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與你·四十六
與你·四十六
季熠從早起時心裏就一直籠罩着一股不安的感覺。
第一百次打開對話框,他看着昨晚發出去的消息,狠狠皺了眉頭。
印象裏,她從未與他失聯過這麽長時間,就算是有工作,結束後也會立馬回複。
況且,她這次是私人行程,根本就沒有什麽工作。
他從卧室晃到客廳,又從客廳晃到書房,好容易熬到她平時起床的時間點,迫不及待地撥去電話。
“嘟--嘟--”鈴聲響了很久,就在季熠以為它要自動挂斷時,那頭傳來聲響。
“喂?”開口的聲音粗粝沙啞,像是沙漠裏踽踽獨行了幾日未進水的旅人。
季熠眉頭皺得更緊,提了一整晚的心稍微落下,語氣有些嚴肅:“你怎麽了?”
“咳,沒事,”初簡艱難地清了下嗓子,“怎麽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這個聲音一聽就不像沒事,季熠為她的隐瞞感到無力,“你一直沒有回我信息。”
“對不起,”安靜半晌,初簡嗫嚅着開口:“我......”
“不用說對不起,”季熠打斷她的話,他從來都不需要她道歉,“我只是很擔心你。”
他苦笑一聲,張揚以前常常吐槽他對所有人都是冷淡疏離愛搭不理的模樣,唯獨在許初簡面前,溫順柔和,毫無原則。
他根本就對她生不起來氣,這也是為什麽在一起近四年兩人沒有吵過架的原因。
有時候意見不合,只要初簡閃着盈盈水光的眼睛委屈巴巴看過來,他好不容易構築起來的心理防線便輕而易舉地倒塌,再無掙紮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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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話的最後,他深沉悠遠的聲音像一只無形的手,拉扯着初簡腦子裏本就一團亂麻的思緒:
“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
靜靜坐在床上發呆了半小時,初簡才慢悠悠地起來。
客廳裏靜悄悄的,想來母親已經去辦公室了。雲沣中學的傳統,周六也要上課。
初簡松了一口氣,她的眼睛還腫的跟核桃一樣,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麽面對她。
兩人之間的最後交流止于昨晚的許願環節。初簡沒問她許了什麽,許淑雲也沒說。
但是不用問初簡也知道大概是什麽內容。
她沒有立場去責怪母親,更何況是她違背承諾在先。
也許是乖乖女當得太久了,初簡早就忘記了叛逆的感覺。
她以為只要她态度足夠強硬,堅持得足夠久,就能像高考選專業那樣,熬到母親松口。
只是她低估了,那場事件帶給母親的傷害。
**
季熠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機場。
初簡不在家,他做什麽事都集中不了注意力,還不如到離她最近的地方等着。
心情有些莫名的緊張與忐忑,他翻開手機,再次确認小江十幾分鐘前發來的消息,緩緩松了一口氣。
沒過多久,便看見轉角處走過來一個單薄的身影,雖然距離很遠,但是季熠一眼就确定那是她。
他拉開車門,站到車前。
初簡看到他也快步走過來,行至車前,她還未開口說話,便被季熠一把扯進懷裏,雙臂緊緊锢在腰間,像是要把她嵌進身體裏似的。
小巧挺立的鼻梁撞在他胸膛的位置,帶來一股酸麻感,她強忍住流淚的沖動,提醒道:“這是在外面呢。”
“管不了那麽多了。”季熠伸手從她發頂拂過,移至後腦勺,緊緊往胸膛按了按,感受着懷裏人熟悉的味道和體溫。
幾分鐘後,他終于松了手上的力道,低頭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回家的路上,初簡異常的安靜,雖然她平時也不是多話的人,季熠總覺得她心裏裝着事。
“怎麽了,嗯?”他拉過她的一只手,輕聲問道。
“沒事。”初簡搖頭,手掌圈住他兩根手指。
夜幕降臨,車內光線昏暗,季熠心裏也藏着秘密,只注意到她有些憔悴低沉,沒看到她仍微微發紅的眼眶。
車子熟練地駛入地下車庫,季熠熄火下車,牽着她往家裏走。
電梯裏光線明亮如白晝,兩人奇跡般的保持緘默,依偎着站在一起,難得的靜谧。
電梯到達樓層的聲音喚回了季熠的神志,他暗自深呼吸,帶着初簡往家裏走。
房間內一片漆黑,想來是窗簾全都拉起來的原因,初簡伸出手,正欲去按牆上的開關。
“先別開燈。”
一只手橫亘過來攥住她的,初簡這才發現他掌心竟然出了一片薄薄的汗。
季熠帶着她在黑暗中一步步往前走,平日裏再熟悉不過的房間布局,初簡卻走得舉步維艱,黑暗裏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咚咚咚”跳得急促,像是摩斯密碼,一串一串地敲擊在心髒上。
她不知道季熠要幹嘛,但是對黑暗環境本能的恐懼讓她抓緊了他的手臂,依附在他身上。
不知道挪了多久,季熠終于站定,他放下初簡的手,站到她對面,很近的距離,呼出的溫熱氣息撲到他臉上。
