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陳銘遇（2）

陳銘遇（2）

趙羲和單肩背着包，輕快地跑上二樓，欣欣然朝着教室前門走去——他的座位明明靠近後門，卻偏要走前門。

門是虛掩着的，被他一腳踹開。教室裏朗朗的讀書聲像潮水一樣洩了出來。人不算太多。大家聽到聲響，擡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便又埋頭讀書去了。趙羲和像一陣風似的穿過窄窄的過道，一路上不是碰倒了同學A的水壺，就是碰倒了同學B的書，連說了幾聲抱歉，才把書包一扔，哐當一聲砸在課桌上，然後走到自己座位前，嘩啦一聲拉開凳子，不安分地坐下了。

趙羲和裝模作樣的從抽屜裏抽出語文書，大聲朗讀道：“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然而這篇《氓》他從周一背到周五，還沒背完！

教室裏的書聲愈來愈大，愈來愈大，直到震耳欲聾，下課鈴一響，便像洩了氣的皮球——上一秒如同打了雞血般精神的同學們，下一秒，全都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教室裏安靜極了，少數幾個沒趴下的同學，慢吞吞地從書包裏掏出早餐，邊翻書邊吃。

趙羲和眼疾手快，從魯天南手裏搶了一袋包子，豬豬也摻合進來。

“給我留一個。”魯天南大口咀嚼着韭菜盒子，不滿道。

跟開盲盒似的，三個人各選了一個包子。

豬豬大咬了一口，包子裏奶黃的餡便露了出來，趙羲和搶白道：

“朱慧就像這個奶黃包，外表很純潔，內心卻是黃的！”

見魯天南拿到的是肉包子，趙羲和又奉承說：

“腩哥就像這肉包，肥而不膩！”

“去死！”豬豬擡掌揮來，趙羲和堪堪躲過。

“下次我帶早餐你可別吃！”豬豬笑着說，又問：

“那你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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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羲和不緊不慢的撕開包子皮，露出紅褐色的包子餡，自诩道：

“我就像這叉燒包，可甜可鹹~”

“yue～”兩人都朝他投來鄙視的眼神。

訓練時間臨近，大家都從桌子上爬起來，交頭接耳，打打鬧鬧，教室裏再次充滿了生氣。趙羲和凳子一歪，躲過豬豬一波攻擊，他不經意間擡頭，對上了一雙眼睛。

陳銘遇坐在教室左上角的空調旁，穿過喧鬧的人群，靜靜地望着他。那視線宛如宇宙中暗淡的星光，越過銀河，跋山涉水，靜谧無聲。

趙羲和怔了怔，很快轉頭，移開了目光。

“看什麽呢？趙公子。”豬豬沿着他的視線望去，看見埋頭不知道在寫什麽的陳銘遇。

“你在看班草啊？”

“what？什麽班草！？”

豬豬憐憫地看了他一眼，說：

“昨天我們班女生票選出來的。”

“陳銘遇十六票，你兩票。”

豬豬看着趙羲和微微抽搐的嘴角，又挖苦道：

“沒事，他當了班草，你可以去競選校草——趁其他班的女生還沒發現他之前～”

“gun！”趙羲和惱羞成怒，訓練哨聲在此刻響起，大家匆匆整理着裝，沖出教室。

豬豬在門口給他豎了個中指。

趙羲和心不在焉了整個上午，冥思苦想，也不明白他跟陳銘遇相比，差在哪裏。

難道他比陳銘遇醜嗎？

于是他趁休息時間問豬豬：

“我和陳銘遇誰帥？”

“陳銘遇。”

豬豬這厮，肯定是把票投給陳銘遇了！枉他們這麽多年的交情！

于是他又問了小胖和幾個好哥們，得到了一致的回答：

“你更帥。”

果然是那群女生不懂得欣賞！

趙羲和趴在桌子上，一邊照鏡子，一邊沾沾自喜。

他全然忘記了初中有一篇古文，叫做《鄒忌諷齊王納谏》。

陳銘遇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又在昨天的游戲中力挽狂瀾，出盡風頭，自然得到了不少女生的青睐。

無論是在教室裏，還是在訓練場地，只要一有空閑，女生們便将他團團圍住。

“陳銘遇，美國那邊也有軍訓嗎？”

“陳銘遇，美國菜和中國菜有什麽區別呀？”

“陳銘遇，你為什麽來我們學校學習呀？”

………

陳銘遇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有問必答，卻從不主動和人說話。豬豬這厮，不久就淪陷了，也天天屁颠屁颠跑去問人家問題，好像要把人家族譜都扒出來似的。

如此種種，趙羲和不屑一顧。

與那群犯花癡的女生不同，他只覺得陳銘遇很假。以他閱人無數的眼光，他敢打包票，陳銘遇并不喜歡被人圍觀，他回答問題太簡潔太刻板，又從來不笑，一舉一動，簡直像是被程序員編碼出來的一樣。

可女生們好像偏愛“高冷”一挂的男生。被陳銘遇禮貌的“寒氣”逼退後，轉戰後方，開始樂此不疲地讨論起他來。

“趙公子，你看啥呀？”

豬豬突然冒出來，吓他一跳。

“你又在看班草呀？你怎麽總是看他，難道你愛上他了？”

趙羲和一陣惡寒，不爽道：

“笑死，我覺得他好假。”

豬豬卻不以為然，損道：

“趙公子，你是嫉妒人長得比你帥，人緣比你好吧？”

