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大風天（1）

大風天（1）

月考的前夕，趙羲和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裏，他從高塔上一躍而下，而每一層的住戶都從窗戶裏探出頭來。在無盡的下墜中，他卻能看見他們的臉，更驚奇地是，他們都是他認識的人。

他大聲呼救，希望有人能拉住他。

可是所有人只是嘴角噙笑，冷眼旁觀，幸災樂禍地看他墜入無盡深淵。

他從睡夢中驚醒，仍心有餘悸。起床去客廳裏喝杯水，回到卧室突然想給陳銘遇發消息，問他現在在做什麽。

他打開手機，列表裏一個名字就靜靜的躺在那，不加修飾，是一個英文名：

Pluto

他點進聊天框，翻看着他們之前的聊天記錄，不由得勾起嘴角。

他點開陳銘遇的頭像，發現那是一顆隐藏在黑暗裏的孤星。

趙羲和心血來潮，去百度上搜索了這張圖片。

這顆星球，叫作“冥王星”。

他突然就很想知道，陳銘遇為什麽會選擇它做頭像。

冥王星是被開除太陽系行星籍的一顆星星。它遠離太陽，能夠接受到的陽光十分微弱，所以它的表面溫度極低，是太陽系中最冷的星球之一。

這麽看來，倒停像陳銘遇本人的。

他平時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樣，幾乎不社交，好像與整個社會脫節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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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隐入黑暗，一般向往光明。

這張圖片要表達的是這個意思嗎？

明天去問問陳銘遇好了。

但是他又不太敢問。

他感到有種微妙的尴尬，在他倆之間。

是因為那些同人文嗎？

他想起了上次和豬豬的緋聞事件。所有人都知道是假的，只有當事人當真了。

不，絕對不是！

上次令他感到尴尬和厭煩的是造謠者，對于朱慧，他從來都是坦坦蕩蕩甚至有點兒氣惱的。

但是這次，他很清楚自己的尴尬是對陳銘遇的。

他不再能自由地對陳銘遇說話了，不再能心無旁骛地接近他了。

他在躲他，躲他的視線和肢體接觸，不知道為什麽。

這些天裏，梁冰冰對他的追求從未停止過。大家對她的串門習以為常，對這位總是帶來鮮花美食和最新消息的學生會會長十分愛戴。

至于趙羲和，仿佛已經被他們賣了。畢竟吃了人家東西就得給人家回禮，助攻這點小忙，豈能不幫？

豬豬就多次販賣他的喜好和行蹤。

有一次趙羲和終于忍不了了，耳語道：

“你不是磕我跟陳銘遇的CP嗎？！”

豬豬不以為然道：

“對啊，這有什麽？反正都是假的。當然是逮到哪對磕哪對喽。”

趙羲和無言以對。

元旦晚會終于來了，學校特批給高一高二半天假，組織去大禮堂看演出。

這天晚上，鑼鼓上天，雞飛狗跳。

矮個子們理所當然地占據了最前排的位置，趙羲和只能捧着瓜子，站在隊伍後面，一邊磕一邊看戲。

除了開場的女團舞引爆全場外，其他節目基本都乏善可陳。

他們班的話劇開始了。旁邊有幾個女生大聲談論道：

“不是說好的有帥哥嗎？！”

“對啊，帥哥去哪了？！”

“他們好像退了。”

“啊——”

“還我的小帥哥，嗚嗚嗚......”

“醒醒，其中一個就在你後面！”

趙羲和朝她們和善一笑。

手機響了兩下，趙羲和打開一看，梁冰冰給他發了兩條消息：

“在嗎？”

“老教學樓天臺見。”

他劃拉屏幕，最近的一條消息是他拒絕她的留言。

“哎。”他嘆了口氣，朝隊伍前面站着的高大男生走去。

“喂，陳銘遇。”

陳銘遇正皺着眉頭清算人數——有幾個卷王跑回教室學習去了，他當然找不到。

“我出去一下，你幫我打個掩護。”

“去哪？”陳銘遇聞言道。

“......去見人。”

“見誰？”

趙羲和有些訝異，平素陳銘遇可沒這麽有好奇心。

“額......梁冰冰？”

