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喝醉啦

第23章 喝醉啦

一刻鐘之前, 宋行舟是被熱醒的。

也不知道哪個天殺的給他蓋了床冬天的厚被子,他整個人都鑽進了被子裏,蓋了個嚴嚴實實, 醒來的時候卻渾身都是汗珠子, 濕漉漉的極為難受。

他試着喚了靈雁好幾聲,但是始終沒有人回應他,于是只好自己極不情願的爬了起來,将礙事的發飾釵環通通卸掉, 長發高高束起,他又将身上那件累贅的外衫脫去, 似乎還是不覺得松快, 直到最後把裏衣中藏着“假胸”的那件厚厚的胸衣脫了去,才痛快的吐了口氣。

臉上全都是熱出來的汗水, 宋行舟幹脆将臉上的妝面也一并洗了個幹淨。

看着鏡子中這個真實的自己,他終于覺得輕松了許多。

涼快!

可就在這時候,偏偏他忽然感覺到內急,貓着腰在房間裏找了半天,也沒尋到恭桶,于是趁着夜色,宋行舟第一次本色的走了出去。

今夜的月亮也實在是太美了, 淡雲遮月,仿若仙境,宋行舟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裏了。

就在這時, 橫斜的竹影裏突然嘩啦啦一聲巨響, 給他吓了個夠嗆。

再定睛向着聲音的方向望去——

嚯, 有人影飛了飛去, 寒光一閃, 挺拔高聳的竹子就那樣攔腰被斬斷。

宋行舟暗自拍手叫好,兄臺好武藝!

卻沒想到下一刻,那人就從一汪水池上踏浪向着他飛來,飛就飛吧,偏那一頭披散飄逸的長發糊了半張臉,他打了個哆嗦,再偷偷看了一眼——

哎呦媽呀!雪白的一身衣服,在風中飛舞,蒼白的臉上根本看不清五官!

這哪是人啊,明明就是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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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行舟拔腿就跑,卻聽見那只鬼在後面大叫,讓他別跑!

誰不跑誰就被僵屍吃了腦子啦!

“咚”的一聲,只顧着低頭逃跑的宋行舟直接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膛上!

宋行舟慌亂又不知所措,這個時候萬萬不能擡頭露臉,他真是恨不得這頭一輩子就埋在這個胸懷裏算了!

心想這次算是完蛋了,替嫁的事情估計瞞不住,該怎麽辦才能讓攝政王饒他一命呢!?

他不敢貿然擡頭,也不敢說話,就在那裏僵着,用臉貼着對方的胸膛。

可偏偏這個人也很奇怪,他也不說話,也不動,好像是在等着宋行舟先動一般。

嘶,這拉扯絕了!

等了半天,對方都毫無動靜,宋行舟覺得自己的心裏防線要崩潰了,咬咬牙心下一橫,直接擡手捂住對方的眼睛。

宋行舟不敢動,蕭辭當然也不敢動。

他不知道撞到自己的人到底是誰,會不會是誰派來的人,又或者是府中未驅散離開的家眷,這時候他緩緩的擡起手,想着幹脆直接将對方拍暈算了。

手還沒動,眼睛卻被人先一步蒙住。

那掌心帶着微微的熱氣,因為緊張出的汗珠,一下子就貼在了他的眼皮上。

什麽人敢如此大膽!?

他手刀落下,卻拍了個空。

下一刻他睜開眼睛的瞬間,卻被人揚起了一把塵土,徑直灑到了他的眼睛上。

卑鄙、下作。

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哪裏還有什麽人啊!

連只鳥都看不見。

宋行舟慌張的不得了,他根本不敢擡頭,生怕那“鬼”是某個認識他的錦衣衛,好在他步伐輕盈,逃跑的功夫一流,趁着往對方臉上扔土的瞬間,溜之大吉了。

還好電視劇看得多,這種曾經以為是降智的情節,竟然也真的在關鍵時刻派上了用場。

宋行舟手都不敢洗,直接鑽進了被窩裏。

而被當成厲鬼的蕭辭則是喚來了所有的錦衣衛,吩咐務必要把這府中的那個陌生男人給揪出來。

“王爺您是說,有人看見您在砍竹子?”段灼一邊侍候蕭辭更衣,一邊驚訝地問道:“還是個男人!?”