“放屁，誰人緣不好了！”

趙羲和把她趕走了，然而那句話像卡在喉嚨裏的一根魚刺，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十分隔應。

午休前，張蕊來找他商量今天晚上的軍訓晚會。

她這一來，趙羲和才想起自己好像是臨時副班長來着。張蕊做事總是簡潔有力，從不拖泥帶水，趙羲和見她大包大攬，一副要單幹的架勢，便不多插手。

軍訓晚會由學校組織，高一26個班全部參與。趙羲和記得初中也舉行了這樣的晚會，老同學的歡聲笑語猶在耳畔，一眨眼，三年便過去了。

趙羲和有些悵惘。

“班費在你那，你負責買晚會時吃的飲料和零食吧。”

“哦對了，先別急着買。不然一會兒就吃完了。”

“OK！”

趙羲和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回答完，便趴在桌子上睡去了。

夜晚八點，各班清點人數完畢，晚會準時開始。

整個操場燈火通明，高一26個班，圍成26個圈，占據了操場的每個角落。無人機從空中掠過。從高處看，像是三歲小孩在綠色的紙上畫了26個歪歪扭扭的圓圈。

軍訓晚會的目的一是讓同學們互相認識，二是放松身心，以面對幾天後緊張的高中生活。

和初中無異，照例是做游戲，輸了的表演節目。

第一個游戲是數青蛙。

“一只青蛙一張嘴，兩只眼睛四條腿！”

“兩只青蛙兩張嘴，四只眼睛八條腿！”

……

大夥樂呵呵地玩了一會，不一會兒就有幾個人表演了節目。

有唱歌的，有跳kpop的，有講相聲的……

觀衆們十分捧場，無論上臺的人表演什麽，表演得好不好，都給予一陣熱情的歡呼。

趙羲和看着那些半吊子的表演贏得了滿堂喝彩，心裏不是滋味，躍躍欲試，摩拳擦掌。于是他故意說錯，“被迫”走到草坪中間表演節目。

唱前照例說一句“好久沒唱了，唱不好大家別嫌棄”，又故意選了一首林俊傑的難度極高的歌，想大出一把風頭。結果不知道是真的太久沒唱了，還是這幾天辣條吃多了嗓子不舒服，他唱到結尾的高音部分破了音，滿堂喝彩變成了哄堂大笑。

趙羲和在一片嘲笑中灰溜溜地“滾”下臺，還要接受豬豬和魯天南的輪番攻擊，魯天南掐着嗓子模仿他破音的部分，豬豬則發出桀桀桀的怪笑聲。

“嘿，趙公子，你知道嗎！班草本來在發呆玩草的，你的公鴨嗓直接把他給唱醒了！”

“死變态，小心我告訴他你是個偷窺狂。”趙羲和反唇相譏，內心頗不愉快。

開學以來他就一直在被笑，他一邊嬉皮笑臉地回應大家，一邊又覺得被嘲笑的滋味不好受。

又鬧騰了半個多小時，趙羲和覺得沒勁，便趁張蕊不注意 ，偷偷溜了出去。沿着操場走了小半圈，便遇到了好幾個初中時玩得好的哥們，有3班的彭磊，5班的曾一鳴，7班的王浩軒，加上偷溜出來的魯天南和霍傑，一共六個人，當年的“狐朋狗友”六人組徹底齊了。六人有說有笑，沿着操場溜達來溜達去，談話內容不外乎是吐槽吐槽和吐槽。迎面碰上豬豬和一群B班的女生圍在一起，神神秘秘地講些什麽，趙羲和走過去問：

“嘿，你們在聊什麽，說來聽聽。”

其中一個女生道：

“在聊你呢。”

趙羲和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便蹲下來問：

“哦豁，關于我的什麽？”

豬豬奸笑道：

“我們在聊你和腩哥，按照你們兩個的體型差。如果腩哥打你一個耳光，你轉十圈，你打胖哥十個耳光，腩哥轉一圈。每次腩哥打你一個耳光，你轉十圈正好能打胖哥十個耳光，腩哥正好又轉一圈，他又打你一個耳光，然後你又……”

“打住打住！”

趙羲和斜眼瞪她，心說有這厮在果然沒好事。這會居然還涉及到了物理問題。

“你擱這卡bug呢！”趙羲和罵道。

“你比達芬奇行，你去發明永動機吧。”魯天南幽幽道。

其他人紛紛起哄要他倆實踐一番，一番打鬧後，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各自打道回府。

剛回到自己班級所在的草坪，趙羲和見許多人拿着水和零食，才突然想起自己忘記買東西了。

張蕊見他回來，問道：

“你剛才跑哪去了？找都找不到人，下次可別亂跑。”

趙羲和摸摸鼻子，小聲說：

“上廁所去了，不好意思呀。

——水是誰幫忙買的，我把錢付他。”

“陳銘遇，”張蕊指了指角落裏坐着的男生，“他力氣大，我找他搬的。

——下次別亂跑了，我都看見你在操場上了。”

“好的好的班長大人。”趙羲和笑着說，感到有些內疚。

豬豬沒準又要笑他不靠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他郁悶的想。

但此刻豬豬正圍着那個坐在角落裏的男生——應該說幾乎所有女生都圍着陳銘遇，根本沒功夫抱怨他的擅離職守和不靠譜。

趙羲和覺得有些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