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許你·十八
許你·十八
夜幕降臨之前,導演宣布今天棚內的內容已經拍完。
初簡找了個角落的沙發坐下,靜靜地看工作人員收拾設備。
她今天拍攝的主要內容是MV裏與父母争執的那段,雖然可能播放出來也就短短幾秒鐘,卻耗費了整個團隊大半天的時間。
而她自己,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一旦放松下來,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小秋去幫她找醫藥箱了,她剛剛最後一幕神情太過激動手指不小心拂過桌角邊緣,劃了一道長口子,尾部還紮進一根很小的木刺。
甄歆也不知道急匆匆地出門跑去了哪裏。
傍晚的最後一絲餘光透過玻璃打在她身上,暖黃的,溫馨的,卻莫名其妙有股落寞。
攝影師剛确認好電腦裏的素材,仔細保存好後關機,一轉身便看見角落裏沐浴在聖光裏的許初簡。
因為飾演的是學生,她的妝容極淡,毛茸茸的丸子頭像一只正在曬太陽的慵懶的貓。
這一幕太過美好,美好到他甚至等不及先與模特打聲招呼便重新舉起自己的攝像機。
只是下一秒,鏡頭裏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季熠一進門便看到蜷縮在角落的人。很奇怪,這個空間裏幾十號人,但就是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那個人抓住了他全部的目光。
顧不得細想,他以極快的速度穿過各個工作人員,落在她面前,握住她的雙肩,聲音裏染上一絲急色:“你傷哪兒了?”
初簡的神經比她的眼睛更早感知到季熠的到來。只是還沒來得及轉過頭便被他一把捏住了雙肩,那力度不重不輕,仿佛生怕弄疼她也怕她轉身跑掉。
周身被熟悉的味道萦繞着。這是她最喜歡的男士香水,有淡淡的雪松味道,冷冽自然,最适合夏天。知道她鐘愛這種味道後,他好像再也沒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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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天氣,他的額間溢出一層細密的汗,鼻間輕輕翕動,微微喘着氣。
初簡看得有點發呆,一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本能地擡手,用質地柔軟的袖口去擦他額間的汗。
季熠握住她的手腕,細細的仿佛稍微使勁就能掰斷一樣,“我沒事,你先告訴我傷哪兒了?”
其實看這形勢便知甄歆是在誇張,但季熠自己明白,若不是關心則亂,又怎麽會被這麽明顯的把戲騙到?
“初簡姐,醫藥箱拿來了!”小秋提着白色的小藥箱急跑過來,臨到頭才堪堪剎住車,“熠......熠哥,你來了。”
初簡終于回過神來,她擡眸看向小秋,又看向小秋身後頻頻朝這邊張望的工作人員,心中警鈴大作,微微使力将自己的手腕抽出來。
“我沒事。”她低下頭,不知在向誰解釋。
小秋心虛地晃了晃手裏的箱子,甄歆說做戲要做全套,才吩咐她随便找點藥來。
“我看看。”見她掙脫,季熠也不生氣,眼神淩厲地掃過小秋身後,萬籁俱寂的空間裏才重新活躍起來。
衆人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地窺探老板的隐私,況且又有小秋擋在他們身後,想看什麽也看不到,只能遺憾地繼續埋頭收拾設備。
季熠輕輕展開她的右手,果然在食指指腹上看到了一道兩厘米的傷口。好在傷口雖然長,但是不深,在她白皙瑩潤的手指上甚是醒目。
他接過小秋手裏的醫藥箱打開,先仔細地在傷口周圍消了一遍毒後才輕輕貼上創口貼。
做完這一切,初簡的手還牢牢地被握在他掌心,這次微微使力都不能抽出來。
甄歆和張揚終于慢慢悠悠地來到拍攝場地。
張揚一看到蹲在初簡身前,仿若一只盡力讨好主人的大狗便忍不住扶額,他走進,先關心傷員:“沒事吧初簡?”
