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011

那一日是五月初八。

心與脫胎換骨的同時,指揮官014號的天就此坍塌,他在茫茫宇宙中征戰時都不曾感覺黑暗,卻在看到那丫頭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眼前一黑。

破廟不能久住,但搬出去,首先得有個家,而家則代表能遮風擋雨的房子。

建一座房子,無異于是個浩大的工程。

014號在經幡上挂了兩個時辰,看她用竈灰和樹枝在地上塗畫,建幾個房間,門開在哪裏,窗戶怎麽放置,屋頂該怎麽架,那是構建得有模有樣。

自從發現自己能讀懂她的唇語,這姑娘不認生般,總是拉着他說話,像是要把過去十幾年無人開口的話要說個痛快。

“神明大人,窗戶是向上支開好,還是能阖上的好?”

“……”

“唔,那就支開吧,這樣只用做一頁窗扇。”

心與自言自語着:“那屋子呢?三間夠不夠?”

“……”

指揮官默默翻閱《營造法式》,正思考如何把這些晦澀的文字不通過文字灌輸到她的腦瓜子裏,心與已經拍板:“就三間吧。三間屋子,一間廚房,一間茅房連着豬圈,還得有個牛棚和雞窩,雞窩可以晚一點再搭,先把房子解決。不過只有房子,會不會太冷清,神明大人,你說要不要在院子裏栽兩棵樹?”

“……”

“栽什麽樹好呢?”

“……”

心與捧着臉,望着那團光出神,指揮官被她直勾勾盯着,渾身不自在,于是不情不願地翻開嵇含所著的《南方草木狀》,剛掃了一行,就見她飛快在地上的房屋建造圖前後畫了兩個圈。

“神明大人,那就一棵金桂,一棵桃樹。”

“……”

“後院要留一塊地方挖窖,以後擺幾個酒壇,再堆些柴火,那就不能太潮濕。前院嘛,前院得要能曬太陽。方位,對,方位很重要。神明大人,你研究過方位嗎?怎麽樣才能既有太陽又防風,最好晚上還能看到星星……”

“……”

指揮官慢吞吞打開了《撼龍經》,研究起風水堪輿,聚氣旺財。

“神明大人,你說……”

“神明大人……”

“神……”

“神明大人,你說,我們是選在破廟後頭的山坡上,還是選在對面的山坳裏,還是山下的河谷邊好呢?”

指揮官014號關閉唇語識別器,面對法壇上的佛祖,六根終于清淨。

心與老愛問他,但又從不需要他拿主意,拍板定案後立即動手,簡直堪稱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這一理論貫徹落實的第一标杆。

都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建房子需要建材,獲得建材,她首先得有一把刀。

這對于不會打鐵的她來說,本是難事,但巧就巧在,那群山賊光顧着架上他們老大逃命,把他的刀給丢了。經歷了女鬼事件,估摸着這群人這輩子也不想上小竹村來,心與放心地撣掉手裏的草木灰,拖着腿出門,把刀撿回來磨了磨。

半個時辰後,她扛着刀,搖晃梁上垂下的經幡。

指揮官并不想搭理她。

心與見那團光沒有反應,繞着經幡走了一圈,讨好地指着外頭:“神明大人,想不想出去曬曬太陽?再順便選個你喜歡的地方?”

關閉語言轉換系統後,指揮官并不知道她在說什麽,懶懶地用意識成像,上下掃視那小身板,最後把畫面停留在她肩上那柄極不相稱的大砍刀上:“你想讓我幫你砍樹?沒門,此乃神的考驗。”

可她并不是想求他幫忙。

心與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是那團光已經飛到了後方,垂落的經幡将兩人阻隔。她松開手,經幡晃悠,指揮官以為她不死心,幹脆飛到了佛像上方。

