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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唐意剛走到籠子邊,口袋裏突然傳出一陣急促的來電鈴聲。
他将終端拿出,按下接聽鍵。
“什麽事?”
一分鐘後,唐意挂斷了電話,臉色不太好看,眼裏隐隐有些厭煩。
但他還是出門了。
至于那只随手撿回來的貓形污染物,他在籠子邊上靜靜打量了幾眼,不知是想起什麽往事,眼神微動,最終收起手術刀,打算回來以後再行處置。
阿凍全然不知自己差點就遭遇開膛破肚的命運,又安穩睡了将近兩小時,才終于悠悠轉醒。
地下室沒有窗,唐意臨走前關掉了所有的燈,此時四周漆黑一片,根本無法視物。
不過阿凍也不一定非得要用眼睛看東西,他擁有某種人類無法體會到的奇特感官,即便是在沒有任何光線的情況下,視野也依然是清晰而敞亮的。
他先是裝模作樣喵了幾聲,果然得不到回應;又試探着扯開嗓子嚎了幾下,半晌過去,依然不見有誰來開門。
青年好像真的走掉了。
阿凍安靜下來,突然覺得有點無聊。
其實從前在0001污染區的時候,他也沒什麽朋友,鄰居都不願意接近他的地盤,直到他找到離開的路以前,大多數時候都是獨自一灘,按理來說應該早就習慣了。
但可能是終于來到了一個正常的地方,他有些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時間就變得分外難熬。
地下室沒有鐘表,阿凍嘗試入睡不成,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打着尾巴。片刻後,他站起身來活動腿腳,晃蕩着晃蕩着,就走到了籠子邊緣。
要不先出去轉轉吧?
阿凍這樣想着,毛茸茸的貓爪便開始發生變化,從原來極富飽滿肉感的形狀坍塌成了流動的粘稠液态,糊上了籠子的網眼。
籠身構造所采用的高純度K系金屬能對污染物的細胞活性産生顯著的抑制效果,也給阿凍帶去了無法忽視的刺痛感。
他發出一聲驚呼,閃電般縮回了觸須。
“這是什麽啊……”
他埋怨似的嘟囔着,小心翼翼控制觸須的速度,再次靠近那些密密麻麻的網眼。
觸須末端不斷延伸,越來越細,直到能夠完全不接觸網眼四邊的情況下,才開始緩慢向前探去,落到籠外的地面。
十多分鐘後,阿凍終于成功讓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轉移到了籠子的另一側。
他卻覺得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
為了能夠不碰到那種奇怪的金屬,阿凍全程高度集中精神,眼下累得直接原地化成扁扁一灘,虛弱地冒了幾個泡泡。
但他很快想起自己的計劃,重又振作起來,向着緊閉的房門游去。
這扇門倒不是用那種新型金屬打造,只是上了鎖。好在最下方有一條縫隙,雖然很窄,對阿凍來說卻完全不是問題。
他出了地下室,沿着樓梯往上,去到這棟房子的生活區域。
正如先前被唐意抱進來時所見到的那樣,放眼望去,一樓冷冷清清,哪怕是午後的陽光透過窗臺灑落進來,也驅不散這股仿佛已經滲入每件家具之中的寒意。
阿凍看了眼二樓,按住心頭那一絲探究的沖動,再次用老方法,通過正門底下的縫隙離開了這間屋子。
帶着青草氣息的微風撲面而來,自然又清新,不像是污染區裏那樣充斥着怪異的腥臭與甜膩,讓他情不自禁冒起了歡快的泡泡。
就在這時,他聽見周圍灌木叢裏傳來一陣窸窣響動,似乎有什麽體型小巧的生物在錯綜複雜的枝桠迷宮間穿行。
阿凍有些疑惑,想起自己早些時候似乎也見過類似的動靜,猶豫着靠近了點。
下一刻,一道快如閃電的黑影忽然從灌木叢
иǎnf
竄出,氣勢洶洶朝他撲了過來。
阿凍:!!!
