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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012號的飛行器又纏了上來，上下翻動，耀武揚威，指揮官014號無視了他的舉動，一段剪式飛行後，偏離航線，全速前進，駛離海洋星。

“他媽的！”

指揮官012號追出大氣層，就看見龐大的遠航號星艦漂浮在正前方，承載的武器對準了他。他忍不住罵了一聲髒話，勒令駕駛員翻滾躲避，等待迎頭的槍林彈雨，但他再次被耍了，遠航號接納機甲後，揚長而去。

後星歷865年8月16日。

在那個日落黃昏，遠航號主艦和兩艘副艦開始太空流亡。

“我們的任務，就是攔截‘隕落’，阻止太陽系的毀滅。”014號深邃的目光一一掃過星艦上的衆人，“決策團很快就會下達追殺令，不願意的人，可以現在乘坐機甲返回。”

沒有一個人動，視頻參會的副艦上，也是沉默無聲。

這些人基本都是他的心腹，或許是受自己長官的影響，他們開始厭倦毀滅。誰知道有沒有那樣一天，充當劊子手的他們，最後也随自己的星球氣化？

“指揮官，我們都不走了。”

“我們決定跟着你。”

……

基因工程的推進下，血緣與親族關系蕩然無存，每個人在自己的崗位中工作一生，面對智腦編排的命運，孤獨在心裏發芽，讓人想要去擁抱浩瀚宇宙中生命的存在。

014號垂眸，不知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執行長問：“可是我們要如何才能阻止‘隕落’？”

指揮官用手指敲打，思忖道：“根據智腦程序編定，‘隕落’會穿梭空間落在太陽系附近的星系，再飛行一段時間到達預設點，以解決漫長的宇宙航行問題，随後對地發射伽馬線暴。最好的法子就是我們也躍遷過去。”

如果攔截失敗，伽馬線暴的能量勢必會對他們造成損傷。

但星艦上的人都沒有猶豫，立刻準備躍遷，012號已登上夜望巡邏艦，追擊至此，看着屏幕鎖定的目标化作白光一束消失時，忍不住重重捶了一拳桌面：“他們肯定去了太陽系外的星系空間，我們也去！”

空間震蕩，三艘飛船同時出現在外太陽系，位置處于一條銀河系中距離地球較近的螺旋臂上。

執行長下令，三艦探測全開，全力搜索“隕落”。

和預設的武器相比，人畢竟更加機動，他們先一步到來，能夠做出更充分的準備，就算羅盤可以遠程修改指令，但短時間內無法送達。

欣喜過後，衆人又陷入莫大的惶恐之中：“可是指揮官，我們也攔不住啊。”

“隕落”的當量是毀滅星系，但是戰艦的能量武器最多只夠毀滅恒星，為了不被智腦封鎖，他們幾乎放棄了更加高能的武器。

014號指揮官笑了一聲，眼神既溫暖又堅定：“所以，我們只有一個辦法——制造黑洞，将武器‘隕落’吸收。”

話音剛落，遠航號星艦忽然震動。

“不好了，夜望巡邏艦追過來了！”

最後一條消息是副艦發來的，執行長立即掃描艦體，确認損失，指揮官立刻掐斷了大部分的通信。飛船上的人松了一口氣，外太陽系那麽大，夜望巡邏艦不可能就這麽好運地和他們躍遷到同一地點，只是距離的縮近讓他們搜索到了星艦的通訊信號，做出了精準打擊。

“制造黑洞？”

“天哪，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手下無不震驚，但滿心滿眼又充滿興奮和狂熱，要知道他們将越級挑戰一個連研究所的科學家們都沒有考慮過的事情。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麽，原恒星塌縮，需要幾十億年甚至更漫長的時光，時間是最大的問題，所以最優選就是在隕落的行進路線上尋找一顆已經衰變的恒星，再對他周圍的維度進行加速。”

“可是……”

“時間緊迫，我乘坐機甲前去搜尋，副艦-1接應，其餘人留在這裏，護衛遠航號星艦，對付012號的阻擊，之後我會打開通訊，傳遞坐标，你們只需要及時發射加速武器。如果我沒能回來，你們就投降，把責任全都推到我身上，說我強制命令你們執行，然後返回海洋星去。”

