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足球比賽（2）

足球比賽（2）

“下面我們有請熠輝男子足球隊！”

解說員熱情激昂的聲音響徹在田徑場的上空，觀衆席上坐滿了人，歡呼吶喊的聲音震耳欲聾。

熠輝校隊的隊員們身着代表自己學校顏色的紅色球服，昂首挺胸，面帶微笑地入場。

迎接他們的是身着青綠色校服的青禾校隊。

雙方隊員禮節性握手，裁判吹響口哨，比賽正式開始。

上半場打得毫無壓力，青禾的實力比他們低得不是一星半點兒，第二十三分鐘的時候，陳銘遇一記淩空抽射，破開對手大門。

“熠輝11號選手争得球權，他在全力加速，打門！球進了——漂亮！這是我們這次市級比賽的第一粒進球，也關乎着兩隊的存亡，從目前場上狀況來看，熠輝簡直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解說員激動地喊道。

紅衣選手們從四面八方聚攏，各自做着奇形怪狀的慶祝手勢，觀衆席爆發出一陣又一陣歡呼。

上半場結束，青禾始終沒有追回那一分。

王老師一邊遞水，一邊笑着警告他們千萬別掉以輕心。

然而正在興頭上的隊員們顯然沒将他的話放在心上，下半場比賽便開始“飄了”，直到青禾改變打法後進了一球，他們才像被潑了盆冷水般如夢初醒，認真了起來。

“又是熠輝十一號，他再一次搶到了球。”

陳銘遇一個側鏟，将綠隊十號腳下的球輕松勾了過來，轉身向對方球門發起沖刺。然而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五個人前前後後将他圍住。

趙羲和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揮手，示意他傳球——他這裏一個人也沒有！

然而陳銘遇卻目不斜視一腳遠射，球以一道優美的弧線滑過田徑場上空，卻被守門員算準了運行軌跡，穩穩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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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門将起球，球再一次落入他們的場地

離比賽結束只剩下十五分鐘，而青禾的攻勢越來越猛。

熠輝隊員們的心懸在半空。霍傑從他身邊跑過，低聲抱怨了句：

“那家夥剛才應該傳球的。”

“青禾八號打門！可惜打在門柱上了。”

“熠輝九號，球現在在他腳下，他朝對方球門大踏步奔過去了！”

“九號傳球，球又到了十一號腳下。”

陳銘遇依舊被圍堵，而王浩軒就在他的斜對面。

他依舊沒有傳球，而是選擇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打門。

球越過高高的人牆，最終被對方後衛攔下，王浩軒搶球，被對方兩名球員攔住。

“羲和！”

王浩軒将球從兩人中間的縫隙中踢出，球高高躍起，從人們頭上飛過。

“熠輝七號，頭球破門！”

趙羲和從半空中跌落，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心卻已經飛上雲端。

最後直到比賽結束，青禾都沒能搶回那丢失的一分。

大家歡呼着，擁抱着，将礦泉水瓶中的水灑向對方，共同慶祝來之不易的勝利。

比賽第一天，勝出的隊伍分別是熠輝，水天，明磊和市一中。

這天晚上的慶功宴上，張老師嚴厲批評了他們下半場比賽掉以輕心的現象，末了，他喊陳銘遇出去，單獨談話。

“叫他出去幹嘛？”

彭磊不解地問。

“他踢球也太獨了，不僅沒把對手放眼裏，也沒把隊友放眼裏啊......”曾一鳴抱怨道。

“他不還是你們班班長嗎？我還以為他人緣人品蠻好的呢。”王浩軒冷道。

“班長他，有時候确實挺令人費解的。”在這個問題上霍傑有發言權，因為他和話題的主人是同班同學，“感覺他骨子裏蠻冷血的，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雖然很有禮貌很負責，但從來不主動別人聊天。”

“我跟他踢過幾場球，”一個高二的說，“他就屬于那種個人能力出衆但完全沒有團隊意識的人。”

“你看他平時不也不跟我們講話嘛。”

......

趙羲和低頭吃着飯，并不參與他們的議論。

陳銘遇是個怎樣的人，這個問題恐怕他最有發言權了吧。他大可以說一些陳銘遇平素怎麽冷漠對人的事件讓大家開開眼洩洩憤，但他不想那麽做。

第一，他是隊長，理應解決隊內矛盾而非激化隊內矛盾。

第二，他讨厭這種被人議論的感覺。

盡管從小到大他都自诩為社交小能手，但這個學期伊始，新環境新同學也讓他無從适應，特別是被人誤解和非議。所以他理解身處異國他鄉的孤單寂寞，也明白有許多緣由卻無法宣之于口的痛苦。