“本王在練劍,沒在砍竹子。”蕭辭鐵青着一張臉,又在腦海裏将那個男人的半張模糊側臉想了一遍,熟悉,在哪裏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

“可是錦衣衛來回報,根本沒有找到一個外人,別說男人了,就連個鬼影都沒瞧見啊!”

段灼說完又看了看攝政王的臉色,陰沉可怖,他知趣的不再往下說,悄悄端着水盆退了出去。

-

翌日,攝政王在雲州知府內大發雷霆。

他将與本次稻禾祭相關的官員通通施了杖刑,全部暫時關押在府衙的大牢之內,他往長安城傳了旨意,命刑部與大理寺一同審理此案,并責戶部另行推舉官員到雲州任職。

府衙內擊打人肉的聲音與慘叫聲不絕于耳。

很快,攝政王又迅速查封了雲州城裏的所有瘦馬“培訓機構”,将所有女子的戶籍交還,并且以拐賣良家婦女罪将那些背後的幾個老板送進了大牢。

其餘人重要的人員一并遣送到長安的刑部大牢裏,比如,本該在玉真公主府中的面首松木,以及參與買賣側王妃的劉姓老板。

一個也別想逃。

僅僅兩日,攝政王的威名就在雲州城裏傳開了。

本來知府劉金元的官兒就是他用老婆的嫁妝錢捐來的,後來他又寵妻滅妾,在雲州城裏名稱頗差,加上那些個官員仗着劉金元的庇護,在城裏欺男霸女也不是什麽秘聞,百姓們都對他們咬牙切齒,恨得不得了。

這番雷霆手段,反而讓百姓拍手稱快,都道攝政王是賢王。

宋行舟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又尋來城內有名的醫生,都說他只是後頸有傷才會出現幻覺,這才放心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只是,這一天他都沒見到蕭辭。

不過關于攝政王的威風,倒是從靈雁嘴裏叭叭叭聽了個全乎。

“你消息都是哪來的?”

宋行舟聞了聞靈雁遞來的藥湯,苦的喉嚨直冒酸水。

“段總管給奴婢講的。”靈雁踮着腳向外看了看,露出擔憂之色,“小姐,你昨夜穿着男裝就往外跑?萬一被人發現了可怎麽好呢!?”

宋行舟受不了這苦酸味,将碗扔到旁邊,皺着鼻子道:“沒有人看到的……”

他甩甩頭,又改口道:“就是被鬼看見了!”

靈雁臉色一白,趕緊道:“呸呸呸,小姐竟是吓唬人!”

宋行舟看着她的樣子笑了笑。

靈雁神色一緊,謹慎的從身上摸出來一封信,遞給他:“老太太帶了信進來。”

宋行舟凜然,道:“我不是讓你想辦法将祖母她們送回老家了嗎?”

“小姐不知道怎麽知道了齊世子的事情,在老家鬧得兇,老太太被她擾得沒有辦法,這才遞了信進京。”靈雁壓低聲音悄悄說,“聽說小姐現在每日都要死要活的,您可得拿個主意啊!”

宋行舟之前怕宋清芷在長安城裏會誤事,便讓靈雁托了鎮江的三叔父,将祖母和宋清芷一并接了回去,暫時避避風頭,卻沒想到這丫頭到哪裏都不是省事的。

齊宴自宮的消息早就傳的風言風語,齊家也為這事沒少托人找關系,可宋行舟畢竟是攝政王的侍妾,旁人哪裏敢動他分毫,就連之前在朝堂上直言相谏的大臣,事後也被降了職,派往了外地。

當堂杖殺的陳雲遠還讓朝臣們心驚膽寒,誰還敢再去找攝政王王妃的麻煩!?

齊家眼見着吃了這麽大的委屈,哪能就忍了下去,心想着就算不能找個公道,也必然讓宋家難受一下,又因着打聽到宋清芷還有個在病中的祖母此刻在鎮江,便将這消息散到了鎮江城裏,大約是想惡心宋清芷的祖母一下,卻沒想到被真的宋清芷聽到了。

宋行舟将書信看完,長長的嘆口氣。

他想,或許真的該回趟鎮江了,提筆寫了回信。

-

一行人大約在雲州停留了三日,便又向着豐州上路了。

宋行舟照例在馬車上吃着瓜果,看着蕭辭為他準備的話本子,只是,蕭辭的臉好像比之前更臭了。

之前的路上,他還跟肯宋行舟說笑幾句,這一番卻是冷得徹底像個冰塊,說什麽都不超過三個字。

可是你說這人不願理他吧,卻偏偏在他看書的時候偷偷瞥他,他發覺時看回去對方又趕緊将視線挪開。

幾次之後,宋行舟忍不住,一把将蕭辭手中的書奪了過來,将自己的臉放在對方的眼前,正色道:“王爺為何偷看妾身?”