手底下的人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指揮官已經換上裝備，登上來時的機甲，穿過副艦-1，在茫茫宇宙中尋覓。

三個小時後，終于有了微弱的回信。

機甲向着希望航行，卻被迫卷入攔路的小行星帶，此地地形複雜，無法躍遷，為了躲避高速飛行的小行星，014號從上衣口袋裏拿出研究者留給他的東西。

再這樣下去，會耽擱大量的時間，如果“隕落”飛過，又或者遠航號被012號攻占，就再也沒有機會，走到這一步，絕不能回頭，所以——

他要放棄生物體，保持意識，超速通過小行星帶。

“偉大的指揮官，這個禮物的本體是一枚芯核，能儲存你大腦中的所有意識，如果你放棄生物體，則可以進入無堅不摧的永生狀态……欸欸，先別扔，我知道你嫌醜，不過你一個打仗的人，實用最重要吧……欸欸欸，你先等我說完，所以我做了改良，在外頭加了迷你‘永晝’，就是小型環流器，你将會變成一道光，別人都無法直視你，從此，我将稱呼你為……”

“帝國的啓明。”

解鎖包裝的一瞬間，研究者欠扁的聲音從裏頭傳了出來，指揮官一邊聽他說，一邊走進休眠倉，準備使用。

機甲将在一分鐘後開始加速，普通的血肉将會解構。

“言歸正傳，這枚芯核是給你逃生用的，具備基本防禦和攻擊功能，由接入的意識控制，只要你不是被一炮打回原子态，那麽可以僞裝成宇宙塵埃在太空中懸浮，等确保安全，仍可使用生物技術再造生物體，那時，不如考慮舍棄笨拙的四肢，和我一樣選擇時下最具有科技感的方塊！”

“外殼上的‘紙’片不是真的紙，是經過低維壓縮後的小型空間，我稱之為‘儲物箱’，存量有限，謹慎使用。”

“好了，一切至此，祝你好運。”

——

昏暗的機艙內亮起了一團光。

014號覺得身體變得十分輕盈，他飛向駕駛艙，盯着數據面板，機甲已經以打破尋常的速度飛出小行星帶，正進入平穩的巡航狀态。

時間不多了。

他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操縱駕駛儀表，卻恍然發現，自己沒有“手”了。

“探測系統開啓。”

“時速18.7km/s，三秒後開始加速。”

但操作面板的警示燈卻在下一秒亮了起來，他發現，腦電波和系統組接，自己竟然可以憑借意識繼續控制這龐然大物。

果真是個好東西，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當面和他道謝。

“探測深度：100千米。”

“探測深度：500千米。”

……

指揮官014號短暫開啓通訊器：“呼叫遠航號。”

執行長：“收到。”

“情況如何？”

“發現不明飛行物接近，應該是夜望巡航艦。”

“大概多久？”

“不足半小時。”

“好。”

他簡短地應了一聲，卻沒有再掐斷通訊信號，而是繼續盯着屏幕，那上面實時更新探測器發回的太空畫面。

探測的距離還在往上攀升，應該已經接近探測器檢測到宇宙輻射的位置，但黑暗之中，仍然沒有目标。

沒有！

沒有目标！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最後十分鐘，屏幕忽然跳閃，指揮官014號發現了一團光，如此巨大的能量爆發，難道是黑洞？

但他随即否認，黑洞連光都無法溢出，怎麽會在屏幕中閃爍。

機甲試圖飛近，光的來源是一顆中子星。

恒星從星際雲中誕生，成為原恒星，再成長為主序星，主序星根據質量不同，會經由光譜分為幾類，其中質量最大的為藍色恒星，其将逐步發展為紅超巨星，在經歷所謂超新星爆發後，質量足夠大，則會塌縮為黑洞，若質量不夠，電子無法通過簡并壓來對抗重力，則會進入質子，形成中子，最後發展為中子星。

這就是一顆質量不夠的中子星。

“找到了嗎？”

“唉——”

