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轶事

第86章 轶事

路霄眼睜睜地看着良寒,沒有說話,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心碎。

良寒躺在枕頭上,側頭看着他,下巴到鎖骨在他身上拉出一條輪廓柔和的線條,他的話語是那麽的輕飄,笑容散漫的像一抹哂笑,路霄看得難受,這種情況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合适,便只能無措地把自己的腦袋投在良寒的懷裏,悶聲一字一頓地說:“沒關系,你爸爸不愛你,我愛你。我比你想象的還要愛你。”

良寒怔了一下。

他沒有料到路霄會這麽說,手立刻纏住了他的腰,另一只硌在了路霄的肋骨和床鋪之間,哪怕不舒服,也用力地環住了他,路霄立刻也給出回應,下巴壓在他的肩膀,緊貼住良寒的身體,一下一下地捋着他的後背,像捋一只驕傲的大貓:“沒關系的,都過去了,你爸爸現在已經打不過你了,都過去了……”

那天晚上,良寒第一次明白地和路霄聊起他的家庭,聊起這樁狗血大劇的來龍去脈。良寒的父母在外人看來很像是窮小子多年努力抱得白富美的童話故事,男方在多年打拼後步步高升,外人交口稱贊當年的徐小姐好眼力,能在人海之中選出這麽一支潛力股。但是在良寒的描述裏,這是個騙婚的故事,是良景天年輕時憑着一副好皮囊和花言巧語騙到了母親,之後憑借着徐家的裙帶關系一路高升,直到羽翼豐滿,他對徐嬌其實根本沒有什麽感情,喜歡一個女人不會不愛她的孩子,徐嬌找私家偵探去查丈夫是否出軌,結果查出的結果是良景天外面不止有女人,還有私生子。

“那個小孩只比我小五歲。”良寒茫然地提起當年知道真相的自己,“我爸早就認識那個女人,我和我媽當時拿到的是照片,照片裏我爸帶着那兩個人去游樂園玩……霄霄,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爸從來沒有抱過我,他帶着那個小孩去游樂園玩……”

路霄立刻收緊懷抱,小聲說:“游樂場算什麽,你不用他帶你去,我帶你去,你不要這麽想。”

路霄雖然口頭上這麽說,但是他也很受震撼,他不知道良寒還有這麽不為人知的故事,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尖叫,還是應該罵人,緊接着良寒又說了他家的其他事,路霄一件件地聽,聽他說他爸媽之間冷酷的談判,聽那個小三和那個孩子的各種操作,聽他爸爸對徐家的要挾……

因為這世上有那麽多的痛苦無法排解,所以人類才需要哲學。

路霄無來由地想起良寒說起的這句話,他一定極度地痛苦過,所以才說得出這樣的話,他一定是無數次的嘗試過,所以才能在路霄面前漠然地提到生和死,良寒說起自己睡不着覺需要吃藥和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調解的時候,路霄屏着呼吸聽他說,那敘述真是讓人肝腸寸斷,每一個字都在說“我早就不想活了、就讓我去死吧”,每一個字都在說他來時的路、曾經多辛酸。

路霄陪着良寒聊了好幾個小時,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枕在枕頭上看他,良寒時而沉默,時而流淚,等差不多聊完了,良寒的情緒不再那麽激烈的時候,路霄托着他的下颌,一下一下親他的下巴,摟着他的脖子有些疲累地問:“那你沒有跟你關系親近的親人嗎?你和他很好的那種,舅舅?外公?”

良寒沉默了一下:“外公,我外公對我很好,我小時候一直和他住一起。”

路霄:“那他現在在哪?”

良寒:“他退下來一直住在莫幹山。”

路霄:“嘉興?那也不是很遠。”

良寒:“跨省了。”

路霄:“那風景不錯吧。”

良寒:“嗯,那邊星星很漂亮,外公院子裏還種了花生。”

路霄好奇地追問:“花生?花生是長樹上的嗎?”