初簡擡頭,嘴角扯出一絲笑,“沒事。”
張揚又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季熠,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不忘一個優秀經紀人的職業修養:“沒事就好,你不知道,聽到你受傷,有的人真是心急如焚,那速度我在後面就算長八只腿都追不上。”
“噗嗤-”甄歆和小秋同時掩唇。
季熠不動如山,倒是初簡聽到這席話後臉上漸漸爬滿緋色,她再次使力将自己的右手從他掌心解救出來。
手心驀地一空,季熠虛握了下,才擡眸不悅地看向聒噪的人。
張揚接到這警告的眼神倒也不懼,擡手看了下腕間的表,“哎呀到飯點了,大家今天拍攝都辛苦了,熠哥請吃晚飯啊,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
疲憊忙碌了一天的衆人聽到這個好消息終于忍不住亢奮起來,“謝謝熠哥!”的聲音在房間內此起彼伏。
季熠如一株堅定挺拔的橡樹,牢牢紮根在許初簡面前,身後的歡呼聲沒有挑起他眼眸中一絲波瀾。
“走吧,阿簡。”料想到好友可能不太自在,甄歆伸過手來拉她。
初簡站在原地不動,片刻後才下定決心一般擡頭看向張揚,“不好意思揚哥,我晚上還有點事,就不和你們一起吃飯了,大家玩得開心。”
自始至終,眼神不敢落在身旁人的臉上。
張揚笑意在嘴角僵住,看向那位臉色鐵青的祖宗,挽留道:“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啊,一起去呗?”
她淺笑着搖頭,重複着那句話:“不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張揚噎住,你不去大家怎麽能玩得開心。
他還欲再勸,卻瞧見季熠倏地抓起許初簡的手,拽着她穿過地上零碎打包好的器材,很快消失在門口。
初簡毫不掙紮地任由他拉着自己,在衆目睽睽下出了門,轉過兩道彎,停在了樓梯的安全通道處。
頭頂自動感應的燈光亮起又熄滅,片刻後,季熠壓抑着情緒的聲音響起:“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初簡的嗓音平淡,細聽還有微微的顫抖。
“我以為我的目的已經很明顯。”季熠低沉着氣息,強迫她直面這個問題。
去參加校慶,出專輯,跑到拍攝現場,季熠的意圖早已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樓道有回音,這不是安全的地方,初簡的聲音很輕,卻足夠狠,“以後不要做這些毫無意義的事了。”
“毫無意義?”季熠被氣得發笑,理智瞬間四散,“許初簡,你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
眼淚劃過嘴角,初簡仿佛嘗到了那股又鹹又澀的味道。
“是不是我們這幾年,在你看來,也全都是毫無意義的?”季熠逼近,将她牢牢地困在自己與牆壁之間。
她的沉默讓他更加憤怒,季熠忍不住伸手,捏住她單薄的雙臂,拔高聲音:“說話!”
樓道熄滅的感應燈因他的聲音再次亮起,也是在這時,他看到了許初簡下巴處搖搖欲墜的幾滴淚。
手中的力道不自覺地松動幾分,他想擡手去擦又堪堪忍住。
聲音裏也止不住染上凄涼:“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做男朋友,為什麽我們之間的一切就可以被你随随便便斬斷,我連知情的權利都沒有......”
“對...對不...起......”初簡哭到抽噎,埋下頭不敢看他猩紅的雙眸。
“那你把一切告訴我,我們一起承擔。”季熠放軟聲音,心底莫名浮上一絲希望。
又是長久的沉默。
季熠的希望就在這寂靜中漸漸湮滅,他苦笑着搖頭,“是我癡心妄想。”
**
甄歆最終也沒有吃上老板的那頓飯。
經紀人把她送到許初簡家樓下,話裏話外都不想讓她上去,“你說這麽晚你還去打擾人幹啥,後天還有MV要拍。”
天氣預報明天有大雨,所以MV的室外部分挪到了後天。
“我上去看看初簡,不太放心。”甄歆解開安全帶。
“有什麽不放心的,你沒看到嗎,失魂落魄回來的是熠哥!”經紀人攔住她起身的動作。
“所以呢?”她面無表情地掃過去。
經紀人語塞,“聽說熠哥那邊因為新專輯的事惹上了不少麻煩,許初簡怎麽想的,這樣的好男人她都不要?心氣真夠高的。”
甄歆利落下車,隔着個空座位氣場全開:“你如果還想繼續在我團隊的話,這類話以後不要讓我聽到。”
接到電話的時候初簡正在沙發上發呆。
她已經到家半個多小時了,妝沒卸衣服也沒換,就這樣愣愣地坐着,思緒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阿簡,晚上想吃什麽?”甄歆的聲音傳過來,為這個空落落的房間增添一絲人氣。
初簡搖頭,聲音嘶啞:“不餓。”
“不餓也得吃點,今天拍了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怎麽會不餓呢?”甄歆輕言細語的勸她,“我在你家樓下,特地過來邀你共進晚餐的,你不會拒絕我吧?”
初簡擡頭,客廳裏一片漆黑,唯一的亮光是茶幾上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客廳窗簾緊閉,透不進一絲光。
“我想喝酒。”
半晌,甄歆聽到電話裏傳來好友幹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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