“你們要去約會嗎？”陳銘遇的眼眸在昏黑的禮堂裏看不真切，隐隐約約蒙上一層冷淡的陰影。

“啊？你還知道約會是什麽意思？”趙羲和覺得有些好笑，伸手去搭他的肩。

陳銘遇躲開他伸過來的手，漠然道：

“我又不是傻子。”

趙羲和讪讪地縮回手。

“那我不去了？”

陳銘遇轉過頭去，沒回答他。

“那我不去了。”

趙羲和嘆了口氣，在手機裏打了幾行字，正準備發過去。

魯天南突然走過來，劈頭蓋臉道：

“你完蛋了。”

“什麽？完什麽蛋了？”趙羲和一頭霧水。

“你看。”魯天南掏出手機，打開相冊，“我剛才翻相冊翻到的，我們小學的照片。”

“什麽意思？我知道我小時候也很帥......”

“不是。”魯天南指着窗外的一個女生，道：“她像誰？”

趙羲和臉色一變，道：

“別提那件事了好嗎？”

“我就問你她像誰？”

趙羲和不情願地盯着照片裏的女生看了一會，黑色長發，黑色的皮鞋，紅色的蝴蝶結，長相精致，帶着一股稚氣。他在腦海裏搜索有關她的回憶，只覺得往事不堪回首。

那是小學五年級發生的事情了。

那幾天風很大，許多人在操場上放風筝，大家奔跑着，歡呼着，本來是很愉快的場景，卻被一個小小的插曲打破了。幾個人圍着一個穿黑裙子的女孩，厲聲呵斥道：

“你為什麽偷我們的風筝？！”

“我沒有偷。這是昨天我爸爸給我買的......”黑裙女孩手裏攢着風筝，小聲辯解道。

“沒有偷？我的風筝昨天放在樹底下不見了，今天你就拿着一個一模一樣的放！”

“這真的是我的......”

“我用了幾年的風筝我還認不出了嗎？就是我的！”為首的高馬尾女生伸手去搶。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少人嚷道：

“哪來的小偷，怎麽沒見過她？”

“她是這個學期轉來我們班的。”跟女孩同班的人答道。

“轉學生？肯定是在原先的學校待不下去了才來這的。”

“對啊，她肯定不是什麽好人。”

......

趙羲和單手抱着足球，從議論紛紛的人群中擠了進去，道：

“喂喂喂，你怎麽證明她偷了你的風筝？就憑長得一樣？”

高馬尾女生白了他一眼，正想反駁，餘光撇見他身後一整個足球隊，頓時氣勢減了一半：

“我的風筝，用了好幾年呢，我能不認識嗎？”

“你用了幾年的風筝，吊牌都沒摘？”趙羲和将風筝下墜着的吊牌輕輕提起來，好笑道。

高馬尾女生啞口無言，轉身氣鼓鼓地離開了。

“那個......謝謝你。”

趙羲和正想離開，衣角卻被人拉住了。

“小意思。”他不以為然地揮揮手，好心道：

“大風天少穿裙子，容易走光。”

“哦，好。”

“你在那個班啊？”女孩在他身後喊道。

“五年級2班。”趙羲和回頭看了她一眼，狂風吹亂他的頭發。

後來，他每天早晨，都能在自己的座位上發現一瓶早餐奶。一開始他還十分天真地舉着牛奶全班詢問，後來發現不是任何人落在他桌子上的，魯天南對他說：

“要不你就喝了吧，說不定是‘牛奶公主’送的呢？”

“你童話故事看多了吧——不喝，萬一有人要謀害我呢？”

“你不喝我喝。”于是那些牛奶悉數進了魯天南的胃裏。

後來有一天，他因為要打掃衛生提前三十分鐘到教室，發現大風天的那個黑裙女生，站在他座位前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麽。

“喂，你幹嘛？”

黑裙女生吓了一跳，手裏還提着一瓶牛奶。

“‘牛奶公主’就是你呀！”魯天南提着滴水的拖把，從後門走進來，驚訝道。

黑裙女孩把牛奶往他懷裏一塞，小聲說：

“我是六年級3班的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