蕭辭目光垂下。

只見對方黑長的睫毛垂在眼睑上,明亮又幹淨的眼光望着自己,整張臉都沉浸在陽光之中,怎樣看都賞心悅目。

他瞥開了眼,冷聲道:“不曾偷看。”

“妾身都看見好幾次了!”

“本王累了。”說完蕭辭向後靠在了軟墊上,閉上雙眼,不再理他。

宋行舟也覺得無趣,自顧自看起書來。

就這樣又趕了幾日的路,終于在五月初一這日趕到了豐州城內。

這次過壽的是廬江王蕭辟光,也是蕭辭的皇叔。

廬江王一向閑雲野鶴,雖然人在豐州城,但卻不問政事,豐州城自有朝堂直接掌管,官員也都是由戶部直接任命的。

也正是他這樣的性子,才過得逍遙自在,如今六十大壽,全國各地來賀壽的人絡繹不絕。

攝政王的車馬一進城,就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滿城的官員早早就在城門口相迎,熙熙攘攘跪了一地。

所有的人都明白蕭辭在朝中的地位,而自己的官位能不能保住,也就是這位王爺的一句話而已,尤其是聽說了雲州所發生的事情,更是讓大家生出了更多的敬畏之心。

馬車一路行駛到廬江王府門前才停下。

兩個人下了車。

廬江王早就等在了門口,看着蕭辭坐着輪椅從馬上下來,臉色還是不由控制的怔了一下。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先帝的葬禮,蕭辭風塵仆仆騎着戰馬一路狂飙,回到長安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靈柩已經下葬。

那次,蕭辭雖然悲傷,雖然臉上還挂着塵土,但他是站在自己面前的。

然而現在……

廬江王忍不住鼻尖一酸。

曾經的少年是那樣肆意潇灑,也是京城裏響當當的人物,可如今再看,坐在輪椅上,面色陰沉,再沒了從前的陽光笑容。

“皇叔,辭兒來看您啦!”

廬江王沒忍住,沖到蕭辭的面前,蹲下身子将人一把攬進自己的懷裏,兩行老淚緩緩落下,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不住的拍着蕭辭的後背。

“皇叔,辭兒沒事。”蕭辭壓低聲音,帶着幾分沙啞,也将懷裏的老人緊緊抱住。

宋行舟站在他們身後,感受着滿滿的親情。

真好啊!

他也想說點什麽,可他同樣也說不出來,因為——

臨下車前,他将手中的一半桃花卷都塞進了嘴裏。

“嗝!”

“嗝!嗝!”

蕭辭轉頭看他:“……”

廬江王擡頭也在看他:“……”

-

廬江王在府中先設了宴席款待蕭辭,宴席上來的都是些在當地頗有些名望的儒生,放眼望去少說也有這個一百多人,但卻鮮有達官貴人。

宋行舟也跟着蕭辭參加了宴席。

這次他換了男裝,一踏進大廳,他就被整個場景吸引了目光。

蕭辭要去與廬江王坐在一起,宋行舟卻不願意,他聞着那桌上的酒香就有點饞蟲動了。

他要去浪!

于是趁着蕭辭與廬江王說話的時候,宋行舟悄悄的溜了過來。

他一過來,就被這群書生圍住。

不為其他,只因聽說他是跟着攝政王從長安來的,而這些書生即将踏上進京趕考的路途,便想着能提前知道些京城的風土人情,好早做打算。

宋行舟本以為宴席會很正式那種,哪知卻是一堆人各自飲酒各自聊天,有的到了興頭上,還忍不住要吟詩作對,以顯風流。

這種宴會更像是現代的酒會,廬江王只講了幾句開場白之後,就将整個場地交給了這群客人随意。

“宋兄,京城可有風雅的客棧?叫什麽名字?”

“宋兄,京城的學子都喜歡讀哪個大儒的著作?可有推薦?”

