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與你·三十九

與你·三十九

初簡原以為她再回臨沣就是第二季《樂暢未來》開始錄制的時候。

從機場通道出來，她一眼便看到了停靠在路邊的車。

表哥許晰從車上下來，他少見地穿了一身襯衫西褲，顯得整個人正式沉穩了不少。

見到熟悉的身影，許晰走上前接過她的行李箱放到後座，才打開駕駛座的車門。

“我媽怎麽回事？”初簡摘下口罩焦急地問道。

她剛錄完節目，接到舅舅的電話，說她母親生病住院了。

臨時買了航班飛回來，母親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她急得手足無措。

“你別擔心，”表哥一邊調轉車頭駛離，一邊安撫她：“姑姑沒什麽大事，我爸媽陪着呢。”

他正在公司加班，父親打電話來說姑姑暈倒送了醫院，囑咐他過會兒去機場接一下聽聽。

汽車飛快地往市中心醫院駛去。已經是淩晨時分，路上的車流較之白天已經少了許多，許晰得以以最大的安全速度趕往醫院。

住院部靜悄悄的，大多數病人已經休息，只剩下值班臺的兩位護士撐着腦袋打盹。

初簡和許晰腳步匆匆，猶如一陣風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舅舅在病房門口等他們，見兒子和侄女走進，眉心漸漸松開，語氣慈愛溫和：“你們來了。”

初簡的心還高高懸着，見舅舅一臉平靜才暗暗松了一口氣，“舅舅，我媽她......”

“你媽她沒事，”舅舅拍了拍初簡的肩膀，“大半夜趕過來，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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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簡面色疲憊，臉上的妝都沒來得及卸掉，頭發絲微微淩亂着，周身風塵仆仆的模樣。

“不累，”初簡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話語真誠，“辛苦你和舅媽了。”

“傻孩子，這有什麽好說謝謝的。”舅舅不以為意，輕輕打了個呵欠。

初簡見狀忙說：“哥你先送舅舅舅媽回去休息吧，這裏我守着就行。”

舅舅擺手，“不用，你剛工作完，又趕了這麽遠的路，趕緊回去休息，今晚你舅媽在這兒，明天白天你來替她就行。”

初簡怎麽會好意思讓舅媽在這兒守着，堅持道：“我沒事，還是讓舅媽回去休息吧。”

舅舅不由分說攬過她的肩，輕推着她往外走，“聽舅舅的話，回去好好睡一覺。”

初簡拗不過，只好跟着表哥和舅舅出了醫院。

許晰把她送到樓下就開車回家了。

教師公寓年歲久了，樓道的燈明明滅滅，看不清樓梯，初簡只好掏出手機照明。

好在家裏住在三樓，初簡從包裏摸出鑰匙打開房門。

房間打掃得幹淨整潔，一如母親的風格，只是空蕩蕩的，沒什麽生活氣息。

初簡想起小時候，她也是在這裏長大。

父母離婚前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但她依稀記得那是她童年最快樂的時光。

那時的父親視她如掌上明珠，真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母親雖然嚴厲，但是偶爾還是會在父親面前露出小女孩姿态，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是從什麽時候變了呢，大概就是父親出軌，堅持要與母親離婚。

母親高傲自強了一輩子，到頭來被枕邊最親的人捅了一刀，她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情緒變得喜怒無常，一言不合便在家裏摔砸東西。

後來父親還是走了，留下一大筆撫養費。母親看都沒看那張卡一眼，直接丢到他臉上，咬着牙一點點把她養大，只是自那以後，母親的臉上再沒有笑容，眼睛裏再也沒有閃閃的亮光。

母親對她愈加嚴厲，從學習到生活。

她不茍言笑，即使初簡拼了命複習拿到全年級第一的成績，母親也沒有說出一句贊揚的話。反而是她成績一旦退步，母親便用那晦暗深沉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轉身給她找來更多的習題測試。

學生時期，初簡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早點考上外省的大學，脫離母親的掌控。

高三那年，她毅然決然地向母親坦白她想考播音主持專業。

母親大發雷霆。以她的成績，不說國內頂尖的幾所名校，考個985大學完全不在話下。

母親拒絕在她轉藝術生的同意書上簽字，意外的是初簡竟也不肯妥協，母女倆就這樣僵持了整個一個月的時間，最後還是舅舅出面，初簡才終于如願學了播音主持。

舅舅說，母親她不是生氣，她是害怕，害怕自己養了十多年的女兒，羽翼漸豐，籌劃着要脫離自己的控制，再也不會回來了。

思緒飄得有些遠，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初簡才發現自己已經在空蕩寬敞的客廳站了許久的時間。