*****
夜岚城基地中央,圓桌議事廳。
應最高長官劉正嚴的命令,所以高層管理者齊聚一堂,研究最近發生的幾起同類異常事件。
“唐意,你怎麽看?”主座的中年男人問道。
他身形挺拔,肩膀寬闊,五官相貌自帶冷肅之意,不怒自威,但是說話的語氣并沒有十分強硬,反而透着幾分溫和。
唐意:“污染物。”
話音剛落,坐在他對面的銀發男子便忍不住嗆道:“還用你來說,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唐意淡淡瞥了他一眼。
維克多莫名心驚,條件反射閉上了嘴,随即意識到這樣實在太丢臉了,又硬着頭皮大聲道:“長官喊你來,就是要讓你看看是什麽污染物,又是怎麽導致這種情況的!不然你根本沒有資格出現在……”
“維克多。”劉正嚴喝道。
銀發男子從中聽出些許不快,瞬間消音。
另一身形高瘦的年輕女子輕笑出聲,劉海下的細長雙眼閃過意味不明的暗色,打趣道:“維克多先生也太心急了吧?”
維克多:“……”
維克多額角跳了跳,但還是順着女子給出的臺階往下:“實在是因為時間争分奪秒,不盡快找出原因,風險就一直存在。”
劉正嚴:“所以我才會召集大家。”
他目光平靜地看向唐意,說道:“無論是什麽想法,你都可以說出來。”
唐意垂眸打量着立體投影出來的幾名受害者,他們昏迷不醒數日,生命體征卻顯示正常,只有污染指數正在逐步攀升,可根據身體掃描結果,目前沒能在這些人身上找出哪怕任何一處異變跡象。
而且他們全是生活在基地內的普通居民,近幾年都未曾去過外面。夜岚城位于零污染區域,即使在這裏從出生活到老死,都不應該會受到環境污染輻射。
現在這些受害者的出現,就表明着很可能有輻射性污染物潛入了基地。
偌大的議事廳一片寂靜。
其他參與者的目光紛紛落在唐意身上,有些是在期待他提出更有針對性的見解,有些則更為複雜,甚至懷疑他是否會與此事有關。
畢竟在座衆人都知道,唐意經常會無視基地規矩,将污染物帶回他的住所。
唐意終于開口:“可能是孢子寄生……”
這次他的話音還沒落下,便有幾道聲音齊齊響起:“不可能!”
他們都是負責安全維護的守衛官。
由于過去有過類似的經驗教訓,他們已經做了最大程度的防範工作,從各方面杜絕污染物孢子被攜帶入城的可能性。
劉正嚴的眼神更為凝重:“依據是?”
唐意:“只是一種直覺。”
“直覺?這可不像是該從科研人員這裏聽見的話。”維克多輕嗤一聲,“毫無頭緒就老實承認,沒有誰會嘲笑你。”
話雖如此,他語氣之中的嘲諷之意卻相當明顯,隐隐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
衆人低聲議論起來,直到劉正嚴讓他們安靜,才有所停歇。
劉正嚴看了眼維克多,不贊同道:“唐意經歷過許多事情,他的見聞比我們在座所有人都要豐富,有的時候直覺并非無稽之談,而是某種經驗的表現。”
維克多張口無言,心裏罵了幾句。
“我覺得劉長官說得有道理,只是……”先前開口的女子眸光微轉,欲言又止。
劉正嚴:“徐媛,你有什麽看法?”
徐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怕得罪人。”
劉正嚴眉頭微皺:“沒什麽得罪不得罪的,有話就直說。”
徐媛點頭,視線轉向唐意,緩緩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唐先生每次進城似乎都不用接受規定檢查,會不會是他身上攜帶着有……當然,這不過是一種可能性,我也沒有說唐意先生哪裏不好的意思。”
會議室安靜了一瞬。
維克多立刻接嘴:“就是啊,這污染物指不定就是他帶進來的!”
