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天使（14）

天使（14）

王福全知道再怎麽樣也瞞不住了，拖着病體抓着沈澤西的手臂就想下跪，眼淚縱橫，“琴丫頭她苦了這麽久，現在好不容易走出陰影，能不能不要抓她！葉賴臨就是個人渣，琴丫頭不是故意的。警察同志，我求求你們！”

“如果真的是過失殺人，請個好一點的律師，會沒事的。”沈澤西的聲音放的很慢很沉，像是迷惑海上船員的鲛人的歌聲，王福全真的就這麽冷靜下來了，但仍舊死死抓着沈澤西的手臂，仿佛那就是根救命稻草。

“琴丫頭是被人販子賣過來的……”

那是個殘忍卻又悲傷的故事。

十四年前，百戶村還沒有現在那條唯一通向外面的石子路，以前人們出去只能越過樹林和重重小山，姑娘們都不願意嫁過來，凡是家裏稍微有些能耐的年輕人都往外跑，出去了就不想再回來，漸漸地村裏剩下的都是些腿腳不方便或者像葉賴臨那種每天只會喝酒打人等死的混混。

有些小夥子孝順，為了照顧老人硬生生挨在這塊破地方，但耐不住人手腳勤快，兜裏也就有了些小錢，人販子有時候過來，看到他們喜歡的姑娘就會買下來做老婆。有些姑娘是被家裏賣掉換錢的，遇上個對自己還不錯的人，也就安安心心地住下來了。

葉賴臨看着村裏跟他差不多大的人都娶上了媳婦，抱上了娃，心裏羨慕的不行。但他總覺得那些個女人醜，還沒文化，配不上自己。

葉賴臨長得其實不錯，濃眉大眼，身材高大，只不過瘸了一條腿。年青的時候在外面闖蕩，偷了有錢人家的東西，被人教訓了一頓還關進了牢裏，那條腿就是那個時候被打斷的。關了幾個月就出獄了，找工作從來幹不過一個月，實在混不下去就回來了。

他覺得自己在外面見過市面，跟村裏的那些土鼈不一樣，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田裏的話也從來不幹，天天去別人家蹭吃蹭喝。

打聽到下次人販子來的時間，他打算買一個配得上他身份的女人，于是又出去偷雞摸狗還真就被他賺回了一兩千。那是的百戶村一兩千可是從來都沒見過，就連最有錢的村長家也只有幾百塊。

人販子這次來，還真就帶來了一個漂亮的跟瓷器娃娃一樣的小姑娘，那就是劉琴。那時候的劉琴才15歲，很乖巧地很在人販子後面，一點都不想之前那些個女人又哭又鬧又上吊的。烏黑亮麗的長發披在肩上，頭上夾了個閃亮亮的夾子，塗了口紅畫了眼影，眼睛又大又亮，手上還戴着個金镯子，白色的連衣裙遠看就像是個天使。

2500元，那是葉賴臨全身的家當，買回了劉琴。當時王福全很當心，人姑娘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怎麽可能會被家裏人賣掉換錢，很有可能是拐騙。但是任憑王福全怎麽說，葉賴臨就是不聽，買回第當天晚上就跟人入了洞房。

結果不是個處。

那晚葉賴臨發了好大的火，第二天全村的人都知道他買回了個破鞋。但是這麽好看的人，就算是破鞋也值了，大多數人都是這麽想的，但是他不是。他覺得自己被侮辱了，被欺騙了。那種破鞋根本就不值2500。于是一大早他對劉琴拳打腳踢，劉琴的慘叫聲都把鄰居給驚醒了，然後又去找了人販子算賬。最後才知道，那是別人富豪玩剩下不要的，要不然怎麽可能2500就賣了。

葉賴臨吃了啞巴虧，回去看劉琴怎麽怎麽不順眼，但劉琴長的實在是太好看了舍不得再賣給別人，于是天天虐待她。

王福全看小姑娘可憐，從來都反抗，每天身上都慘不忍睹，只有那張臉完好無損，有時候葉賴臨連褲子都不給她穿，身上總是臭烘烘的。于是總是偷偷摸摸地接濟她，希望她日子過的好一點，甚至問她要不要逃，他可以幫忙。

但李琴只是傻愣愣地看着他，像個破布娃娃，提線木偶，眼神空洞麻木。

沒過多久她就懷孕了。但是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葉賴臨還是這麽虐待她，導致她懷孕流産，懷孕流産。後來葉賴臨也玩膩了，又出去鬼混了。王福全連忙把人小姑娘接過來，找了個赤腳醫生給她看病，發現又懷了，但是身子太弱，不适合打掉。于是王福全和村裏的老人有空都會過來幫忙照顧着，最後平平安安生下了一對雙胞胎。

葉賴臨知道消息後，又回來了。他只喜歡兒子不喜歡女兒，對着劉琴和女兒總是動手。王福全看葉紅可憐，跟妻子商量了下，決定讓她入自己的戶口。

葉紅一歲那年，劉琴帶着葉軍去藍灣湖洗衣服，把葉紅一個人放在了家裏。想着中午，剛喝完奶，葉紅在睡覺不會吵到葉賴臨，就只帶了葉軍出來。

“我不放心葉紅一個人在家，就和老婆子打算中午偷偷去看看。結果那個混蛋連自己1歲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我們過去的時候，他那玩意還在葉紅裏面，床上全是血，我讓老婆子趕緊去叫劉琴回來，自己去屋子裏打那個人渣。那人渣渾渾噩噩的，全身一股酒臭味，我就那木頭那他敲昏了，當我把孩子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

王福全說着說着又哭了，嘴裏不停地罵着“王八蛋”。

楚蘇城靜靜地站在一邊，不知該怎麽開口安慰。b市嚴打人口販賣，十幾年前是最嚣張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個學生，新聞裏從來都不報道這種新聞，他只有在晚上和父親吃飯的時候會聽到一點點消息。只要沒有親身經歷過，無論別人說得再怎麽可憐，都無法親身體會到那種絕望。直到他當了警察，開始一步步接觸黑暗，他深入過人販子的內部，救過很多女孩子，他以為自己會麻木。但是每當聽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心裏那股抑制不住地憤怒總會湧上來，像初出茅驢的莽撞小夥子，不知控制為何物。

沈澤西的臉色有些蒼白，緊緊地握着王福全不停抖動的手。

“琴丫頭回來看到這一幕，瘋了一樣地往葉賴臨身上撲，我和老婆子在旁邊都吓傻了。”

那是王福全第一次看見這個漂亮的木偶做出反擊，卻是那麽絕望與扭曲。

長期被虐待的女人怎麽爆發也擋不住正值中年男人的暴力，被狠狠地甩開，身體砸在了放着針線剪刀的凳子上。

等到王福全回過神來的時候，劉琴已經把剪刀深深地刺進了葉賴臨的腹部。就這麽一下又一下，一進一出一進一出，臉上身上地上全是噴湧不停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