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尋人

尋人

晚間十一點,酒店頂層總統套房。

敲門聲響起,服務生提着十幾份外賣送了過來。

五星級酒店有自己的餐廳,但也沒有規定客人不許自己訂外食,不過對于一次訂個十幾份,服務生顯然還是有些詫異。

劉正心也沒心思解釋,接過來就一聲不吭地拎進門,還是副審通曉世故,頭腦清醒但龇牙咧嘴地給了小費。

拎着外賣進了內套間,已經忙了七八個小時沒吃過東西的組員們很快七手八腳地把外賣分了。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有人拿錯了外賣也沒心情更換。

房間裏除了呼吸聲和咀嚼聲沒別的動靜,越是如此,那種沒人提起卻不容忽視的強大壓力越發在空氣間彌散流動起來。

沉重、緊張……

說句實話,因為過于精神緊繃,食欲全無,飯都有點吃不下去。

終于,不知是哪位組員忍受不了這種幹澀的寂靜,率先開口:“那什麽,隊長呢,隊長不吃嗎?”

不提還好,一提那張窗戶紙便被戳破,當即有人抱怨回答:“隊長哪有空吃啊,他忙都忙死了。”

可不是快忙死了。中午時分,在組員們尚未決定之際,季蒼拍板決定,重開了逮捕康建濤夫妻二人的跨國行動。

然而前腳才失敗,後腳又要來,想要征求領導的同意,難度可想而知。誰都能猜到季蒼肩上到底扛着多大的壓力。

偏偏趕在這個當口,禍不單行,鬧出了康季珠被拍的事端。

輿論的壓力一來,特調組簡直是被送進了油鍋,組員們雖然沒聽見電話裏到底說了什麽,可看到那位一向穩重淡定的隊長都在聽電話的時候險些爆了血管,便知道這次行動最終能被允許,季蒼一定立下了相當可怕的軍令狀。

由是季蒼本人雖沒說什麽,組員卻已經個個如坐針氈,心裏頭把康季珠罵了千百遍。

這人到底是什麽東西?調查不配合就算了,調查外竟然還要惹事?他都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老實待在酒店能死啊?!

而他們特調組何其無辜,竟然被這種害人精平白牽連!

有人想起問:“康季珠呢?”

同事回答:“在主卧吃東西。”

組員真服了:“吃吃吃,他倒是吃得下去!”

他怎麽吃不下去?他不僅晚上在菜單上點了四道法國菜,中午吃自助還吃了起碼三十樣餐點呢。

劉正心心裏想着,倒是沒接話,目光瞥向一旁,搭檔白若的米飯也沒下去多少。

劉正心勸道:“好歹吃點吧,一會兒說不定什麽情況。”

他們已經進了國內,再次緊急出境已經來不及,這次行動只能交給原本留在T國辦手續掃尾的剩餘特調組成員。

那邊接了行動通知也是十分震驚,估計現在的狀态和他們沒什麽區別,相比之下,他們這邊遙控指揮,其實還輕松了不少,所以,保持好體力,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全都做好,這才是最重要的。

白若點點頭,但沒有立刻吃,神情猶豫許久,忽地壓低了聲音詢問:“你說……這世上真有所謂的通靈嗎?”

劉正心被他問得一愣,頓了下,回答:“不可能有的吧,又不是沒經歷過高知教育。”

“……是嗎?”白若得了答案,好似松了口氣,可細看神情,仍然十分凝重。

劉正心想說什麽,一想到今天下午看到的那條明星在片場遭遇襲擊的新聞,話又咽了回去。

這件事他還沒和其他人說,也不知道怎麽說,那怪異的感覺真如同一根卡在喉嚨裏的魚刺,影響不了大局,卻又讓他無法忽視。

……煩躁。

兩個男人相對沉默之際,門上傳來了“叩叩”兩聲。

不是來自外頭,而是來自裏邊。

季蒼的身影出現在門邊,通知道:“連上線了,做好準備。”

這一句話落地,正在吃飯的組員們呼啦啦全起了身,擦手的擦手,擦嘴的擦嘴,向着設備和電腦一擁而上。

劉正心原本想問要不要把康季珠也給帶過去,進了裏頭才發現康季珠已經到了。

雖然康季珠嘴上說過給了地址其他事情就和他沒有關系,但事實上如果行動抓不到人,特調組絕不可能會讓他真正脫身。

能抓到固然好,抓不到……康季珠必須付出代價,有着這層關系,康季珠出現在這裏并不稀奇。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白發青年竟然換了身黑色的真絲睡衣,不僅露着鎖骨,手腕和腳腕也都露在外面。

他腳上還踏着一雙毛絨拖鞋,手上端着一杯熱騰騰的咖啡,舒适又慵懶,和組員們食不下咽風塵仆仆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頓時,一句卧槽在劉正心腦子裏奔湧而出。

組員們的想法和他類似,人人都是眼角一抽,可視線落在屏幕上灰頭土臉的同事身上,很快又收斂心神,各就各位。

算了,現在誰有空搭理康季珠啊!那就是一坨狗屎!

組員按下設備,出聲确認:“1隊,能聽到嗎?”