其他人心裏本來就積了些情緒,平日裏不敢吵到唐意面前,此刻見時機正好,紛紛壯起膽子向劉正嚴控訴。
唐意面無表情,置身事外,仿佛被控訴的對象不是自己。
反倒是劉正嚴的臉色越發陰沉,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下一刻便會雷電交加。
衆人察覺到有些不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聲音迅速低了下去。
劉正嚴這才開口道:“當時是我站出來給唐意擔保,給他開了特權。你們現在的意思,是要質疑我的決定?”
他的話裏依然聽不出明顯的情緒,似乎只是平靜的一問,然而但凡是眼睛沒瞎的,都能清楚看到那張淩厲面龐所流露出來的隐忍怒氣。
沒人敢吭聲了。
劉正嚴是執掌夜岚城二十餘年的最高長官,期間多次避免基地淪落覆滅結局,不曾做過任何一次錯誤的決定,早就已經成為基地衆人眼中英雄般的存在。
哪怕是對這些位居高位的管理者來說,他的威嚴也是不容侵犯的。
片刻後,一名有着卷曲棕發的年輕男子顫悠悠舉起了手,像是課堂上準備回答老師問題的學生,打破了會議室內的沉默。
“其實、其實我有話想說。”
劉正嚴的神色略微緩和,問道:“貝恩,你有什麽發現嗎?”
名叫貝恩的男子輕輕點頭,将終端剛剛接收到的分析數據通過圖文形式投影出來。
他負責氣象環境監測與預警,由于前些天連續出現了好幾次的天氣異常,便安排人員進行專門的分析測算。
如今得到的結果顯示,相較于過去數年的歷史數據,今年的風向至少發生了二十度以上的偏差,從原來的南偏東徹底變成南風。
“南風……”劉正嚴若有所思,數秒後忽然想到一事,臉色微變,“南方有什麽?”
他的目光徑直投向唐意。
唐意幾乎是同一時間回答:“0769號污染區,四百公裏外。”
聽到污染區幾個字,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有唐意繼續說道:“現在正好是繁殖的季節。”
維克多聽懂了他的意思,眉毛瞬間跳得老高:“不會吧?你不要危言聳聽啊!”
徐媛:“唐先生的意思是,那些孢子有可能會被風吹過來?”
唐意用平靜的眼神代替了回答。
徐媛的臉色頓時蒼白不少,嘴角笑容也消失不見,半晌後喃喃道:“那可真是……無處可藏。”
畢竟基地上空布設的電網只能驅逐那些具有一定體型的污染物,可對于過分細微的孢子,則基本沒有防範效果。
劉正嚴沉思片刻,對唐意說道:“有沒有辦法治療?”
唐意:“我要先看看那幾個人。”
*****
唐意回到住處的時候,夕陽已經西下,僅剩最後一點餘晖灑落在叢生的灌木上,并不賞心悅目,反而透着幾分猙獰。
他的視線掠過那些錯綜複雜的枝節,忽然有些煩躁,想着不如找個時間鏟平算了。
緊接着他就見到了趴在臺階上的小家夥。
與早上撿到的污染物不同,這家夥雖然也是雪色的毛發,卻多了許多流水般的淺灰色花紋,只有四只腳白白淨淨,仿佛踏着雲朵,又像是穿了白靴。
貓崽見着他靠近,從小小的嘴巴裏發出一聲有氣無力的喵,看起來十分可憐。
“……”
唐意站在臺階下,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凍又喵喵叫了幾聲,見他沒有反應,便“費力”地爬起來,踉跄着跳下對自己的身型來說略微有些勉強的臺階,搖搖晃晃走到唐意腳邊,故伎重施地扒住了他的褲腿。
唐意微垂着眸,心情有些複雜。
今天是什麽日子,居然又碰到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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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