良寒沉默了一下,注意力徹底被路霄的無知帶走了:“你沒挖過花生嗎?……它是在地裏的。”

路霄:“沒有啊!啊,你有機會帶我去外公家吧,我也想去挖花生。”

良寒面露難色:“我外公外婆很八卦的。”

路霄:“啊?八卦什麽?”

良寒無奈:“他們一定會盤問你是誰的。”

路霄一頭霧水:“我是誰?你就說我是你朋友呗。”

良寒無奈地笑了一下:“你覺得那可能嗎?”

路霄也不知道和良寒怎麽有這麽多話,兩個人漫無目的地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時而一起哭,時而一起笑,路霄平時也是個能說話的人,但這也是他頭一次知道自己原來能和另一個光說話聊到這麽晚,直到兩個人說到彼此困得不行,實在是身體不讓他們繼續聊了,才歪着頭睡了。

十二月十號,居家兩周之後,疫情開始變得嚴重了。

菜沒了,藥沒了,雞蛋貴死,快遞不送,現在別說13元的配送費了,想要去醫院買點東西閃送費103元都常常沒人送,因為城市躺平了,社會面上感染越來越多,教育局酌情開學的時間一而再再而三地延期,路霄和良寒在群裏看同學老師親朋好友的情況,感覺大家的症狀都好嚴重啊,醫院擠兌得沒有病床,小孩高燒不退,他倆算是走運的,病了也沒太嚴重,物資雖然不足,但也不算短缺,相比其他人,他們心有戚戚。

良寒的爸媽其實在7號、9號就回S市了,但是到S就被隔離了,目前是住在與鹿溪源隔了一條主街的賓館裏,從二十三樓的高度往鹿溪源的方向看,聽說是能看到他們家的紅色屋頂,但是就是回不來。

路霄心說回不來也好,良寒家那兩位家長氣場太強大,一家三口的能量場都過于滿,不知進退地放在一個屋檐下,這麽個小家哪能裝下這麽三尊大佛。

相比之下,路霄更擔心爸爸。路聞烨現在還在醫院,是因為醫院建議他這個情況留院觀察,但是路霄也知道現在醫院就是個毒巢,他爸媽能呆多久也不好說,弄得他晚上和良寒上床都非常的不自在,總擔心爸媽忽然回來,一點風吹草動就提心吊膽。

最要命的是,十號的時候路霄才意識到從從21號上網課到現在竟然只有兩周多一點,這十幾天他和寒哥過的到底是什麽日子啊?沒黑沒白,荒淫無度,買了那麽多套套用沒了,潤滑油也要見底了,他倆但凡上起床來就變得不知死活,十條剎車片也攔不住。

“我們得禁欲。”路霄倒着氣撐着身體,憂心忡忡地對身上的人說:“寒哥,你說你要是猝死在我身上我怎麽跟你爸媽解釋啊。”

良寒表情淡然地低頭給自己戴最後一個套:“霄霄,你要是不會說話可以不說話。躺下。”

好在有良寒,路霄雖然荒淫了點,學習還算沒耽誤得太離譜,良寒現在已經摸清楚了路霄起床套路,每天不等他賴床,先幫他說:“一分鐘”、“三分鐘”、“五分鐘”,拽着人硬起來刷題做卷子。

路霄态度也端正,上次理綜考得太好了,三個老師在課上不約而同地誇他,要是下次考崩了,估計他們能提着刀找上門來,但是他的端正是需要外力輔助的,譬如很重要的提神飲料:咖啡。

路霄在郵遞開始不穩定時檢查了自家咖啡豆的存貨和良寒家的咖啡豆存貨,很好,兩家還有700+g,足夠他們過一個月,但是沒有想到先見底的不是咖啡,而是咖啡濾紙。

良寒知道咖啡濾紙沒有了時候也很傻眼,他們喝的都是手沖,沒有濾紙怎麽喝啊?

