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

林隽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覺着好好一個人怎麽從寺廟回來突然變得神神叨叨。

晚上到了酒店後,由于白天過于消耗體力,林隽本來打算早點洗澡睡覺的,手機卻響了。他以為是顧以柯,拿過來一看居然是錢明淨。他們三個雖然關系很好,但出來玩也都不住一個房間,主要是為了更好地休息。

盡管不住一起,可也不至于隔壁房還得打電話吧?直接過來不就行了?沒太明白錢明淨的操作,林隽很疑惑地接了電話:“明淨?”

“你睡了沒?我有點事想問你。”錢明淨說:“我不敲門,怕安覃發現。你現在直接開門。”

“…………”林隽一臉問號,不過還是過去打開了門,門一開他剛要說話,錢明淨就對他噓了一聲,然後走進房間速度把門關好。

不等林隽再開口,錢明淨牽着林隽的左手看了看他手腕的紅繩,突然問道:“上次你說和同學一起來玩的,其實——是和女朋友吧?”

“?!”林隽傻眼,怎麽都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太莫名了。他下意識否認:“沒有啊,就是和同學。”

錢明淨晃了一下他的手:“這個也是同學送的?”

林隽不知道這個繩子到底有什麽問題,一時間都不太敢回答了。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錢明淨對他眨眼睛:“很早之前安覃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你還否認,這回終于找到證據咯,為什麽不和我們說啊?”

林隽還是沒從論一根普通繩子為什麽可以推出談戀愛這種事中反應過來,就小心翼翼問道:“繩子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女朋友沒告訴過你?”錢明淨奇怪。

“都說了我沒有女朋友。”林隽心很累,男朋友倒算是有一個。

錢明淨解釋道:“這個繩子是一對。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許願的那個人在福牌寫下願望後會和自己那根繩子綁在一起,挂在寺廟的許願樹上。那根繩子和福牌都會保佑戴着手繩的另一個人。這個繩子也有寓意的,代表許願的人希望你事事順意,平安健康。”

林隽愣在原地,他一點也不知道這些,畢竟他從來也不信這些。雖然曾經他問過顧以柯這個繩子有什麽講究,但對方總是漫不經心的糊弄過去了。現在聽到錢明淨這樣說,他一時竟講不出別的話,只像自己反問自己一般:“是這樣嗎……?”

錢明淨偷笑:“她一定很喜歡你哦?”

林隽忽然問道:“那棵樹,在什麽地方?”

“許願樹嗎?”錢明淨說:“離主殿蠻遠的,本來今天想叫你和安覃一起去打卡,可是好多人拍照,就算了。”他嘀咕:“過年怎麽也這麽多人呢……”

林隽默默記在了心裏。然而這一晚他還是沒有和錢明淨解釋清楚,不是他不想,說實話反正家人都知道了,也沒關系了。只是他考慮到了顧以柯,不知道對方做好了向朋友和家人坦白的準備沒有。所以,還是再等等吧,畢竟他們的朋友都是彼此認識的,他不願讓那個人太被動。

第二天一大早五點多,林隽就偷偷出去了一趟。

他獨自又去了一次寺廟裏。

因為距離有些遠,所以等他到後,時間也剛好。

冬季的早晨透着一股清冽,海島的溫度相比其他地方已經不算太低,但仍留有自然的規律。

他順着廟裏的指引标識,一路朝深處走去。

兩旁的樹高低皆有,綠葉層疊。空曠寂靜的幽遠山林有一聲一聲的鳥鳴。

他又繼續走了一會兒,很快聽到了樹上木牌碰撞的聲音,以及周圍殿宇屋檐下叮咚作響的風鈴。随後,在看見面前那片随晨風擺動的紅色線繩時,終于停下了腳步。

******

顧以柯剛從自己外公家回來沒兩天,在家一個人的時候他就喜歡用手機騷擾林隽,和吃飯一樣準時的早中晚問候對方在做什麽。

即使跟錢明淨他們在外面玩,但林隽每次都會很及時地回複。只有今晚!明明是六點多鐘發的消息,為什麽快九點了還不回話?

顧以柯裹着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要不要打電話?到底要不要打電話?屁桃又不在身邊,貓也吸不到,真是寂寞的夜。

等等。他突然坐起來,開始反思:我現在是不是太黏人了點?不好,真不好。

正在他打算從網上找靜心咒聽一遍的時候,林隽突然打了個電話過來。

“?”顧以柯抓着手機相當吃驚:不愧是過新年,想啥有啥,心想事成!男朋友居然主動給我打電話呢!

接通後,顧以柯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林隽先問道:“現在在家嗎?”

顧以柯愣了一下,說道:“在啊。”他又和對方開玩笑:“你要來找我嗎?”

林隽嗯了一聲,說:“我在你家小區門口。”

匆匆忙忙從家裏出來接人時,顧以柯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只在睡衣外面裹了一件羽絨服。他看見林隽後,笑容簡直藏不住,朝着那人就撲過去抱住:“好想你啊,半個多月沒見你,我都瘦了。”

林隽也回抱住他,第一次如實的表達了自己的感情:“我也很想你。”

“嗯?”顧以柯稍稍推開他,笑着看了看面前的人:“怎麽感覺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林隽看着他:“那你覺得我會說什麽?”

“會說……”顧以柯逗他:“好煩啊,又或者是真黏人之類的。”說完,自己先笑了:“對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昨天嗎?怎麽沒告訴我。”

“我今天回來的,就兩個小時前。”林隽說:“剛從機場過來。”

顧以柯這一次有點沒反應過來,他看對方也沒帶行李,一下沒明白是什麽情況。

“東西先讓明淨幫我帶回他家了,明天我再去拿。”像是看出面前的人在想什麽,林隽解釋:“我就直接來找你了。”

顧以柯怔怔道:“……為什麽?”

“我剛才說過,”把圍巾從脖子上取下來,就如之前顧以柯為自己做過的那樣,林隽将圍巾為對方一圈圈系好:“我也很想你,想早點看見你。”

這記直球把顧以柯整懵了十來秒,然後恍惚道:“你好會哦。”

林隽很有心情的和他開玩笑,就說:“一般吧,還有學習提高的空間。”

暖黃的路燈下,顧以柯擡眸去看林隽,長睫在光影中遮住了眼睛裏那些過于豐盈的情緒。片刻後,他向前一步靠近對面的人,在對方臉側輕聲說道:“今晚,家裏只有我自己在。”他的嘴唇幾乎貼上林隽的臉頰:“所以,要不要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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