“宋兄,京城如今哪位學子才名最高?可有拜師?”

“宋兄……”

宋行舟哼哼的笑着,舉起酒杯,“你們想聽京城之事嗎?那就先飲了此杯!”

不愧是控場王,很快,這場子裏的風向就由宋行舟開始主導了。

“光喝酒有什麽意思!?”

“那不如行酒令?”

宋行舟臉頰泛着微紅,搖搖頭,“無趣無趣,再換。”

很快又有人提議,“不如我們七步作詩,最差者罰酒,如何!?”

有幾人符合叫好,宋行舟卻又很快給他否定了,“不作詩,再換。”

又有人提了些,都被宋行舟搖頭否定,他埋怨道:“就沒有什麽有趣的游戲嗎?”

此時,突然有人上前将一沓自竹簽扔到了宋行舟面前的桌案上,只聽那人說道:“宋兄,不如我們玩抽花簽怎麽樣?”

宋行舟不太懂又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原來那些花簽上都畫着小點,有多有少。

旁邊的人見狀也應和道,“就聽許兄的抽花簽吧,蠻好蠻好。”

那書生名叫許琅,在豐州城內頗有才名,人也長得潇灑倜傥,只見他将桌上花簽握在手中,給宋行舟解釋了一番規則後,幾個人就吆喝着玩了起來。

一開始大家都還很風雅。

輸的人不僅罰酒,還會吟詩一首,幾輪玩下來,酒都喝了三四盞,腦袋裏都被這些酒泡着了,哪裏還管得上附庸風雅。

宋行舟玩了會抽花簽,又看着旁邊的投壺更精彩,玩了幾局輸輸贏贏,就又跑去與人玩射覆猜東西,一開始還是小口小口的抿着喝,到後來幾乎就是一飲而盡,兜兜轉轉幾圈下來,也喝了又八\九盅。

廬江王府備的都是上好的酒,不烈,卻是後勁大。

宋行舟越玩越開心,端着酒杯在人群間穿梭,東瞧瞧西看看,搖搖晃晃的。

原本如白玉似的臉頰上,泛起了兩片緋紅,清亮的眸子裏都是微醺的酒意。

“我猜有六粒花生米!”

楊潔看着他,偷偷摸摸的把手往那射覆用的紅綢子底下伸,卻被旁邊的徐琅發現,一巴掌拍了上去,打掉他手中的花生,“不能欺負宋兄!”

宋行舟迷瞪瞪的盯着那兩個人,徐琅一把扯掉了紅綢,數着裏面的花生,“宋兄猜錯了,是五顆!喝酒喝酒……”

他大腦早就迷糊了,一把将花生米抓過來,扔進了自己口中,“不算不算,你也欺負我!”

徐琅:“……”

-

蕭辭與廬江王聊了會,又以茶代酒與他飲了幾杯,廬江王将自己的孫子抱了出來,蕭辭寒暄了一陣之後,廬江王叫人端上來一盤子櫻桃送到了蕭辭面前,蕭辭想着宋清芷一向愛吃這些個甜果子,腦海中浮現出在車上時,每次經過集市買來新鮮的果子,眼睛都發亮,一路走一路吃。

如此想着,便要招呼宋清芷來吃,甫一轉身,這才發現原本身旁坐着的宋清芷,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蕭辭和廬江王在單獨的偏殿裏,他向這屋子望了望,并未看見人影,就招呼身後的段灼,問道:“王妃呢?”

段灼心裏咯噔一下,猶豫着道:“半個時辰前人就出去了,奴婢看您跟廬江王相談甚歡,便也沒有打擾,想來就是在外面的宴席上吧。”

蕭辭薄唇微抿,“去了這麽久?”

段灼心裏慌得很,跪下道:“王爺,奴婢這就去找王妃。”

“好。”

段灼剛一轉身,就發現攝政王也轉動了輪椅,跟在他的身後,臉色陰沉,“本王去看看,喝成什麽樣了!”

宋行舟被幾個書生擠在中間,抱着盤花生,吃的正香。

卻聽見旁邊的書生開始吟詩:“厭厭夜飲,不醉不歸!”

另一人對曰:“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宋行舟拍手叫好,“對的好,對的妙!對的青蛙呱呱叫!”