那邊回應:“1隊就位,可以聽到。”

組員:“報告一下方位和人數。”

“好的,這邊是T國芭萊XX區HO部,國內行動組八人已就位,T國軍方20人,特殊行動部隊20人,軍犬兩只。”

“檢查設備。”

“設備無誤,請指示。”

身在T國的特調組組員身上佩戴着溝通耳麥和便攜式攝像頭,都是前沿科技設備,聲音畫面足以同步傳到異國他鄉。

随着組員的鏡頭一轉,畫面裏閃過了準備妥當的人員,最終鏡頭落在了不遠處的街道上。

按照康季珠給的坐标,前方不遠處的黃色居民區小樓就是康建濤夫妻所在的逮捕行動最終目的地。

此時正值深夜,T國和國內時差不大,也是一片漆黑,街道上幾乎沒有車輛,凝神細聽,偶爾能聽到一兩聲狗叫。

這一片住宅區不算富饒,基本上類似國內的鄉村小鎮,并不像是康建濤夫妻平時會有的消費生活水準,但如果在地圖上點出來,能發現這裏距離季蒼他們上次行動的突擊地點僅有三十公裏。

如果他們之前調查的路線真的沒錯,那嫌疑人在這附近的幾率确實不小。

國外的特調組組員輕輕喚了一聲:“隊長。”

叫的是季蒼,叫完後刻意避開了身後的外國隊員,語言也從外國隊員能聽懂的外語切換成了國語:“我們真的要行動嗎?”

季蒼沒回應。

組員也知道到了這時候這話問得實在蠢,但苦笑了一下,還是把話說下去:“如果這次再失敗,那我們……”

剩下的不用點破,所有組員的擔憂此刻都共通。

他們都清楚,一次失敗就讓他們在國際上名譽掃地,要是失敗第二次,那真是幾輩子都刻在恥辱柱上,永遠都翻不了身了。

被國內群衆責罵,被外國隊員嘲笑,那種深刻的恥辱感,對于真心誠意想要破案并且付出過努力的特調組來說,無異于刀割。

此時此刻,沒人能不去想:這可是康季珠給的地址啊。

萬一康季珠真的是耍他們……

有人下意識地看向康季珠,視線卻很快被季蒼的聲音重新引了回去。

季蒼臉上的肌肉緊繃,目光緊緊盯着鏡頭裏組員身前一家尚且亮着光的小餐館,開口:“那邊還在營業,你帶着康建濤夫婦的照片和一個當地警員過去打聽一下,看看他們有沒有見過照片裏的人。”

組員聞言哪能還不知道季蒼的意思,神色一凜,說了聲收到。

很快,叫了個外國隊員結伴出發。

在行動之前先确認信息對組員們是常規程序,但這一次随着行動人員胸前的鏡頭開始搖晃,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了起來。

終于還是開始了——

畫面定格在餐館老板茫然擡起的臉上。

外國隊員操持着當地口音詢問:“見過這兩個人嗎?”

五十多歲皮膚黝黑的當地男人神色惶然,愣了愣,眯眼瞧瞧照片,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沒有?這附近的餐館不多,康建濤和薛惠又是标準的國人,夫妻倆面部特征和當地人明顯不同,如果在這附近出現過,應該很好辨認。

大家都在T國待過,懂部分的T國話,一時間,所有的組員都臉色鐵青,仿佛被人打了一拳。

外國隊員語氣嚴肅,又問了一遍:“仔細看看!從外邊來的,出手應該挺闊,真沒見過嗎?配合辦案,別撒謊!”

老板唯唯諾諾,手腳肉眼可見地局促,又仔細看了看,仍是回答:“沒有啊,真的沒見過呀。”

他每說一個字,組員們的臉就難看一分,有人從牙縫裏吸了一口氣。

這時,一位婦女從廚房裏頭一邊解圍裙一邊走了出來,遠遠瞧了一眼,滿臉不解:“怎麽回事?這是咋啦?”

走近了,目光從自家男人臉上又落到照片上,很快哎呀一聲:“這不是那個、那個小區的外鄉客嗎?男的有錢,女的漂亮,我今天還見過!”

話音落地,現場拿着照片的組員手都抖了起來,音量提高,有着難以抑制的狂喜:“你說真的??”

那女人懂一些國語,很篤定道:“真的,當然是真的呀,這不争氣的三天兩頭不過來,我可是天天在這兒,這倆人又顯眼,我記得很清楚!他們住哪兒我都知道!就那邊那樓,第五層。”

和康建濤夫妻長得相似的替身昨天就已經被抓了,那今天被目擊的極大可能就是康建濤和薛惠本人!

組員當即叫了一聲:“隊長!”

這頭,季蒼也是心情起伏,握緊了拳頭,才定神毫不猶豫道:“行動!”

當地一行數十人,立即按照先前的規劃分成了四支小隊,分左右急速進入居民小區。

目标十分清晰,A棟第五層,兩隊守住前後樓道入口,一隊分守電梯和樓道,剩下一部分直擊五層唯一的房間。

屏幕內外,所有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不知是不是錯覺,組員甚至聽到了行動現場同事的心跳聲:怦怦、怦怦。

勝敗在此一舉。

他們已經無路可退。

上啊,只能上了。

季蒼一聲令下:“破門!”

隊員手持撞門工具,猛然撞了上去。

一下,轟然巨響。

這聲音驚動了周遭的居民,有不少人家的燈都亮了起來,可在這之前,行動隊的人員已經沖進了房間。

室內黑暗彌漫,可見度極低,組員們這邊通過紅外夜視鏡隐隐能看到房間內的一些景象,然而到底不能完全看清。

衆人只能豎起耳朵,密切地聽着行動隊的人員一個個接連響起的報告聲。

“衛生間,沒人。”

“客廳沒人。”

“側卧沒人。”

組員們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心髒,此時此刻,皆在祈求:找到啊,一定要找到!

然而,現實卻給了他們重重一擊。

最後一名隊員聲音響起,報告道:“清查結束,主卧也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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