大家看陳銘遇像圍了一層厚厚的壁障，把其他人隔絕在外，而他看陳銘遇像被關在牢籠中，無法掙脫。

“我去跟他聊一聊，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他放下碗，出門去了。

然而在外面卻找不到陳銘遇，也找不到老師。

他走進旅館房間也不見人，但是牆角的足球卻不見了。

他心中了然，換上球鞋，朝綠茵場走去。

傍晚的足球場本該圍滿了人，這幾天卻因比賽的緣故不準無關人員出入。場地裏零星幾個人，穿着各色隊服在練球，而他一眼就望見了那個如雪松般挺拔的身影。

陳銘遇一個人，擡腳，抽射，球重重地打在門柱上，彈出去好遠。

門柱被撞得顫動不已，像一個氣得發抖的人。

趙羲和嘆了口氣，跑過去将球停住，踢回陳銘遇腳下。

“你有什麽事，就找大家說，別一個人生悶氣。”

陳銘遇沒理他，擡腳，再一次狠狠地擊中門柱。

趙羲和撿球，再一次把球踢給他。

“大家都是同學，朋友，沒有什麽事情是不能一起解決的。”

趙羲和突然感覺自己像語重心長的老教師一般，說着一大堆自己曾經聽別人給自己講過無數次的話。

陳銘遇依舊不理他。

太陽隐入群山，夜色降臨，綠茵場上卻并不昏暗，路燈将淡淡的柔和的光波灑向四周。

陳銘遇背對月光，擡腳，擊中門柱，趙羲和撿球再傳給他......就這樣循環了快十次後，陳銘遇接過球，不再打門，而是轉過身對他說：

“我沒有朋友。”

趙羲和給他這一番小學生發言氣笑了，道：

“但是你在球場上，隊友就是你的朋友。足球不是一個人的比賽，你懂嗎？”

“我不懂！”

陳銘遇再次擡腳，砰的一聲，球門劇烈搖晃，像個嚎啕大哭的小孩。

“讓我一個人踢不行嗎？！”

四周陷入一片寂靜，遠處鬧市傳來談笑聲和鳴笛聲。

沉默良久，趙羲和跑過去再次撿球，将球傳給他。

“你想跟我們一起踢，不然你就不會同意參賽了。”

陳銘遇不理他，接着踢球。

“真不想交？”

趙羲和将球踩在腳下，這一次沒有再傳給他：

“那就沒人給你撿球了。”

“把球給我。”

陳銘遇冷道。

“想要？想要就來搶。”

陳銘遇沖過來，兩個人四雙腳，你鏟我我賭你，最後趙羲和一腳把球踹出去好遠，陳銘遇扯住他的領子将他撲倒，起身想去撿，卻又被扯回來。

“你這樣下去永遠也別想嬴比賽！永遠都別想融入我們！”

風輕輕吹動他的發絲，

四周是青草的香味，

回應他的是一滴淚水。

陳銘遇倒在他身上，将臉埋進草地裏。黑夜中趙羲和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感受到低低的抽泣聲和一顆劇烈跳動的心髒。

“......沒有人會喜歡和我做朋友的，我和大家都不一樣。”

“很久以前，我嘗試過......”

“但是......失敗了，比賽也輸了......”

趙羲和沒有見到過這樣的陳銘遇。

一直以來，陳銘遇的人設都是高嶺之花，美則美矣，不可采摘。但此刻，他卻像被戳穿心事的小孩，丢盔卸甲，露出最脆弱的一面。趙羲和覺得陳銘遇投射在他心底的印象逐漸清晰，不再是薄薄一片，而是血肉豐滿起來。

他有些意外，也有些同情。

趙羲和等他哭完，把他從身上推起來，從褲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他，道：

“把眼淚擦幹淨。“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朋友。”

陳銘遇坐在一旁的草地，接過紙，卻并不擦眼淚，而是定定地看着他。

“你教我做題，你給我帶可樂，你在我被校領導質問時最先站出來，你送我回家......我還以為我們早就是朋友了。”

“你和大家是一樣的，你甚至比他們更好，更優秀，更勇敢。所以，再嘗試一遍吧。”

趙羲和就這樣看着他，溫柔而堅定，遠處萬家燈火落入他眼底，看起來熠熠生輝。

良久，陳銘遇才輕輕地開口道：

“......好。”

“那就說好了！”

趙羲和從地上跳起來，一把拉起他：

“好朋友，幫我把球撿起來吧。”

陳銘遇跑向遠處。

“嘿，傳過來。”

趙羲和朝他揮手。

黑白相間的足球劃過夜空，像一只輕盈的鳥，落入他足下。

“明天比賽也要像這樣，自己一個人踢不過去就傳給別人。”

趙羲和将球傳給他，兩個人就這樣一路小跑，一路踢球。

“不。”陳銘遇悶聲答道：

“我只傳給你，他們不是我的朋友。”

趙羲和笑了笑，道：

“好吧，那你就傳給我。”

“不過你以後會有很多朋友，像我一樣，到時候你也會為友情而煩惱。”

“不會的。”

他跨出草地，聽見陳銘遇再次說：

“不會的。”

至于為什麽不會，他沒有再問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