衆人:“……”

宋行舟踉踉跄跄的站了起來,舉起杯子,眯着眼睛道:“讓我們祝青蛙金榜題名!”

然後他又搖搖晃晃端着杯子找了半天,終于到了徐琅的面前,“咚”酒杯撞了下對方的額頭,“青蛙,幹!”

徐琅晃晃腦袋,半天才反應過來,委屈撇撇嘴:“我不是青蛙……”

“那就是蝌蚪……?”

“也不是!”

宋行舟擺擺手,眼睛四下裏尋找,口中不停的叨叨:“等等。”

然後他從旁邊拿了只筆,捏着筆杆在徐琅的臉上畫了起來,幾筆之後,幾只黑色的蝌蚪躍然在徐琅臉上,他滿意的點點頭:“這會是蝌蚪了,嘿嘿!”

徐琅也咧着嘴跟着他一起嘿嘿。

宋行舟

捏着筆轉頭,“給你畫個青蛙!”

下一刻,眼前就出現了那張熟悉的冷峻的臉。

坐在輪椅上,滿臉寒霜。

宋行舟搖晃着身子,歪歪扭扭的被一只大手撈住了腰。

他腿軟,順勢直接滑到了那人的腿上,熟練的摟住了對方的脖頸,“你是青蛙王子。”

蕭辭額角一跳。

段灼趕緊驅散衆人離開,“散了,都散了!宴會結束,都退出去!”

随着人群晃晃悠悠的散了,蕭辭的視線落回到腿上這人,挽到小臂的袖口,露出白花花的手腕上透着淡粉色的尺骨。

他伸手扯了扯,沉聲道:“下去。”

“不要。”宋行舟幹脆将頭直接埋進了懷裏,“頭暈,我下不去。”

“剛才舉杯要幹的時候,不是站的挺穩嗎?”

宋行舟紅着臉笑道:“那是給蝌蚪慶祝生日!”

蕭辭:“……”

段灼返回來,見狀就要上手去攙扶,哪知卻撲了空,輪椅轉了半圈,徑直往門外走了。

段灼扇了自己左臉一下,沒用力。

剛扇完,卻聽見門外冷聲吩咐:“将櫻桃端來。”

段灼“嗯”了一聲,就跑着端上了那盤櫻桃,趕緊跟在攝政王身後,回到了後院的一棟二層小樓裏。

放下櫻桃,段灼就飛快的溜了出去。

蕭辭起身站立,長臂一伸,将懷裏的人“噗通”扔到了床裏。

宋行舟眯着眼感覺天旋地轉,他抱着枕頭又在床柱上蹭了蹭,撐着坐了起來。

“坐着幹什麽,還不躺下睡覺?”

只見宋行舟眼睛裏亮着光,伸手指了指桌上。

那盤又紅又大的櫻桃。

蕭辭瞟了他一眼,知道他此時早已深醉,就沒再僞裝,徑直走到了桌前,将櫻桃端了過來。

放在眼前,宋行舟依舊只是笑,并沒有動。

“怎麽不吃?”

宋行舟咽了咽口水,“我抱着兔子呢,手髒,喂我吃。”

蕭辭垂頭看了看被他橫抱在懷裏的枕頭,那雙修長的手還正在給人家撸毛呢!

他只好将盤子放下,捏起一個櫻桃放到了宋行舟的唇邊。

下一刻,柔軟的唇立刻就将他的手指包住了。

蕭辭的指尖顫了顫。

細密而又炙熱的觸感從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口。

蕭辭用心裏的最後一絲理智将手指抽離出來,剛要轉身,卻又被人握住了手腕,熱氣呼的一下撲面而來,而那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她”伸出粉色的舌尖,輕輕舔了下蕭辭手指上殘留的果汁。

仿佛被人從懸崖上推了下去一般,蕭辭覺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幾乎要将他的理智吹散。

指尖傳來的酥麻一陣一陣沖擊着他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血液在沸騰,心髒在狂跳,想要不顧一切的念頭在這一刻就要破體而出撞到那不知死活的女人身上。

“宋清芷,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蕭辭喉結在慢慢的滾動,他反手一把将對方的雙手箍在了身後,急促的呼吸打在“她”透着緋紅的臉頰上。

“甜,好甜……”

宋行舟咕咕哝哝,舌尖在唇瓣上緩緩打了一圈,将果汁漬舔舐幹淨。

蕭辭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然而當他的視線下移時,落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地方。

衣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有些松散,敞開成個三角型。

蕭辭一下子清醒過來,理智又重新回到了腦袋裏。

他呵了口氣,松開了對方的雙手。

将人直接放在了床上,而他則是飛速上了二樓。

至于這一夜到底睡沒睡着,除了攝政王自己,根本沒人知道。

-

宋行舟頭昏腦漲的睡到了第二日的中午。

醒來時,他便只覺得,他要炸了!