斷斷續續的通話中傳來一聲嘆息。

014號很失望，在茫茫宇宙中迷失方向，他花了大約二十秒，重新調整心态，繼續向深處探測，但遺憾的是，為了保證能及時下令應對，他沒有關閉信號塔，而012號指揮官水平不低，在追擊遠航號的同時，還對他的機甲進行鎖定。

執行長立刻拍板：“備戰，我們會為您拖延時間，請指揮官繼續尋找。”

“等……”

014號正要拒絕，機甲忽然拉響紅色警報。

“警告。”

“距離過近，警告。”

中子星不斷閃爍，脈沖輻射掃向他的機甲，指揮官随即控制躲閃，系統中樞卻響起另一段警報：

“機體即将被鎖定。”

“警告。”

“距離過近！距離過近！”

014號咬牙，切入人工操作，卡在“機體已被鎖定”六個字落下的同時，擦着輻射邊沿飛過，但高能的沖擊還是對機甲尾部造成損害，飛行開始失控。他不得不慶幸，自己放棄了生物體，短時間內既不畏懼輻射，又能靈活自如的操作機甲。

十分鐘後，飛行障礙解除，但天窗外，已非黑暗混沌的宇宙，他被包裹在一片絢爛的霞光之中，懸浮的氣體遠觀猶如一層一層綿軟的雲霧。

“量子泡沫？”

指揮官的意識瘋狂湧入操作系統，想要控制機甲返航，但超速飛行沖出雲霧時，等待他的卻不是浩瀚的星際，而是一個連接過去的蟲洞。

——

床架子年久老朽的雕花頂掉落，被五花大綁的心與躲閃不及，被砸中後腦勺，頓時眼冒金星。吃痛使她本能向外躲避，撞倒一旁桌子上一直沒有食用而幹冷的稀飯。

飯被揚了出去，瓷碗摔了個稀巴爛，連帶着她那青澀的愛戀的心。

她沒有出過梁家溝，一直以為從小相伴長大的良杭哥和別人不一樣，會是她未來的良人，甚至就在一個時辰前，她還幻想着，如果有人能來救他，必定是她心裏的那個人，屆時，即便是私奔無名，她也願意。

但結果還是太可笑了一些。

良杭不僅沒有察覺到她心底的悲哀與難過，甚至以她的幸福來為自己謀算，就和他那死鬼老爹一樣。

心與垂下頭，眼淚大顆大顆往繡花鞋上掉。

小時候，母親受不了貧窮逃出山溝，家裏只有爺爺奶奶對她好，可還沒等她長大，老人就死了，她爹為了給大哥娶媳婦，聽村口算命的說她命硬，八字裏陽氣足，于是年後把她賣給了一戶兒子快斷氣的人家沖喜，換了一筆聘禮錢。

想到這兒，她既哀且怒，在衣袖裏藏了一塊碎片。

花轎就快到了。

她不想傷人，若真到了那一步，她希望從小到大沒有自由的她，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死性命。

祝府是洛陽城中一紡織大戶，做織造生意，很是紅火。

然而，三書六禮一應沒有，偌大的府邸只挂了幾盞孤零零的紅燈籠，沒有賓客，也沒有拜天地拜父母，花轎擡着從偏門進，新嫁娘直接送入洞房。唯有那唢吶吹得震天響，像是要把府裏的病氣鬼氣全給吹走。

奄奄一息的病秧子少爺娶個窮山溝破落戶的女兒，要臉的人家都不會大肆鋪張。

送也不叫送，五大三粗的婆子把她從轎子裏扯出來，解開繩子，直接一腳踹進了門。外頭落了鎖，心與試了試，推不開，把臉貼在窗戶上，只見天邊星光一閃而逝。

唉，這些人莫不是怕她跑了？

未免多慮。

她坐轎子入府，足足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可見祝家家宅寬大，堪比小半個梁家溝，若是不識得路，出門人人都能捉到她。

心與垂頭喪氣地往裏走，心想，門既然鎖了，那三少爺莫不是揭瓦，從房頂上下來，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五步外的榻上，橫躺着個人，五官端正，氣質柔和溫潤，就是身子直挺挺的，且雙目緊閉，幾乎看不到胸膛起伏。

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不會吧？

難道祝府對外隐瞞，三少爺其實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