這下,她徹底失去對話的資格。

……神,好像并不喜歡她。

心與在風裏晾了一會,邁開腿,失望地走出廟門。

直到晚霞在天邊滾滾燃燒,那個單薄的小女娘還沒有回來,指揮官從冗長的午覺中驚醒,煩躁不安地頻頻看向大門,心中不屑地想,就這樣昨日還敢大言不慚說要長命百歲,京城裏的皇帝都不一定能活到耄耋。

他飛出寶殿,卻又不想飛出破廟,于是升到樹冠上,四下張望,在心裏告訴自己,這個女人的死活他并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是不是第一個撿到屍體。

不過可惜,心與依舊充分展示了她頑強的生命力。

破廟對面的山坳中,臨溪的空地上生着一團篝火,少女背靠土堆,抱着雙膝,昏昏沉沉打瞌睡,而她手邊靠着一根竹杖,竹杖根部和繡花鞋底填滿泥巴。

火舌微晃,照出她平靜的睡顏。

她在山裏巡了一圈,最後選了這麽個地方,守着暮色,等着星星。

那是一處背風坡,坡下生着兩棵野棗樹,坡後是一片柘樹林,再遠一些的山上,桑樹零星,白溪邊的淺灣附近,李樹正茂。

心與腳下草不多,地很平,附近的雜草已被鋤完,小樹苗被支成篝火,也許是為了她心心念念的金桂和桃花,她還想伐去雜樹,但那柄大砍刀着實不如斧頭钜子趁手,挖完野草又夯實土地的她,已然累癱,只能放棄。

指揮官飄在房頂上,隔着山坳遙遙守望,直到山雞唱白,東方日出。

心與揉了揉惺忪的眼,才發現一夜已經過去。她足足睡了六個時辰,酣甜無夢,将這段時間的疲憊一掃而空。

建房子計劃緊鑼密鼓地推進。

随意吃了幾個山果的她,繼續伐樹,但一上午也沒砍斷一棵,那粗壯的足有她腰寬的大樹,斫斷需要去她半條命。

如此一來,效率着實太低。

于是,她火速改變策略,決定建一座竹屋。

竹子竿細,砍起來要容易許多,且破廟後的山上,生着大片竹林。

若是心與沒記錯,村裏人修房子,不論是土石屋還是木構房,第一步總是先挖地基,再立豎柱。

她先砍了幾根碗口粗的大竹,在底部約三寸高處掏了個洞,将橫板從中穿過,人踩在上頭,利用體重将竹子插入土中。立柱必須要緊實,她伸手試了試,仍有些搖晃,于是把橫板拔出,改将長刀穿過,捶釘子似的用力往下砸。

“哐哐——”

“哐哐哐——”

待承重的立柱固定好後,心與挑出橫掌寬的黃竹,從柱子底部的洞裏橫向穿過,搭出地面框架。而後又往竹子上豎着剖了一刀成篾片,再平鋪在架子上,用麻繩和細竹蔑捆紮成地板。

指揮官坐在破廟頂上,冷眼看着她熱火朝天大幹了七天。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不知該怎樣與她相處,這樣的距離剛好,能看到她,但又不至于挨得太近。

到第七日時,無中生有的竹屋漸漸成型,作為只有喜怒哀懼的海洋星人,他第一次生出複雜的情緒。

是辛勞的苦澀,也兼具期待的喜悅。

幹活累了,心與也不顧形象,四仰八叉平躺在竹蔑地板上睡覺,斑駁的光影落在她的臉上,将她照成了只花斑大王。

指揮官瞥見這一幕,在意識的深處笑了起來。

但很快,一場初夏猝不及防的暴雨,便将她多日的付出摧毀。那夜一聲巨響,将破廟中熟睡的她驚醒,也等不到天明,便頂着大風,拖着用木板固定的腿,奔跑在水潑似的山中。竹屋框架被摧垮,東倒西歪,松軟的泥土順着雨水流入溪中,浪都污濁不堪。

心與抱着竹子,坐在泥濘中,嚎啕痛哭。

“神明大人,是我不配,我不配……”

