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大風天（3）

大風天（3）

“我得走了。”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有一天你也會遇到一個帶給你無限感動的人，每次見到她你都會既激動又膽怯，那時候你就那明白我所說的了。”

“再見。”

她的裙擺消失在走廊盡頭。

“再見。”

趙羲和背靠一片夜空，梁冰冰剛才說了很多話，但他現在已無暇消化，因為此時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另一個人。

那個人在大雨天為他送傘，在領導批評他時替他說話，毫不猶豫地維護他，熬到三點幫他補作業，不遠千裏爬樓找他......

他只花兩分鐘就能解開競賽題，他踢足球很厲害，他的睫毛像新月，眼眸像琥珀，淡漠如孤星，挺拔似松柏。

每次見到他，自己的心跳就亂了節奏，既激動，又膽怯。

這就是愛嗎？

趙羲和靜靜地吹着風，十五年來第一次覺得內心被某些東西填滿。

不是別人對他的愛，而是他對別人的愛。

真的很奇怪，明明十分鐘前，他還發誓再也不談戀愛，而現在又被一種甜蜜地情緒驅使，驅使他打開手機通訊錄——

那裏有十幾個未接電話，他點進其中一個——一個他心中的號碼。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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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老教學樓的天臺。”

“你過來，別帶其他人。”

跑步已經過去很久了，但他的心卻依舊跳動不止。天臺上清爽的風吹不散他內心的混沌，反倒将他內心的火焰愈吹愈烈。

走廊上響起熟悉的腳步聲。他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眸。

他在陳銘遇走近的那一刻把他抱住，頭埋進他的肩膀裏。

“怎麽了？”

“沒什麽......”他的聲音在抖。

“你的心跳得好快。”

“剛才跑步了......”

趙羲和吸了吸鼻子，半晌才道：

“我好像明白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

“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了。”

“......什麽感覺？”

“不告訴你。”趙羲和從他身上起來，整理了一下衣領，朝樓下走去：

“說了你也不懂。”

“你告訴我，我就懂了。”陳銘遇在他身後說道，帶着一絲憤怒和不解。

“我會讓你明白的。”

“但不是現在。”他輕聲說。

老教學樓的樓梯盡管定期被打掃，但仍彌漫着一股灰塵味，兩個人并肩走着，誰也不想打破這寂靜。

走出教學樓的那一刻，空氣都新鮮了許多，陳銘遇率先開口道：

“你怎麽不說話？”

“啊？我幹嘛要說話？”趙羲和疑道。

“你平時平均一分鐘說三句話。”

“你還觀察我？”趙羲和覺得有點好笑：

“你的關注點可真奇怪——對了，你什麽時候生日？”

“一月四號。”

“三天後？！”

“嗯。”

“你怎麽不早說？我都不知道該給你準備什麽？！”

“我不收生日禮物。”

“為什麽？”

“別人送的東西我都不喜歡。”

趙羲和已經可以想象陳銘遇過生日的時候，別人給他送禮物，他冷漠地說聲“謝謝”，就把禮物塞進書包裏的情形了。

“所以你都不過生日嗎？”

“嗯。”

趙羲和簡直無法想象一個不過生日的人。

“怎麽能不過生日呢？這是一年中一個人最特殊的日子！在這天，他能收到各種各樣的禮物——管那些禮物有沒有用呢！因為贈送的根本不是禮物本身，而是送禮人滿滿的情誼啊！”

“......這樣嗎？”

“不然呢？！就像豬豬去年生日送我的醜不拉幾的風鈴，那玩意有屁用，但我還是把它挂在窗檐上了。”

“因為那是好朋友送給我的，本身的價值就不一樣了。如果一個禮物都收不到，豈不是會感到很孤獨？”

“......我本來就沒朋友。”

“可是你現在有一個！”趙羲和像往常一樣搭住他的肩。

“所以你十六歲的生日會比以往不一樣。”

“相信我。”

這天夜裏趙羲和躺在床上，

“喂，羲和，你想好要選哪幾科了嗎？”霍傑跑過來屁颠屁颠地問。

“除了英語我都可以選。”趙羲和還在悲催地拿着單詞筆搜單詞。

“趙羲和你搜完沒有？趕緊還我，都快沒電了！”豬豬催促道。

“好了好了馬上馬上。”