“喂，”久未說話的嗓子生硬沙啞。

“怎麽了？”季熠發現她的異樣，着急地在沙發上坐直身子。

幾個小時前他本來照例要在她錄完節目後去接她的，車子剛開出地下車庫便接到她打來的電話，說家裏有事要臨時回臨沣一趟，讓他不用過去接她了。

他只好掉頭回了家，在書房一坐就是幾個小時，突然來了點靈感，他需要迅速抓住把曲子寫出來。

肩旁僵得像被凍住一樣，輕輕一動還會咯吱咯吱地響，季熠擡頭看了眼時間才發現已經淩晨兩點了。

在這樣靜谧的深夜，他突然特別想她。抱着試試的心态，他給初簡撥去了電話。

電話那頭很快接聽，只是聲音疲憊不堪。

他責怪自己，為什麽沒有陪着她一起回去，至少現在就可以把她攬入懷裏，哄她好好地睡一覺。

“我沒事，”初簡清了清嗓子，調節好情緒，“你怎麽還沒睡？”

季熠回到卧室，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複：“剛剛寫了首歌，等你回來彈給你聽。”

“好，”初簡的臉上終于浮出一絲笑容，“那你早點睡覺，別熬夜了。”

心裏裝着事，初簡睡得特別不安穩，中間醒了好幾次，後來便索性起床。

八點，許初簡提着早餐，來到病房前。

許淑雲鬧着要出院，初簡和舅媽勸說不過，問過醫生後只好同意。

舅媽說母親是因為勞累過度營養不良才暈倒的，初簡見她神色正常，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便也沒起疑。

剛好後面沒有工作安排，她便決定在家陪母親兩天。

吃過午飯，她下樓倒垃圾，碰見樓下鄰居杜老師，也是她高中的歷史老師。

“杜老師好。”初簡乖巧打招呼。

“哎初簡回來啦，你媽媽沒事吧？”杜老師慈愛地看着初簡，問道。

許初簡可是這棟樓最乖的孩子了，別家老師孩子在狗都嫌的年紀，在外闖禍回家被罵時，家長都會說一句，“你能不能學學三樓許老師家的初簡！”

就連杜老師，就不止一次地羨慕老許，能養出這麽乖巧懂事的女兒。

別家孩子瘋鬧時，她在看書；別家孩子爬樹掏鳥窩時，她在看書；別家孩子考試不及格還僞造家長簽字時，人家捧回來一大摞獎狀證書。

“謝謝杜老師，我媽媽她沒事了，在家休息。”

“那就好，”杜老師放下心來，正欲轉身又想起什麽似的，“對了初簡，你和你爸......最近是不是有聯系？”

突然提到那個人，初簡笑容一頓，語氣不自然道：“怎麽了？”

杜老師搖頭，“沒什麽，我前兩天好像看到他了，和老許在樓下聊天呢。”

許淑雲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初宏宇。

她下完課回來，一眼就在樓下花壇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十七八年沒見，他依舊豐神俊朗，文質彬彬。

可說出的話卻讓她異常憤怒。

跳過之前的幾句自言自語的寒暄過後，初宏宇指責她沒有好好養女兒，唆使女兒不認自己這個父親，話裏話外把當初離婚的原因推卸在自己身上。

許淑雲氣得胸口巨疼，卻是理都沒理他說得每一句話，徑直繞開回了家。

初簡倒完垃圾站在樓下的空地上，想了很久，拿起手機。

初宏宇沒想到女兒還能主動給自己打電話，他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接聽鍵劃了幾次才真正接通。

“喂，聽聽。”他的聲音激動起伏。

初簡語氣平靜，近乎冷漠：“你找我媽了？”

初宏宇的熱情被一盆冷水兜頭熄滅，嗫嚅道：“她跟你告狀了，聽聽，我只是......”

初簡打斷他的話，“我對你的事情不感興趣，請你不要再來騷擾我和我媽的生活。”

初宏宇苦澀一笑，“聽聽，你也是爸爸的女兒。”

“八歲以前是，八歲以後，我就只是我媽的女兒。”說完，她毫不猶豫地按了挂斷。

迅速把手機號再次拉黑，眼不見心不煩。

初宏宇再打過去，就只能聽到手機裏傳來的冰冷生硬的機械女聲。

**

季熠最近沒有安排出差的活動，小江不用随行，便給他放了一周的假。

好不容易睡了個懶覺起來，他看着手機裏季熠發來的兩條微信消息，差點眼前一黑。

“幫我訂張最近去臨沣的機票。”時間顯示淩晨兩點半。

那時候他正跟夢中的女朋友在吃甜蜜燭光晚餐。

“算了，我自己訂。”時間是淩晨四點。

嗯，燭光晚餐應該已經吃完了。

他顫抖地組織語言，恭敬地發過去。

過了十幾分鐘，季熠的頭像上顯示一個紅點。

他懷着忐忑的心情點開。

“沒關系，我已經到臨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