再揉揉眼睛,仔仔細細看了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到了休息的閣樓裏,只是……

剛來時說得好好的,他住二樓,蕭辭住一樓,可是現在他分明就躺在一樓的床榻上,那蕭辭呢?

宋行舟揉了揉太陽穴,靈雁進來了。

宋行舟順勢拿起水盆裏的帕子,擰了擰水,問道:“王爺呢?”

靈雁道:“王爺一早就出門了,至于去哪了,奴婢不敢問。”

“那我是怎麽回來的?”

靈雁撇撇嘴,“奴婢更是不知道了,反正奴婢昨晚睡得時候,小姐還沒回來,早晨奴婢醒的時候,小姐就在這裏打滾了。”

“那……”

“小姐快別那了,起床用午膳吧。”

宋行舟動了動,瞬間又覺得天暈地旋,胃裏犯惡心,他擺擺手,“不吃了,我再睡會,實在難受。”

說完就把腦袋又塞進了被子裏。

等他完全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三竿,星辰璀璨了。

宋行舟吃了些清粥小菜就再也沒了胃口,結果沒一會功夫,又把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等靈雁再次給他端來飯菜時,宋行舟直接撇嘴,搖頭道:“拿走拿走,我不能聞這味道,聞了就想吐。”

靈雁怔了怔,突然大驚,差點将手裏的托盤打翻,她尖叫:“小姐,您不會有了吧!?”

“……”

宋行舟翻了個白眼,“你腦子被僵屍吃掉了?我有什麽有,我拿什麽有?”

靈雁這才反應過來,拍拍胸口,小聲咕哝:“那就好那就好,吓死奴婢了。”

然而,到了第二日宋行舟湧吐的這一症狀并沒有得到緩解。

不吃不喝時還好,只要一吃喝,保準馬上就吐出來。

靈雁着急的不行,道:“這可不行啊,小姐,你這病要請大夫看看才行。”

宋行舟也覺得自己馬上就真的要炸了,便打發靈雁去請大夫來看。

結果等了許久,卻見靈雁耷拉着腦袋,眼圈紅紅的回來了。

宋行舟問道:“大夫呢?”

靈雁哭着道:“奴婢跑遍了大半個豐州城,卻連一家醫館都沒有尋到,也就奇了怪了,然後奴婢就問街上的人,哪知他們卻笑話奴婢,說豐州城看病才不找大夫,都是要到城西的建善寺裏去求神僧賜方子的。”

宋行舟毫無力氣,他疑惑的仰頭:“去寺廟裏求方子?”

“對!”

這都是什麽陋習!

宋行舟找不來大夫看病問診,便也只好勉強吃點湯湯水水的清淡食物,連着幾日,倒也逐漸恢複了,只是這幾日他躺在床上,卻從未曾見到蕭辭的身影,心裏十分奇怪。

莫不是嫌他累贅,把他扔在廬江王府裏,自己跑了吧?

如此想着,卻也終于看見蕭辭搖着輪椅出現了門外。

“妾身還當王爺把妾身扔下,自己跑了。”

蕭辭往他身上一瞧,不禁心裏有些驚異,才三四天未見,人卻瘦了一大圈,剛才的冷若冰霜瞬間化開了,走近問道:“身子不适?”

宋行舟“強撐”着坐直身子,嘆了口氣道:“是啊,病了好幾日,卻看見王爺的身影,卻不知在那個地方載歌載舞逍遙自在呢!”

“別胡說,病了沒請大夫來診治?”

宋行舟靠着床柱,氣若游絲一般,“請了,可這豐州城裏卻找不到一位大夫。”

蕭辭不禁眉頭緊蹙。

段灼聞言從門外走了進來,躬身道:“王爺,豐州城有些特殊,這裏的百姓不信大夫只信建善寺的神僧,聽聞有病者都會去這個寺廟裏求一張畫符,拿回家燒成灰燼,混着水喝下去就能包消百病。”

“有病不找郎中不找大夫,要找神僧的畫符?”宋行舟搖搖頭,“這裏的人怎麽如此落後!?那神僧的畫符還不把人坑到溝裏去嗎?”