這一哭便是一整日,那脆弱的身子抽搐得好似随時都會昏厥過去,指揮官徘徊在屋檐下,明明應該為此感到高興,只要暴雨再來得瘋狂些,她就會如筷子從中折斷。但不知怎麽,他竟隐隐希望,那個女人能重新站起來。

風雨是在第三天停止的。

心與在破廟裏昏睡了一整日,天晴時喜鵲飛了進來,在她頭發上蹦跳,迷迷糊糊的她摸到手邊的石塊,想要狠狠扔出去,可是看到陽光的那一瞬間,她松開了手。

好餓。

指揮官聽見竈房裏的動靜,還以為遭了賊,等他看清窗裏的人影後,慢悠悠飛到屋頂上曬太陽。

心與把存糧一口氣吃了個幹淨,拿上她的大砍刀,像過去無數個日夜一樣,出了門。

上一次失敗,是因為她只重視承重的竹子入地深淺,卻疏忽了土質。

于是,吸取了教訓的她先将背風坡上的土夯實,又用平整的石頭奠基,最後再搭框架,确保不會再度滑坡。

不少竹子拾掇起來還能接着用,但被溪水沖走的部分,只能重新伐竹填補。

心與早早扛着她的大砍刀出了門,氣質猶如林黛玉倒拔垂楊柳。

山中哪一片翠雲傾斜落地,就說明她人在何處,深山不需見人,只需見樹,就能尋得芳蹤,指揮官意識一動,習慣性離開香案,飛上廟頂,繼續冷眼旁觀。

然而,今次下午申時左右,密林中足有小半個時辰毫無動靜。

他在樹隙間四下尋找。

大砍刀久用,有了磨損和缺口,刀刃嵌入翠竹中,拉不動,心與只能蹲下身,用腳踩着竹竿借力去拔,卻不想刀出鋒利,劃傷了手臂。

鮮血躺了一地,翠草都染成了紫花。

指揮官014號一個激靈,從鸱吻上飛了下來,但很快,又扭頭回到屋脊上,靠着灰瓦一動不動。

那幾千種死法裏,意外占了三分之一,而意外又總是存在,他不信就憑着弱柳扶風還斷了一條腿的身子,真能憑一己之力把屋子建起來,萬一受點傷,保不準人就沒了,自己日日在此瞭望,還能第一時間去撿屍體。

是她自己找死,和自己沒關系。

指揮官悻悻地想,卻又無數次看向那團熊熊燃燒的篝火。

為了盡早有個家,心與白天砍樹伐竹,晚上剖竹烘烤堆疊備用,作為外來文明,他無法理解一個渺小人類對于家的執着與渴望,不僅是人類,築巢本就是所有物種的生存本能,他只希望這小女娘能盡早放棄,回頭許一個庸俗的願望,譬如富貴發財,那麽,他就能用紅外掃描儀與智能系統,複制無數銀票,又或者,直接合成二氧化矽來人造鑽石,達成願望,好聚好散。

正想着,就見心與扔下刀,飛快離開。

放棄了嗎?

指揮官翹首以盼,但沒過多久,心與又走回篝火邊坐下,嚼碎采來的薊草,抹在洗幹淨的傷口上止血,用葉片緊緊包紮,轉頭又繼續幹活,一直幹到子夜,累了就躺倒在松軟的草坡上歇息。

她也曾在無數個日夜拷問自己的內心,為什麽不許願潑天富貴。

就是因為家裏窮,她才會遭人糟踐!

可心與不是不愛財,而是清楚地知道,擁有巨額財富的獨身女子,就像扔進狼群的肉包子,她根本守不住富貴,只有神明永在才能庇護一生。也不是不可以走捷徑許願一個家,但自己既然能動手建造,就這樣浪費一個願望實在太虧,不如攢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遠山上那團光離開屋檐,上下浮動,最後轉身撞過經幡,飛入神像後方。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