良寒不能理解:“你知道它快沒了,你沒買嗎?”

路霄把自己幾個app一起調給他看,三個電商平臺,全部十天前下單,全部不發貨。

路霄:“尊貴的江浙滬地區也不包郵了。”

當然了,路霄沒有臉說這是大事兒,畢竟現在很多家庭連食物都沒有,現代人沒法吃餓肚子的苦,他這種只是咖啡沒有濾紙的只能算作閑愁。

良寒咬了下自己的手指骨節:“線下呢?我記得星巴克好像有賣濾紙。”

路霄趕緊阻攔:“別買別買,那個我買過,快200元買100張,我平時40元就能買100張,我花五倍的價錢我是錢多燒手嗎?”

良寒沉默。

路霄也沉默。

倆人看着咖啡豆、濾杯、雲朵壺一起沉默。

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就憑他倆的智商,有一天居然會被小小的濾紙難住。

路霄打開思路:“濾紙是圓錐形的,你說我們弄個圓錐形的東西是不是就可以?”

良寒展開聯想:“錫紙?”

路霄打個響指:“有道理!”

然後立刻翻廚用的錫紙,比出大小剪好,弄成圓錐的樣子。

良寒看着這個簡易濾紙指揮:“這個太大了,小點……嗯,需要底下開個小口……你放濾杯裏試試,看合不合适。”

良寒光說不做,路霄一步步弄好,在底下剪開一個小口。

良寒把磨好咖啡粉倒進錫紙濾紙裏,路霄提着長嘴壺來沖咖啡……三,二,一,熱水下去了,只聽嘩啦一聲,錫紙裏的磨好的咖啡也找到了可乘之隙,泥石流一樣嘩嘩地跟着淌下去了。

First blood!

良寒和路霄看着雲朵壺裏混成一團的液體一起震驚:“我……靠?”

過了能有幾秒鐘的不應期,良寒茫然問:“怎麽辦?錫紙不行。”

路霄看着小半壺的混合液體有點心疼,豆子都是新的,他們能搞就再搞一次吧,別浪費了,琢磨道:“你說有沒有可以過濾的東西,類似蒸面食底下的布簾之類的,我們用那個把它濾一次?”

從原理上講,這種咖啡應該也是能喝的。

良寒蹙眉:“你家有嗎?我家蒸面食不用那個,都是直接塗油。”

路霄沉默:“哦,我家也不用。”

良寒:……

路霄低頭彎腰開始翻廚房,口中念念有詞:“過濾,過濾……”

只不過他翻遍了廚房的鍋碗瓢盆也沒有找到可以用于過濾的東西。

良寒試探地說:“口罩?”

路霄一聲“卧槽!”驚喜地扭頭看着良寒:“你是鬼才啊!對啊,那個就是隔離空氣的,一次性口罩裏面有夾層一定可以用!”

現在挨家挨戶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口罩,路霄一個箭步沖出廚房去玄關拿口罩,然後把一次性的棉布口罩撕開,讓良寒擎着口罩放在濾杯上,倒了一次雲朵壺裏的混合物,打算再濾一次。

良寒扶着口罩裏面的內襯,謹慎且不信任地看着路霄:“你慢點倒水,小心燙到我的手。”

路霄很自信:“你放心吧,這我還能燙着你?”

口罩濾咖啡,這個畫面平時想都不敢想,但現在倆人一本正經地在操作。

路霄心說奇葩就奇葩了吧,只要能讓他喝上一口咖啡就行了,怎麽喝上的就不管了,他把泥石流混合物往口罩上倒,想着慢慢來,別溢出去,但是直到混合物都淌到流理臺了,一滴也沒濾過去。

咖啡之路再次失敗,Double kill!

良寒痛苦地問:“為什麽啊?”

路霄絕望地拎起那層內襯:“怪口罩質量太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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