“不開燈嗎?”初簡低聲開口問。
“等一下。”季熠喉間幹澀,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初簡又等了一會兒,只聽到耳旁一陣風過,地面上亮起一簇一簇的彩燈。
諾大的客廳空地上鋪滿了鮮紅色的玫瑰花瓣,在燈串的映照下閃着猩紅色的微光,詭異又瑰麗。
季熠送過她幾十種顏色的玫瑰,但她最喜歡紅色,鮮豔奪目、熱烈張揚,一如季熠給她的愛情。
明豔浪漫,忠貞不渝,不同凡響。
還因為紅玫瑰獨一無二的花語--我愛你,這是世界上最美的情話。
此情此景,初簡早已猜到他要幹什麽,她想轉身逃離這個地方,但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似的,不能挪動分毫。
季熠彎腰捧起地上的玫瑰,很大一束,把兩人之間的縫隙填的死死的。
“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1275天,也是我喜歡你的第2039天。”季熠的聲音微微顫抖。
“在遇到你之前,我從未對婚姻和家庭有過任何幻想,而遇到你之後,我所有關于這方面的期待,都是你。”
“我不信天道,但我仍然感謝命運,讓我擁有了最熱愛的事業,和最完美的愛人。”
他扯了下嘴角,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如果可以,我希望給你最盛大的求婚儀式,向全世界宣布我愛你。但是我知道我的寶貝在生活裏低調害羞,不喜歡被別人圍觀議論,所以這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儀式。”
季熠後撤一步,從衣兜裏掏出小巧精致的禮盒,單膝跪地,“我愛你,請讓我成為你的丈夫,我會用餘生锲而不舍地愛你、支持你、保護你,嫁給我好不好?”
初簡早已哭得泣不成聲,從他開口的第一個字起。
她的心像是被幾雙手蠻力地撕扯着,痛不欲生。
在回程的飛機上,她想了很多方法來結束這段感情。
故意冷着不理他,或是在相處中挑刺找茬,亦或是“創造”一個移情別戀的對象,把所有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可是,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他單膝跪在自己面前,虔誠而溫暖,将自己惡毒虛僞的話語全堵在了喉頭。
要她如何拒絕,拒絕這樣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男人。
季熠放下那一大捧玫瑰,伸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嗓音溫柔:“寶貝,待會兒再哭,你先答應我,嗯?”
他以為她是喜不自勝,是快樂的淚水。
初簡的眼淚流得更兇,她全身像被抽幹了力氣,只能艱難地從喉間溢出幾個字,“對......對不......起。”
季熠的嘴角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捏緊她的手指,聲音有些變調,“寶貝,這個時候應該說‘我願意’。”
初簡強制從他手中抽回,搖着頭聲音哽咽:“對...不起......對不起......”
季熠捏着戒指盒的手指顫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聲音虛浮:“沒關系,你不喜歡這樣冷清的求婚儀式對不對,我......”
我會給你籌備一個更大更豪華的。
後半句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終于聽出了初簡哭聲裏的悲怆和絕望,那不像是一個被求婚女孩的正常反應。
他頹然地垂下頭,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為什麽?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不值得你相信,是不是我的職業讓你有困擾,是不是......”
你根本就不愛我。
“不是不是,”初簡蹲下來抓住他的手臂,“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什麽問題我們可以一起去解決啊!”他突然拔高聲音,聲響回蕩在空蕩昏暗的客廳,有股盛氣淩人的憤怒。
而初簡什麽都不能說,只能無助地搖頭,嘴裏一直重複着那句“對不起”。
僵持了許久,季熠伸手抹過雙頰,站起身來,蹒跚地往門口方向走,聲音低啞:“我去公司。”
大門關上,發出一記悶響,初簡終于用完所有的力氣,如一縷絲巾,輕飄飄地落入地面。
地板上的紅玫瑰花瓣發出清雅馥郁的芳香,朦胧柔和的光線,一一被擋在她的感官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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