霍傑看着他試卷上密密麻麻的筆跡，感嘆道：

“小夥子，你有點偏科啊。”

“不是有點，是‘很’。”

“可惜英語是必選的。”魯天南看笑話道。

“咱班與幾個選歷史的？”趙羲和問。

“據我所知，目前一個也沒有。”霍傑道。

“別說我們班了，全校都沒多少。”魯天南補充道。

趙羲和：“現在最火的組合是物化生和物生地，華森班幾乎都選物化生，普通班大部分選物生地。”

魯天南：“沒辦法，這兩個組合以後好找工作，師資也好。”

霍傑：“歷生地也蠻多人選的。”

趙羲和失笑道：“選這組合是想去盜墓麽？”

魯天南：“我們學校的文科向來不好，上一個文科狀元還是七年前了。”

霍傑：“但咱理科好啊，全省數一數二。”

趙羲和：“聽說校領導發話要狠抓文科了。”

霍傑：“你不會是心動了吧？”

趙羲和：“我物理和歷史都無所謂。”

魯天南：“也是，歷史能考92的狠人。”

趙羲和：“但是選歷史就要和你們分開了，學校好像不給文科設精英班吧。”

霍傑：“說得好像你選物理就能留下來一樣。”

趙羲和打了他一拳：“gun！”

魯天南：“其他呢？”

趙羲和：“生物和地理吧，化學方程式太難背了，政治也是。”

霍傑：“巧了，我打算選物化政！”

魯天南：“我物化生。”

趙羲和其實早就下定決心選物理了，因為陳銘遇肯定會在華森班。

所以他決定期末再好好努力一把，争取留下來。

趙羲和轉過頭，問道：

“陳銘遇，你想選什麽？”

“我下個學期就走了。”陳銘遇趴在桌子上假寐，聞言悶聲道。

“啊？班長，你要走啦？”豬豬驚道。

“......回美國嗎？”趙羲和沉默了一會，問道。

“嗯。等我父母忙完最後一個工程項目，我就回去。”

趙羲和突然就沒有聊天的欲望了。

“班長，到時候我們會給你送行的。”霍傑道。

“陳銘遇。”午睡的時候，趙羲和忽然叫住他。

“你經常轉學嗎？”

“嗯。”

“因為父母的工作？”

“不是。”

陳銘遇拿出一張寫滿了奇怪公式的A4紙，一邊算着什麽算式，一邊跟他聊天。

“是我自己的原因。”

“為什麽？”

“因為我的病。”

“大家玩不到一塊去嗎？”

“他們很煩，有時候我們會打架。”陳銘遇好像在講述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

“......所以轉學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呢？”

“換個地方繼續睡覺。”陳銘遇毫不避諱地說。

“哎。”趙羲和嘆了口氣。

這家夥就是個妥妥的機器人，人類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他根本不懂。

或許人際交往對他來說，還不如手中的數學題重要。

“陳銘遇，你以後想研究什麽？”

“人工智能。”

“造機器人啊......”趙羲和感嘆道：

“我可能會學建築。”

“說不定我們以後能合作搞個智能家居什麽的！”

陳銘遇顯然寫入了迷，敷衍的嗯了一聲。

哎，趙羲和又嘆了口氣。

單戀是甜蜜而又痛苦的。我為什麽會喜歡上一個男生呢？趙羲和躺在床上，忍不住問自己。

難道我天生就喜歡同性？

不是的。在遇到陳銘遇之前，我沒有喜歡過任何男生。

或許我只是喜歡他這個人吧，跟性別無關。

如果陳銘遇是個女孩——

趙羲和腦子裏突然閃過幾副畫面：陳銘遇紮着違和的雙馬尾，穿着潔白的裙子，在陽光底下看書，臉上依舊是生人勿進的表情。

他突然就心梗了一下，使勁搖晃自己的腦袋。

陳銘遇還是是男生更好。

如果陳銘遇是女生，他們就不能一起踢足球了。

而且，男生的話，偷偷談戀愛不容易被發現。

想到這，他不由甜蜜地笑。

但很快喜悅就被擔憂取代了。

陳銘遇會接受這份喜歡嗎？他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而且，同性戀是遭人唾棄的，即使是在思想開放的現代，大家在互聯網上支持同性戀，可在現實生活中，同性還是不被接受。

趙羲和嘆了口氣，心事重重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