蕭辭沉默一會,突然擡眼道:“本王想起來了,這大約是與當年的疫病有關。那時是先帝剛駕崩,豐州先是遭了水患,水退了又生了瘟疫,城中百姓苦不堪言,當時朝廷還派了禦醫來救治,但都不曾有效,後來不知是從哪裏來了幾個僧人,自稱是有畫符的本事,若是将他的符燒了化成水,便可治這瘟疫,百姓一開始也不信,可禦醫都治不好,大家就死馬當成活馬醫,找到了那幾個僧人畫符,先去的幾個百姓喝了那符水,果真是疫病好了,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神僧之名也就傳開了,城中百姓自發将他們供奉起來,還蓋了寺廟,如今竟然是成了這番模樣。”

宋行舟咂咂嘴巴,“這聽起來就很不科學,其中必有蹊跷!”

他垂頭思索了一會,再次擡起頭時,眼裏充滿了期望,“王爺,您也信這神僧的畫符能治病?”

蕭辭擺手,“自然是不信。”

宋行舟向前探探身子,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一起将那些神僧的面目揭開,怎麽樣!?”

蕭辭看着宋行舟,冷哼:“你倒是愛管閑事,在長安城裏查科舉舞弊案,跑到豐州來又要查僧人,不如回長安後給你個大理寺卿當當可好?”

“不好不好!我才不當官兒呢!”

“為何?”

“累!”

蕭辭眼眸輕輕一瞥,落在了宋行舟的身上,“先将身子養好再說其他。”

等到廬江王壽宴的前兩日,宋行舟的身子才大好了起來,他拍了拍瘦出馬甲線的肚子,吩咐靈雁,“今日我胃口大好,弄些可口的飯菜來。”

話音剛落,卻見蕭辭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幾個仆婦,手中端着飯菜。

蕭辭命人将飯菜放下後,便道:“聽聞雅香樓是豐州口味最好的酒樓,今日我在那裏訂了飯菜,酒樓剛剛送來。”

宋行舟聞了聞,果然是清香四溢,頓時覺得胃口大開,剛拿起筷子,忽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勁,轉頭問道:“怎麽今日王爺對妾身突然好了?”

蕭辭不理,将遠處的一碗面端到宋行舟面前,“先吃飽飯,本王有事要你做。”

-

建善寺在豐州城西面,寺廟背靠青山,有森林環繞,流水潺潺,風景極好。

馬車就停在了建善寺的腳下,不需要上山門,便看見在臺階下的一片空地上,幾名僧人搭起了帳子,帳中青煙袅袅。

那些信衆只要在僧人面前的香火櫃子裏,送上足額的香油錢,便能得到一份燒成灰燼的畫符。

回家後只要将他那畫符與水混合喝下,就可以消百病。

符都是僧人提前畫好的,當着信衆的面焚燒,再将灰燼收集到一個紙袋子裏。

蕭辭指了指那邊,道:“我們都不像病人,只有你過去求符,他們才能信。”

宋行舟知道了,原來是想讓他做這個的。

下車前,他問道:“求了符,就能把他們鏟除了嗎?”

蕭辭道:“還未想到辦法,先拿了符。”

烈日當空,他的身形略顯單薄,就連影子都拉的比別人更加細長。

宋行舟轉身去排隊,而後又小心翼翼的将僧人給他的符灰包在手帕之中,拿到蕭辭面前時,略微帶着得意,“就這東西,能治百病?”

蕭辭伸手,宋行舟卻向後一退,“妾身到有一計,王爺只管看好。”

蕭辭問:“是何計策?”

宋行舟卻笑而不語,他捏着手帕往後又退了幾步,狀似無意的碰了旁邊的婦人,眼見着細腰向後一仰,手中剛剛包好的手帕直接往天上劃了一道弧線之後,散成了一片灰塵。

宋行舟大驚失色,瞬間眼圈通紅,大聲哭喊:“我的符灰!啊!救命的符灰!天殺的呀!這可怎麽好呀!”

蕭辭額角一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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